挤在这些女人当中,两名醒目而“突出”、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想不成为注目焦点都难。每个人不约而同地多瞧了他们几眼,像在观赏稀有动物一样。
“被观赏者”倒是一派旁若无人、稀松平常地逛著。
“今天煮糖醋排骨、冬瓜蛤蜊汤如何?再炒个你爱吃的蒜苗虾仁……”盘算著,仁善将食材陆续放进小推车中。
“不好、不好,这个不好。”谷洋动手把三色青椒移出推车。“糖醋排骨顾名思义只要有糖、有醋、有排骨就行,根本不用加这玩意儿。加竹笋可以,红萝卜、菠萝都勉强,就是不要青椒!”
“你这个蜡笔小新!喂,要挑食,自己动手煮,否则拉倒、免谈!”抢回自己爱吃的青椒,塞到推车里。
“啧,小气!”
“你最好回去重修国语。这种行为不叫小气,叫做关心。”
两人边斗嘴,边挑选著食材。举凡是谷洋不爱吃的,他就像个死小孩一样,偷偷把那些东西由推车里拿出来,丢回架子上。想当然耳,仁善就像个苦口婆心、青筋突起的老妈,逐样将那些东西再放进购物车中。
气得仁善对自己发誓,下次绝不再带“死小孩”谷洋出来逛超市,省得要花两倍时闲、两倍体力,做同样一件事。
突然间,一股怪异的感觉与小噪音,让仁善迅速回头一瞧,拍拍身旁男人的肩膀道:“谷洋,你有没有听到一声‘喀嚓’?”
“没有啊!是你多心了吧?”仗著高大身材所赐给的辽阔视野,谷洋举目四望。蓦地,一抹迅速移到整排铁架后的可疑影子,让他蹙起浓眉。
“但我真的有听见……”想继续追查真相,偏偏仁善裤袋中的手机不偏不倚地挑这时间嘟噜噜地响起,害他不得不中止话题,先接起电话。“喂,我张仁善。”
借著仁善的注意力都在电话上,谷洋朝著那道可疑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最后在冷冻食品柜前,他逮到了对方。
挡著对方去路,谷洋冷笑。“真是你!方才我还怀疑自己的眼睛,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你,王芷芬小姐。如果要买菜,你家附近没超市,得跑这幺远来买啊?”
女同事拢拢发梢,紧张地挤出一抹微笑。“这儿比较便宜。”
“连锁超市的价格不都一样?”双手抱胸,假叹一口气地说:“我若显得有点儿脸上贴金,也请见谅。可是你……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你是怎幺查到我家地址的?”
她咬住下唇,不肯开口。
“也罢。怎幺查到我家地址都无所谓,你要跟踪也是你的自由。我料想得没错的话,连拼命按了我家门铃就跑的,也是你。但,做这些事,总有个目的吧?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想怎样?”
女子汪汪的大眼里蓄积了一层水光,她抽抽鼻子,哽咽地说:“我不过想看看谷副驾的同居女友长什幺样子而已。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为了她而狠心拒绝了我的,那个厨艺奇好无比的女友。可是,我按门铃,都是个陌生男人在响应,没有女人来应门过。所以我就埋伏在大门前,想等看看……哪知道,今天跟你出来买菜的朋友,还是一个男的。那个女人在哪里?那个跟你说说笑笑的男人又是谁?”
呿,自己对危险的嗅觉还真准确。谷洋本以为将手机拿回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我曾说过,我和女人同居吗?”
冰死人的视线、冻死人的语气,谷洋不再客气地说:“想怎幺作梦是你家的事,要想著我自慰也是你的自由,就是别再缠著我不放,我对你这种货色一点儿性趣都没有。你脱光光躺在我面前,我还会觉得很恶心。离我远一点,否则你等著自取其辱。”
被骂得无地自容的女子,受不了震撼教育的打击,脸一度呈现灰白、惨绿的色泽,小嘴无声地开合了几次,最后双手遮著嘴,呜咽啜泣著,掩面掉头跑出超市大门。
不是谷洋不懂得怜香惜玉,好歹他在航空公司对每个女同事都保持著翩翩风度,也不开什幺黄腔、做性骚扰的下流事(调情是另一回事)。
他是被逼得无计可施了!
要应付这种毫无“自知之明”,无论是明示或暗示,再三地强调自已对她没有意思后,她还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追到对方家门前,更过分地埋伏跟踪人的没常识花痴女,不送她吃一次狠狠的闭门羹,她是不会清醒的。
希望这样,能暂时断绝她的纠缠了。
“谷洋,不好了!”讲完电话的仁善,找到他,喊道:“阿陵说芙渠失踪了,她怕她跑去自杀!状况很乱,我现在要马上赶过去找阿陵,晚餐你就在外头随便吃吃吧!”
“啊?”谷洋还没回他“好”或“不好”,仁善便已经把推车移给他,匆匆地离开超市,跳上一辆出租车。
靠!今天吹的是什幺怪风?当真是个多事之秋。
谷洋盯著那一车子的菜、肉、杂货,高高地挑起一眉,有股想要弃“车”而逃的冲动。厚~~笨仁善!买这幺多东西,他一个人两只手哪搬得完啊?
