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打定主意,國師帶著自己的*回佛堂打坐,養精蓄銳去了。
牛青雲拭去一頭的汗,心裡祈蹲箪o言所教的激將法真的有效,要是國師不中計上當,晚上不來當幫手那可就兇險多多了。
日晷一寸一寸的在地面移動著方位。
牛青雲師徒幾個的佈陣從一開始人頭擠擠齊擁來觀看,到後來的因陣布好後就只見道長在陣內打坐並無其它動作,來的人漸漸疏了。
金烏西斜,滿天彩霞在天際變幻的時候,宮中傳膳時間也到了,圍在這邊的人更是基本全散了,御花園連個人影都難見得著--宮中一天最重要的時刻就是此時,民以食為天嘛,這一點無論上至帝王,還是下至民眾,都莫不如是。
牛青雲等人禮貌地謝絕了執事太監前來有請高人用餐的邀請,說什麼「晚上將有大戰,需要施法請神僊附身,必須要潔淨身心云云」,一臉高深莫測地把人給唬走了,轉過頭卻藏在陣中與兩位*一起分享明白偷藏的點心,耐心等待重要時刻的到來。
早上那一鬧,白天一整天都在皇宮擾攘地擺陣言明晚上要做法事驅逐惡鬼,宮中早傳開了吧。
是個人就不能容忍別人當面挑釁,更何況他們的架子擺得十足十的,牛青雲的真實本事到現在還沒穿幫漏餡。
那身藏噬魂鬼之人不明敵我情形之下,再怎麼托大也得來一探究竟的。
而牛鼻子更是針對他按道法書擺下了「七星誅妖陣」,只要等夜幕降臨,地上七個主位可由他這邊的人鬼湊足人馬各持一方,與天上北斗七星之位相同,借來神力,一是可盡極大能力地吸走他附身的冤魂,削弱他的力量;二是那幾個鬼族雖非是類,但卻是在陣眼位置主陣,也不至於受到誅妖陣的反噬。
這陣法是左靜言自書中找出,只要事關軒轅鳳辰,他可真是極為盡心盡力。
激怒國師備下後援,擺下了借天時之陣,接下來就只等那深藏在宮中的鬼露面了。
估計他也不會乖乖等到他們放風的子時三刻,只要夜幕降臨方便他出來行走,隨時都有可能搶在他們發動陣法之前提前出手,所以不可掉以輕心,一刻也不能離開。
天際間的晚霞紅得如火如荼,似血雲翻滾,仿佛也在喻示著今晚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夜。
「不知道行不行......唉,先吃飽一點,做個飽死鬼上路也免得跟王小二路上爭食。」
就著晚霞吃包子的牛青雲這麼說著,不顧兩個*的側目,又從小*手上搶了一個包子大快朵頤。
「呼--」
突地,陣門處的黃幡被風吹動,一輪紅日仍似個大橋子餅一樣掛在天際,將墜未墜。陣口大開處,現出一個人來。
大紅的衣袍,襯得他肌膚如雪,卻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哀豔,臉上神情淡定,緩緩走來,向著在陣中一時間張大了口忘記咀嚼的師徒三人笑道:「道長,我說過我們有緣再見,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要見您了。不過您倒是好閒情,竟是有如此把握麼?」
他並不說自己是何人,可是這臉形,雖然與二皇子神似之至,卻明明白白是當天左翊元阿吊月下所見之人。
那藏鬼之人!
終於把他給逼出來了!
牛青雲雖然有點害怕,可是看到天上太陽還未下山,是利於人的時候,這個青年再怎麼厲害,現在也不過是個人,他只有一個而自己這邊有三個,就算是打架也不見得會輸陣。於是膽氣倍增,站起來向他勸言道:「少年人,我看你也是個人物,為何要做此兇險之事?活體藏鬼可不是好玩的,萬一力量反噬,你可是直接魂飛魄散,這樣值得嗎?」
宿主之靈,對噬魂鬼來說也是食物,端只看它還能不能把握住自己。
吸靈畢竟對它的負面影響過大,如守不得靈台那一線清明,一念即錯,便無可回轉。
「對我來說,沒有值不值得,只是必須得做。」
那青年淡淡微笑,負手望天,天際間卻暫態烏雲翻湧,遮天蔽日,暗沉沉的黑幕,提早降臨人間!
