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戴安妮等人,林夕海一把扯過華子安,在眾目睽睽下,將他像老鷹拎小雞般,拎到男用洗手間。
「林大哥,好痛,放開我啦……」華子安大呼小叫,林夕海則一轉身鎖上洗手間的門,不讓別人進來。
「你上次說的甘肅老鄉,就是那個女人?你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林夕海雙手抱胸,冷冷倚在洗手台前。
「就是她沒錯……」華子安忐忑不安地看著他鐵青的臉色,「她的確是甘肅人,叫徐芳,開了一家電器商店,很能幹。我是在跑業務的時候和她認識的,因為大家都是老鄉,彼此感覺都很親切,然後,就漸漸混熟了……」
「什麼時候,開始和她混在一起?是不是你突然辭職的時候?」林夕海打斷他,直接了當地問。
「呃……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華子安訕訕地抓了抓頭髮。
林夕海心裏一震,原來他這麼早就已經出軌了!
那上次在超市看到彭亦寒……
回想起來,林夕海不由得呼吸一窒,難怪最近他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難怪那天看到他,他的表情那麼微妙,暖昧的笑容、黯淡的眼神……原來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覺,可他卻什麼都沒說!
「為什麼!?」林夕海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所丟掉的,到底是怎樣寶貴的東西嗎!
「我覺得……我可能還是喜歡女人的。雖然彭大哥很照顧我,我也很感激他,但要一輩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覺得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勇氣。最近,公寓樓裏的鄰居似乎也猜到我和彭大哥的關係,整天指著我們背地裏指指點點的,彭大哥不在意,可我卻受不了。」
華子安低垂著頭,一隻腳下意識地蹭著地面,「認識了徐芳後,我覺得她不錯,雖然有點凶,但很會照顧人,對我也好。和女人在一起的感覺,果然還是和男人完全不同。我以前都沒怎麼和女生交往過,一直以為自己只愛男生,現在看來,其實不是,對女人我也很行啊。我知道,她看上去年紀比我大一點,但我也有自知之明,像我這樣其貌不揚、一無是處的小混混,沒幾個正經女人看得上,她願意和我在一起,已經很不錯了。」
「那彭亦寒怎麼辦,你和他有四年的感情啊,就這麼放棄了嗎?」林夕海沉聲道。
想起男人,他的心裏不由糾結成一團。
當時,曾堅定地說著要對華子安一生忠盏乃稍脒^,他竟有被先背叛的那一天?
雖說出於個人的私心,他巴不得他們分手,但一想到男人會遭受怎樣的打擊,林夕海就寧願他們還在一起。
華子安抬起頭,眼中有一絲愧疚之色,但臉上的堅定,卻分明告訴林夕海,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對不起,林大哥。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對,但是,我還是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想揍我的話,就動手吧!」
這句話讓林夕海失聲冷笑,「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我又有什麼資格插手過問?」
依彭亦寒的性格,根本會一聲不吭,任他走吧,那他又何必枉作小人?
原來他們的感情早就有了裂縫,但彭亦寒卻守口如瓶,一點風聲都不透露,這其間他們也見過幾次面,他竟隱藏得滴水不漏,他還當他是朋友嗎,或只是純粹把他當成外人而已?
一時間,林夕海不禁心潮起伏,既是苦澀,又是悲傷。
「林大哥,對不起,我真的要走了,她還在等我。」華子安打開門鎖,略一停頓。
「對了,上個星期,我就從彭大哥那裏搬了出來。如果你有空的話,替我去看看他吧。」說罷,他就走了出去。
混蛋!
腳步聲漸漸消失,林夕海忍不住一拳砸上大理石面的洗手台,鑽心的痛,頓時自指節處蔓延開來。
他不知道,這痛是因為華子安像丟棄垃圾一樣丟掉彭亦寒,還是在氣彭亦寒守口如瓶的緘默,讓他覺得,因他倆在一起的和諧畫面而黯自神傷的自己,簡直像個十足的傻瓜一樣!