赶至宋陵与芙渠的爱窝,仁善找到哭得一塌糊涂、两眼都泡肿的宋陵。他知道宋陵无暇顾及明天的工作,她八成连自己该具备“超级名模”的自觉都急到忘了,所以仁善更不能放下她不管。他先到冰箱,取出冰块做了个“救急冰袋”,递给她。
“把眼睛哭瞎,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吗?真傻。”
仁善顺手泡了热茶,端到客厅。“阿陵,刚刚在电话里头,你哭得乱七八糟,话也没讲清楚。你说芙渠会去自杀,是她留下了这样的字条吗?她失踪前,有没有任何迹象?你们后来都没联络我,我以为没消息就是好消息。结果……怎幺会这样?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好好谈过!”
显得六神无主的双瞳,茫然地盯著墙壁,宋陵哑声道:“我努力过了,我非常努力地要她和我谈,但她就是躲我。逼急了,她连家也不回了,始终待在老家。这一个多月,我天天都等她自己回来,等得我白发都长出来了,工作也因为不专心、频频出错,现在被冷冻起来。”
摇著头,她将脸埋在手掌里,嘶喊著:“我能怎幺办?你说,阿仁,我求她、我拜托她……若是下跪她就愿意跟我谈的话,我便马上跪下!但她不和我沟通,我还有什幺办法可想?我好痛苦,我好想死!”
“阿陵……”上前环住她的肩膀,仁善反省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凶了,改而柔声劝道:“没有人责怪你,除了你自己。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朋友会帮你的,我不就在这边吗?我们一起想办法嘛!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放自己一马。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你只是需要静下心来思考而已。听我的话,乖,把眼泪擦擦,告诉我究竟是怎幺回事。”
“阿仁。”如溺水者遇上浮木般,宋陵攀著他,点点头说:“谢谢、谢谢你来陪我!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幺办才好!”
“好、好,我都知道、我都了解。”
成功安抚下宋陵后,仁善接著便循序渐进地引导她有条理地说出芙渠失踪前的事。由于宋陵等不到芙渠回来,只好谎称自己受伤,大吃一惊的芙渠赶回来后,知道这是宋陵捏造的谎言,两人大吵了一架。多日不见人影,已经够焦急的宋陵,口不择言地要芙渠选择,究竟是要她,还是要双亲?
伤心的芙渠于是说了──“你们都逼我作决定,我就是无法决定,才会惹得你们都不高兴。既然这样,我一个人消失,你们便不会再争了吧?”
留下这句话后,萧芙渠到现在都没消没息的。
“起初我以为她是出去冷静、冷静,等她恢复理智后,会再回来和我商量。”满脸悔意地,宋陵道:“等了几个钟头后,我越想越不对劲,我怕她的‘消失’是要从这世上消失,便开始到处打电话,问每个朋友有没有看到她,甚至连萧家我都打去问过了……没人有她的下落。我慌了,想找警察帮忙,他们却说我不是芙渠的家属,没有报案的资格,再说她是成年人,失踪不过半天,要我自己再等等看。”
宋陵绞著手,泪水再度涌上,她哀戚地望著仁善。“帮帮我吧,仁善,我一个人真不知还能做什幺,要怎幺样才能确定阿芙平安无事!”
首先,还是得确定芙渠的失踪是真是假。
因为一时气话而冲动离家的人,百分之八十会先在外头闲逛,直到冷静下来,才会想著该去哪里。以仁善自身的经验,大家多半还是会回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芙渠经常出入的地方,除了这个家以外,就剩工作室、老家和……
“对了,还有保罗的店呀!”仁善击掌喊道:“她会不会去保罗的夜店喝酒了?”
宋陵茫然无神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联络过保罗没有?”
她摇摇头。
“我来打电话!”仁善说行动就行动。
宋陵双手合十地祈祷著,她紧张地凝视著仁善拨电话、讲电话的一举一动。
“保罗,是我,我要跟你打听一个人,你帮我找找看她有没有到店里……对、对……她在?真的?……嗯、嗯……好,那就这样吧!你先帮我看著她,我和阿陵马上赶过去。拜托你了,谢了。”
电话一挂上,宋陵旋即放下冰袋,跳起来说:“给我几分钟盥洗,阿仁。我希望和芙渠再见面时,是个干干净净、原原本本的‘宋陵’,而不是个哭哭啼啼,不像我的我。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落魄无神的样子。”
“好,你快去吧!我等你。”
眼神恢复清明、坚定的光芒,五官不再被阴郁笼罩,而是被冀求光明的希望取而代之。仁善很高兴宋陵重新振作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永远光芒万丈、神采飞扬,天生魅力无人能挡的宋陵。
最适合她的,还是自信、强而有力的双眸。
灰暗、烟雾弥漫的夜店角落里,一个人在角落独饮的娇小女子,圆圆小脸垂落两行珠泪。这副不寻常的模样,促使有些人好奇地上前搭讪,有些人则窃笑耳语。女子对这些事都不理不睬,整个人恍惚、出神,像是进入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里,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
“店长,她不要紧吧?”打工小弟问著保罗。“她脑筋是不是有点阿达?”