「不好!」
這妖的本事已如此之強,強得超乎他們的想像,居然已經有偷天換目的能力,現下真正的夜幕未降,星宿未現,七星誅妖陣的威力根本還未得發揮,倒是生生給他造出個最利於自己的逢魔時刻來。
抬眼望時,那黑雲一般湧動天際的,卻是洶湧而動的各式怨靈。
是他,成為了一域之主後,把全地域的靈魂都掌控在他的統治之下,現下只不過提前發動了他的攻擊,犧牲掉一些無足掛齒的魂靈對他來說不算一回事。
「你到底是誰?」
這一下也心知兇險,牛青雲汗透衣背,咬破手指急急畫符,掌一拍,面前三道真符躍起,在空中自發燃燒,盡數落入下方的大碗公處。
「軒轅月曉,被處決和被國師所傷的那個王叔之魂,是我的父親,軒轅炎玄,你說我這做兒子的,血脈相連,能不助他,不管他麼?」
那青年站在已經是純黑墨色的天幕下,一張臉白得越發恐怖,只是笑著,那笑中卻有一股淒厲的味道了。
「難怪你可以將它藏在體內這麼久,而且半點邪氣都不外泄。」
血脈相承,這人與鬼之間的相楔卻比之前那個把情人化做的鬼藏在體內更要高明。
「代價也不是沒有。不過,為人臣子與為人子,忠孝只能取一舍一吧。」
黑髮在暗沉沉的氣壓中無風而動,軒轅月曉微微閉目,臉上的輪廓開始閃爍,模糊,這是他體內的鬼借他的身體開始直接與外界對話的徵兆,遠處似乎聽得到有一片驚呼喧嘩之聲,想是這倏來的黑暗叫尚未到掌燈之時的宮殿一下子全暗下來了,眾人皆不適所至。
「如果你要真把他當兒子,就趕快從他身體裡出來吧!你的力量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見那符紙燒完,牛青雲搶上前去迎面一潑,那碗叫二皇子喝了腹瀉不已的符水卻真的在這藏鬼人身上起了奇效,只見那青年臉上閃爍著現形的影子怒吼著,一點一點從他被沾濕的地方退卻,然後,一股黑氣自他天靈中冒出,巨大的、似那青年身後的影子,但是卻太過濃重黑暗,黑氣湧動著,在空中凝聚成形,是一個團巨大的人形黑影,高大得有三人的高度,粗壯的手單只就有樹幹粗細,這噬魂鬼一如左靜言之前所見,全身上下都是傷口,傷口裂開處,全是寒光閃閃向外看的眼睛。
呼、呼、呼--
牛青雲腰間的葫蘆也受此感應而震動,不多時,冒出四條白影,藏在葫蘆中的群鬼也開始顯形,這天時已經沒有可傷害鬼族的太陽,但天上星宿未現,七星陣發動不了,單憑他們幾個的力量,對比起來甚是單薄。
「看,道長發動陣勢的那邊群妖彙聚了!」
遠遠地,也不知是誰,終於發現了這邊的怪異之處,掌上了燈的人們開始慌亂地向這邊趕來。
「你不讓你兒子回去麼?他現在的身份仍未暴露,還來得及。」
拖得一時是一時,牛青雲循循善誘。
「哼,果然是你這個鬼書生在背後搗的鬼!還有上次的小小的噬魂鬼,唔,你們倒也膽子不小。」
低沉粗嘎的聲音直接在眾人的腦子裡轟鳴,那全身都是眼睛的噬魂鬼見到依勢現形的阿吊、王小二、左靜言、左翊元等,倒也不慌不退,只把他們視做手中的螞蟻。不過上一回他在左靜言手下吃過虧,未免多關注他一些。
「你是蚩尤,你是數千年前敗于軒轅黃帝手下的南方鬼怪之族族長蚩尤的投體寄魂?」
左靜言卻看著他,好像努力地終於回想起了腦中所存的什麼資料似的,脫口而出的一句,讓在場幾隻鬼臉上都變了顏色。
光是單純的噬魂鬼他們就已經對付不了了,這裡這只居然還是有來歷的,史上最彪悍的鬼怪一族之王?