懷著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心情,林夕海簡短地和戴安妮告別後,就直接殺到彭亦寒家裏。
據他所知,彭亦寒應該在五點左右就下班了,然而,一直等到華燈初上、夜涼似水,也不見男人的蹤影。
這傢伙……
按捺住自己焦燥的心情,林夕海把抽剩的煙頭扔到地上,用腳踩滅,馬上又點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大口,任有害的氣體在肺部周遊一圈後,才緩緩地、解憤般把它吐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樓道處,終於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一個搖搖晃晃的黑影冒出頭來,腳步踉蹌,走到林夕海身邊,晃了晃,差點摔倒。
林夕海連忙一把將他扶住,後者抓住他的手臂,把臉湊近,看了半天,突然咧嘴一笑,「夕海,怎麼是你?」
他一說話,便撲面傳來一股濃重的酒臭味,林夕海不由皺了皺眉,「你去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
彭亦寒嘻嘻笑著,又噴出一股酒氣,然後摸出鑰匙開門,卻幾次都對不准,最後還是林夕海看不過去,把住他的手,才打開了房門。
一進門,林夕海立即把燈擰亮。
入目所及的客廳,一片淩亂,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碗筷四處攤在餐桌上,甚至還有吃剩的食物,散發著一股餿味,報紙雜誌隨處可見,衣服亂扔在椅子和沙發上,向前走了幾步,發現踩到了什麼,一低頭,即看到不少未拆開的信件,就這樣任意丟在玄關處。
他印象中的男人,從來都是整潔乾淨、清清爽爽的,從未見他這麼邋遢過。
掙脫林夕海的攙扶,彭亦寒往前走了幾步,跌入沙發中,一動不動。
「你還好吧?」林夕海擔心地坐在他身邊。
「渴……」彭亦寒微睜開眼睛,含糊地吐出一個字,近距離觀察,他眼中佈滿血絲,想必是好幾天沒睡了。
「你等一下,我給你倒水。」
林夕海連忙到廚房,晃了晃水壺,卻空空如也,於是接了點水開始燒,然後打開冰箱,所幸找到一瓶礦泉水,於是拿過來,捧住男人的頭,慢慢喂他喝下……
大概真的有點渴了,彭亦寒就著他的手,急切地大口喝起水來,喉結上下起伏,下巴有一層青青的胡渣,整個人似乎瘦多了。
這副頹廢的模樣,讓林夕海整顆心都揪到了一起,先前的怒火,早已消失無形。
在沙發裏靜靜躺了一會兒,似乎感覺好過一些,彭亦寒微睜開眼,看著林夕海,略顯疲倦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今天,我看到小華和……」林夕海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男人的眼睛雖然安靜,卻有無法掩飾的沉痛。
「我知道。」動了動嘴唇,彭亦寒緩緩吐出一句。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林夕海忍不住問他。
「我不想你擔心。」
淡淡一句話,堵住了他所有未出口的指責。
又是這種自以為是的體貼!
真是夠了,林夕海不知道是該感激,還是該痛恨。
「其實,在小華正式和我說,要從B&P辭職前,我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他開始一天比一天更晚回家,和我在一起時,也是心不在焉的,身上還隱隱有女人的香水味……」彭亦寒歎息一聲,悠悠道:「我一直在等,等他向我解釋,等他回頭。只要他願意回到我身邊,我就打算什麼都不問,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是,他最終還是決定搬走……」
林夕海半晌說不出話來,胸口一片窒息的冰涼,就像被一柄寒氣四溢的利刃深深刺中。
「你……就這麼喜歡他?」
好不容易,他才乾澀地擠出這麼一句。
「是啊,四年的感情,不是那麼說放就放的。」彭亦寒凝視著他,露出苦笑,「我一直以為,我會和他在一起。一開始是他主動,是他讓我覺得,原來像我這樣的人,也是有人喜歡的;是他讓我的感情,有了一個安身之處;是他,讓我這些年來,都有人陪伴、有人關心。不管結局如何,這些讓人一想就覺得溫暖的東西,我不會輕易忘記。」
林夕海垂下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愛他,這個男人,也許是真心愛著華子安。
一想到這裏,他就痛得說不出說話來!
以前,他還抱著一絲幻想、一絲自滿,自滿于男人雖然喜歡華子安,卻絕不會像愛自己那樣愛他。畢竟他對他說愛他,卻只說要對華子安忠铡?
當年那句告白,既是一道死刑判決書,同時,也是他的救贖,是他到今天,不管再怎樣心痛,都能強忍住並待在男人身邊的所有精神支柱。
然而,他卻忽視了時間的力量。
五年,整整五年,他和他有五年的空白,而他和他,卻有五年朝夕相處的時間!
時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時間無法把喜歡變成愛嗎?
時間不會讓他把他漸漸淡忘,把昔日說過的愛語,全部化為風中的透明嗎!?
時間給出了最好的答案、對他而言最殘忍的事實。
他沒有想到,他竟在乎華子安到這個地步,而華子安的背叛,又讓他受打擊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要看著別人,為什麼要為別人受傷?他明明說過愛他,他在乎的,應該是他,而不是別人啊!
難道,是因為已經不再愛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再愛了?