“呸呸,小孩子少乱讲!你是没看过心碎、心伤的人吗?”保罗一瞪。“等会儿就会有她的朋友过来了,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的盯著,千万别把人看丢了!”
“啊娘喂~~我这下子变成了幼稚园保母吗?”
“嘘!”
走进夜店的仁善刚好听到这句话,他对保罗苦笑了下,挥挥手,表示别放心上。
保罗以手指出芙渠坐的包厢位置,宋陵顺势望去,美艳的脸瞬间扭曲为哀愁与疼惜。
“那是……我和她私奔时,带她来这间店内用餐,我们所坐的小包厢。她还记得,没忘记。”哽咽地说著。
“这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她选这个地方,不正代表芙渠很渴望能和你重修旧好,可是她一个人是办不到的。阿陵,十多年苦恋换来的爱,不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吧?证实这点给我看,你一定能办到的,对不?”
深吸一口气,宋陵擦擦眼角的泪,双瞳经过二度炼,更现璀璨坚定的光华。她向仁善感激一笑,跨著大步走向小包厢。
这是场不输给任何好莱坞浪漫喜剧,无声却令人感动的美好一幕。
因吵架而分开的情侣们,再次重逢的瞬间--
“她”,反射地想逃。
她,迅速地给予“她”拥抱,加上无数的忏悔、无数的爱语低诉。
“她”言词激烈地挣扎、“她”哀哀泣诉地摇头说不能,“她”痛苦折磨自己的泪滴,都被她用手指温柔地拭去了。她执起了“她”的下颚,“她”不依地撇开,她不死心地再做,“她”终究无法逃避地凝视回去。
两人情难自禁地相互拥抱,轻吻著。
不晓得是谁先鼓掌的,受到传染般,大家都纷纷拍手给她们祝福。
仁善笑了。
问题虽然没有消失,可是至少她们已经跨过一道障碍,希望她们能开始面对彼此,开始试著携手面对问题。
心头暖暖的,眼眶热热的。仁善决定要早点回家,因为他忽然间非常地想念谷洋的嚣张与坏坏的笑容。
“……如果她们也能获得家长的祝福就太好了。你觉得呢?”趴在谷洋的胸口上,仁善边用手指头顽皮地在光滑的肌肤上,玩著单人OX游戏,边说。
“我?”奇怪,这事和他“觉得”有关吗?“我说,你那内有蹊跷的笑脸,是在图谋什幺?”
“嗯……某人好象很得萧伯父的宠,要是某人愿意帮她们讲两句,帮助一定很大。”仁善知道直接命令他那幺做,还不如让谷洋“自愿”那幺做,不过这需要点技巧就是。
“我有什幺理由要帮她们?”傲慢地扬起一眉。
“助人为快乐之本呀!”
谷洋斜勾唇角,性暗示十足地,大手摸上仁善光裸的臀,轻轻一收握。“这意思是,我可以期待接下来的‘快乐’时间,会有人积极回馈我的善心喽?”
知道他是借机揩油,仁善也不以为意地说:“当然、当然,人家说好心有好报,你的‘好报’一定很快就会到的!”
“哼哼……宋陵的面子真大,能让你‘这幺’关心她!”仁善不假思索的应允,激起谷洋的孩子气,他眯起眼吃醋地说。
“出外靠朋友,她也曾帮过我不少忙,关心她是应该的。”还没发现谷洋幼稚的醋意,仁善不解地歪歪头。“你干幺一脸吞了苦瓜的表情?晚餐吃坏肚子啦?”
“对啦,我喝醋喝到肠子打结,又怎样!”
“……你……吃阿陵的醋喔?”愣住,呆掉。
没好气地回道:“成天满口就是阿陵、阿陵的,你把我这个正牌情人放在哪里?自己说!”
以为已经见识过他的“任性”,想不到自己还差得远咧!仁善决定给他一点甜头尝尝。胸口上的手慢慢地爬到两人交迭的身体之间,寻找到前一刻还在大逞威风,现在则安分休息的部位,挑逗地刮搔著。
男人和缓下来的心跳,再次加温。
含著笑,仁善舔咬著他的下颚,说:“宋陵和我情同兄妹,我想帮助她是人之常情。既然你是我的情人,就要懂是非、讲道理。你会答应帮她和芙渠这个忙吧?”
“你这幺做有点卑鄙,张仁善。”不情愿地蹙起眉,呼吸粗喘。
轻揉慢捻地施压,仁善笑笑地说:“好处少不了你一份。”
“我帮就是了,我帮!”
重燃起雄风的部位被人捉在手心里,他哪有选择的余地。谷洋正等著仁善“继续”给他好处,却不料自己一答应,仁善的手便移开了。
“哈……”地打个大呵欠,翻身离开他的胸口,仁善将被子拉起来,转过身去说:“不要忘记你答应我喽!我好困,先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