難怪他可以在宮中寄生,也難怪宮中的瑞獸仙靈在一年之內給他吃了個乾乾淨淨。「我就說你的腦袋很管用,對軒轅家奪得天下以來,正史野史都很少提起的我居然也能知之甚詳。我自軒轅一戰以來,已經沉睡了很久。上天想讓我化解跟軒轅一族的仇怨,抹去我的記憶叫我居然托生於軒輸血族之中。可是卻沒想到,我與軒轅之爭從亙古以來就從未停止,也不可能停止,這些年伏蜇宮中靜心養傷,現在也是時候該叫軒轅族的族人償我血償了!」
哈哈大笑著的鬼怪毫無顧忌,也難怪他現在根本就不在乎真實身分被人看穿,或是這樣大動干戈地顯形會有什麼後果--他根本就打算把這宮中軒轅一族的血脈盡數殲滅,他們引動挑戰的時機,只不過恰逢其勢。
數千年前那一戰,蚩尤戰死,他的魂靈歸於地下,但他是上古神族,後世仙家所建的地府不能管轄,只好讓他沉睡于數載玄寒的地底。
卻不曾想,蚩尤與軒轅因爭天下而起戰,南北方一直有所隔閡,軒轅雖一統天下,但在這方面也無法完全治理,民怨動天,才有了這蚩尤托體轉世,本來上天的意思是他們如做得成兄弟,自然化解掉其中恩怨,華夏血脈重歸一統。
卻不料軒轅、蚩尤兩族的族長遺傳自血脈裡好爭的天性並沒有因此而結束,最初戰起是因爭天下,結果到了軒轅炎華和軒轅炎玄這一世卻是因為爭一個女人再起干戈,軒轅炎玄戰死,其魂再被軒轅一族請來的國師所滅,這才喚醒了千年沉睡於地底的蚩尤之魂,重現人間。
之前他因千年之戰也著實受損傷不小,只能不停地噬吞靈體療傷及增強自己的力量,到後來他漸漸恢復了些許上古元神的威力後,一些上天派下來護佑軒轅家的仙靈倒正好給他用來試練漸漸增長的力量,並順便他們的仙靈也一併吞噬了。
「你......你......你......」
沒想到竟然給自己招出個這麼強大的千年上古元神出來,牛青雲全身都在打抖,話都講不利索了。實在很想叫他乾脆點,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得罪他是的軒轅家的老老少少,跟他牛大天師可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他只是路過的閒人甲,神啊,請無視他吧!
「你是戰神,是上古元魂,怎麼可以勢強淩弱,把對黃帝的怨憤投寄到他的子孫後代而來呢?」
左靜言臉色雖然蒼白,卻上前據理力爭,要為軒轅皇家爭出一個是非明辨來。
「你幾時聽過蚩尤是講理的?軒轅蔑稱我族為蠻人,到現在仍把我方子民稱為南蠻之民,這個仇,跟他的子孫報也是理所應當!」
那怪物桀桀大笑,蚩尤是兵主,也是戰神,天性好戰,力大無窮,不服管教,也不願服從軒轅黃帝做那什麼教化之民,他可統禦妖鬼一族,死後也仍是被奉為鬼怪之王。
只是軒轅得天下以來,刻意淡化和掩飾了蚩尤的存在,上古元神在那一役中也犧牲或是沉睡了十之七八,後世傳承數千年,天上與人間新的體系都不斷地成立,他也逐漸被世人淡忘。
「大膽妖孽,敢在你佛爺面前行兇,納命來!」
相比於知道這驚天的秘密而膽氣皆寒的牛青雲,聞訊匆匆趕來的國師可沒想過這一隻鬼跟以往的有這麼大的不同。
只見他把法杖往地下一杵,手上一串念珠斷裂,十八粒金光閃閃的佛珠朝半空中的蚩尤激射而來--他雖然的確沒有明白這鬼怪的身分,但卻也從他散發出的強大氣壓知道這一隻鬼怪的能力要比自己以往收伏的每一個都強,也不敢掉以輕心,所以不像以往,頂多只摘一粒念珠就可以降魔驅妖,這次是一上來就是十八粒念珠同時出動,請動十八羅漢共戰一人。
「道長,我們也先擺開陣勢,協助國師!現在已退無可退了!」
無論是多麼危急,都不可以再退,左靜言一言提點,陣中被嚇得已經不知所措的牛青雲師徒也只能聽令而動。
遠遠地隔著水面,面前列了裡外三層的軍士護衛,軒轅鳳夼帶著同族的兩個弟弟共同觀戰,雖然是隔了有十數丈的遙遠,但在場的每一個軒轅子弟也仍是感覺到了那股發自內心的沉重壓力。
這個鬼怪,也許真的不怕他們血脈裡帶來的龍氣,也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強敵。
軒轅鳳辰眼尖,看到陣法中居然有左靜言的鬼影一閃,臉色大變,幾乎就想沖過去叫他趕緊離開那危險之地。
他一個書生手無寸鐵,從以前就不會逞能,現在還逞什麼能?好歹自己還學有些武功......