猜想著這個可能性,林夕海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降到零度,內心因這極度嚴寒,而瑟瑟發起抖來。
「你怎麼了,是在替我難過嗎?別擔心,我只是需要一段時間接受而已,我會好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誤以為他在替他難過,彭亦寒抬起手,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林夕海再也忍不住,一把死死握住他的手,力道之大,讓彭亦寒都有點吃痛,小過他沒有抱怨,只是朝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夕海,你變得溫柔了,真的是個溫柔的好男人啊。」
喉頭湧上一股熱潮,令林夕海無法言語……
多感受一點,多看我幾眼,多發掘我的好,我真的和以前截然不同了,而這些改變,全都是因為你啊!
我愛你,你不也說會一直愛著我嗎,那就不要輕易去愛上別人啊。不要為別人那麼受傷,他走了,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所以,今後看我,只看我一個人,好不好?
林夕海咬牙看著男人,內心發出絕望的喊,可男人不但沒有聽到,反而累了似地閉上眼眸,翻了個身,頓時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指,然後背對著他,漸漸進入夢鄉……
替他蓋上厚毛毯,林夕海坐在沙發另一端,沉默凝視著男人的背影,一直沒有合眼。
冬季深夜,滴水成冰,在徹骨的寒冷中,他就這麼坐著,一動不動,仿佛已成一座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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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彭亦寒雖說讓林夕海不要擔心他,但他做出的舉動,卻讓人不得不擔心。
連續一個星期,幾乎每天晚上,林夕海都必須去酒吧,把喝得醉醺醺的彭亦寒給拖回家,要不然,他就極可能像那些流浪的醉漢一樣,在隨便哪個街頭,露天席地而眠。
安慰過、苦心勸過、甚至連罵也罵過,彭亦寒面對他時,態度良好,一味點頭發誓,下次絕不再喝,但一轉身,就把自己的誓言拋到腦後,繼續在酒吧喝得昏天黑地。
長久以來,他都是循規蹈距的一個人,從無不良生活嗜好,但華子安的離開,似乎讓他內心那根「好好先生」的道德規範之弦突然繃斷,就像一隻掉了線的風箏,被狂風吹著,搖搖晃晃,再也畫不出原先的直線,而是順著歪曲的軌跡,朝並不讓人樂見的方向墜落下去……
他變得懶了,頹廢了,死氣沉沉了。總是由任家裏攤成一團,從不收拾,空有一手好廚藝,卻鮮少下廚,拿速食甚至拿酒當飯,晚上更是出入同志酒吧,喝酒尋歡。
好幾次,林夕海趕到時,都看到平時不善言詞的他,仿佛搖身一變,和別人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看上去似乎在遊戲人生的男人,讓林夕海感到心痛,但更心痛的是,他無法成為他的支柱。
他知道傷口的癒合需要時間,也知道,四年的感情,不是自己幾句安慰就能淡然放開。當初彭亦寒離開他,他也過了相當長一段頹廢的日子,成天酗酒,試圖借著酒精的麻痹來遺忘一切。現在將心比心,他完全理解男人的心情,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陪在他身邊,默默替他煮飯打掃、收拾房間,照顧他的生活。
然而即使這樣,男人似乎也並未放在心上。
每次他收拾完後,男人只是淡淡道謝而已,似乎並不奇怪,已經有了戀人的他,怎麼還會有這麼多時間來陪他,如果這不是刻意漠視,那麼就是……他根本不在意他,他的眼中,並沒有他的存在。
男人的這種態度,讓林夕海很難過,想想自己又何必,隨他去吧,他是個成熟的大人,總有一天會站起來的,但無論如何,第二天晚上,仍會自虐般撥打男人的手機,並趕到男人的公寓,為他忙碌張羅。
這一切,是否因果迴圈?
體會著內心的苦澀,林夕海不得不想起以前。
那時的他,一味享受著他的溫柔卻不自知,還要故意刺激傷害他,現在卻模式倒轉,雙方角色互換。
一報還一報,上天果然是公平的。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又過了一個星期,男人的頹廢不但沒有好轉的跡反而越來越嚴重。
林夕海束手無措,情急之下,想到華子安,雖然明知不妥,但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急病亂投醫了。
大概沒料到會接到林夕海的電話,華子安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吃驚,當他說明彭亦寒的現狀,希望華子安能去勸勸他後,並不意外,遭到了華子安委婉的拒絕。
「不是我不想幫彭大哥,而是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他應該也不想見到我吧。這個時候,最好還是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比較好。」
「就是因為他冷靜不下來,所以我才來找你。」林夕海不禁苦笑。
「可就算我去,也於事無補啊。看到我,只會讓他更難過罷了,林大哥又何必一定要我這麼做呢?」
「他到現在還是很掛念你,你們兩個……真的沒有複合的希望了嗎?」林夕海握緊話筒,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