軒轅鳳翔也自然是看到了陣法中居然出現了自己喝令弟弟一定要處絕的那個男人......的鬼魂,吃了一驚,立刻就想叫人再把那只怨鬼打到魂飛魄散。轉念注目鳳辰,見他一臉擔心,甚至想排開眾人擠上前去,又是一陣氣惱!
罷了,等國師處理完那個妖邪,叫他把那個教書先生的鬼魂也一併收了,省得一而再地與鳳辰糾纏不休。
軒轅鳳夼卻看到平常並不太常出屋子的月曉也站在陣中,倒是一怔,說不出是關心還是擔憂,只是靜靜注目,低聲喝令三軍戒備。
左靜言守在陣中靜候天時,雖然是心急如焚,卻也無力回天,一回頭看到軒轅鳳辰擔憂的眼神,兩人隔水相望,卻不得親近,一忽兒想過去與他緊緊相擁,就這樣一起死在這裡也算得償所願,一忽兒又想叫他趕緊離開,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心念起伏,盡在這對視無語的相守中,一時竟癡了。
「原來是你這小和尚!」
之前做為軒轅炎玄的鬼魂,在他手下倒還吃了些苦頭,不過蚩尤魂體即複,傷也養得差不多了,哪裡會把這小小的凡人放在眼裡。
除非是軒轅黃帝再現,否則這宮裡要有個收伏他的人還真的找不出來。
「列陣在前--」
冷眼看那些金光閃閃的佛珠打入自己身體,蚩尤還有閒暇指揮空中的惡靈們,向隔了水的軒轅大軍方向遙遙一指,空中翻湧的黑霧千軍萬馬直殺過去,口吐著黑氣,面無人色的靈體把人們嚇得不輕,頓時一片哭叫聲響起。
人怎麼能跟鬼魂鬥啊?可是,幾欲棄甲而逃的將士們驚慌地發現,如果不反抗則那些靈體就會霸佔自己的肉體,然後形成有實體的人類去斬殺旁人。被迫地舉起了手中的武器,不知道為誰而戰,不知道因何而戰,宮廷頓時亂成一片。
「哈哈哈!」
蚩尤哈哈大笑,他是戰神,最喜歡看的就是這樣的紛爭場面。
「大膽!」
居然把他打入體內的佛珠不當一回事,國師合十詠念,催動佛珠的靈力,可是卻驚駭地發現那些法器到了他體內便如泥牛進入大海,完全找不到了蹤跡。
但在外人看來,只見他國師的佛珠粒粒皆鑲入了那鬼怪的魂體,依照舊時所見,不多時金光透體而出,使是那鬼怪的死期。
「師傅在與鬼王鬥法,我們先對付了這些惡靈再說!」
這邊,國師門下的眾多*也勇氣倍增,跳出來與那些法力還不算太高強的惡靈們鬥在一起。
「就這麼點本領麼?」
從身上拿起佛珠,一粒粒放到嘴裡,「咯嗤」一咬,如蠶豆般爆開,那嘴中又現出的眼睛閃動,像是不止鬼怪之王蚩尤蚩尤,就連附在他身上的魂靈都每一隻在得意地大笑,笑這些卑微存在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