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完的话被一阵门铃声给打断,他示意颜郁夜好好躺着,自己则去开门。
“谁呀?”阙管月不开还好,一开还真的被吓着,“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园长不怀好意地笑着,“因为我必须送这个小鬼回来。”
阙管月低头一看,便看见眼眶噙着泪水的颜璋。
“呜!老师,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颜璋哭诉,抱着他的大腿。
他等了好久、好久,但阙老师还是没来,就连哥哥也没出现;他因为害怕,就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园长翻了翻通讯录后,才带他回家。
阙管月不好意思地摸着颜璋的头,“老师一时忘了,对不起。”
“管月,到底是谁来了?”担心又是那些地下钱庄的恶徒去而复返,颜郁夜不放心地走了出来。
“呃……”这要他怎么解释呀?阙管月看着自家表哥打趣的神情,心中暗暗地在啜泣。惨了!他的恋情曝光了,这下子他要怎么要预防表哥闲来无事的到访呢?
“他是我的园长。”颜璋哽咽地说:“哥哥,是他带我回来的。”
“噢。”颜郁夜漾起一抹笑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您怎么这么客气呢?”园长笑得很诚恳,“您的事就是我的事。”
听到这话,颜郁夜愣住了。
他跟这男人也不过才第一次见面,什么时候他们变得这么熟识?而且这人说话好客套。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颜郁夜蹙起眉头。
“您说得是!不过我的表弟这几天在您的府上打扰,受了您的照顾,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语毕,他全然不顾阙管月的意愿,用力地压下他的头,像是日本人行大礼般地鞠躬。
“不会。”
虽然没有办法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颜郁夜还是回以一个鞠躬。
“不会就好。”园长淡淡一笑,“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您慢走。”
颜郁夜愣愣地回答,直到他走远了都还回不了神。
“你在看什么?人都走远了!”
一道气愤地声音响起,让颜郁夜连忙回了神。
“那是你表哥?”颜郁夜疑惑地问。怎么差这么多呀?表哥温文有礼,表弟却像个流氓一样,赶都赶不走。
阙管月不甘心地点点头,随即又担心地道:“你绝对不可以抛弃我,不可以爱上我表哥喱!”
听到他的话,颜郁夜有点恼怒,但在看见阙管月难得认真与担心不已的神情时,他噗哧一笑。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呀?”难得可以看见他这种忐忑不安的神情。
“我……”阙管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最后干脆用他最拿手的绝活,赖着颜郁夜,用哀戚可怜的语调道:“反正你不可以抛弃我啦!”
颜郁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也不回话就拉着颜璋走进屋子,留下十分不甘心的阙管月在那里槌胸顿足。
***
“璋璋,你准备好了吗?”
颜郁夜温和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让在房间里的两人努力地加快动作。
“好了。”颜璋愉悦地冲出来,站在颤郁夜的面前转了一圈,开心地大笑,“哥哥你看!我的新衣服漂不漂亮?”
他好久没穿新衣了,最重要的是这是阙老师送给他的呢!班上的同学都羡慕死了,大家都很嫉妒他。
“很英俊。”颜郁夜笑笑地点点头,“管月呢?”
“老师在忙。”
“在忙?”他蹙起眉头,放声大喊:“阙管月!你还不出来,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我知道了。”
一道响亮的声音传过来,过了一会儿,阙管月关上房门走了出来,来到颜郁夜的身边搂住他,偷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你总要让我穿得体面一点,才能够去见妈妈嘛。”
颜郁夜羞赧地推开他,“请你搞清楚,那是我妈不是你妈。”
闭管月不以为意地说:“我妈就是你妈,你妈就是我妈啊!”
嘿嘿,小夜夜终于愿意带他去见他妈了!
每次他们去探病时,总留他一个人看家,让他好生羡慕,经过他一求再求之后,小夜夜总算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意了。
“我先说好,你在我妈面前可不能乱说话。”颜郁夜事先警告他。
“我知道,我巴不得给她一个好印象,怎么会乱说话呢?”
阙管月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一旁的颜璋也帮他说话。
看着这一大一小唱作俱佳,而阙管月的态度又这么诚恳,颜郁夜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带着两个缠人精去探望睽违已久的母亲。
***
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挤着五、六个病人,而这五、六个病人又有数位家属来探病,让这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
阙管月闪过了几个档路的病人家属,终于来到了位在最里头的病床,上头躺着一位颇有姿色的中年妇女,想必这位就是郁夜的母亲了吧?
果不其然,颜璋一见到人便黏了上去。
“妈,对不起,好久没……”颜郁夜为难地开口,内心十分自责。
“我知道。”刘芳龄微微地一笑,目光中有着满满的宠爱,她伸出瘦弱的手抚摸着颜郁夜的掌心,“我在这里过得不错,你平时这么忙,难得有假日就多休息一下,可以别跑这一趟。”
“这怎么可以!我们平日都没来看您了。”
刘芳龄淡淡地说:“我生病已经拖累你了,我可不希望你累垮了。”
“妈。”颜郁夜紧握住母亲瘦骨嶙峋的手,神情很激动。
“这位是?”
刘芳龄发现一同与他儿子进来的男人,一直在盯着自己,而郁夜也没有介绍一番,于是她开口发问。
“我是阙管月。”他漾开迷人的笑容,抢着回答:“正业是你儿子的情人,副业是他儿子的老师。”
他的话让刘芳龄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儿子来、儿子去的?
“阙管月!”颜郁夜立刻放开母亲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
阙管月干笑了几声,拼命地用眼神示意跟他默契绝佳的颜璋说说话。
“妈妈,他是我幼稚园的老师,对我很好很好喔。”颜璋笑得很甜,整个人都贴在刘芳龄的身上,小声地道:“而且他也是哥哥的老婆喔。”
“老婆?”刘芳龄惊讶地大喊出声:“他是郁夜的……”
忽然,她发觉有很多人都因为她的叫声,而竖起耳朵往这边看;她倏地噤声,要颜郁夜把病床之间的布帘给拉上,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她深吸了一口气,以极为认真的态度望着眼前的两个大男孩。
“璋璋说的是真的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阙管月的嘴角噙着一抹别具深意的笑。
“阙管月!不准你这样跟我妈说话。”颜郁夜变了脸色。
“我知道了。”阙管月恢复原本嘻皮笑脸的模样,上前拉住刘芳龄的衣袖,佯装可怜地道:“伯母,人家已经是小夜夜的人了,你不可以让他抛弃我。”
“阙管月!”
颜郁夜担心极了,暗自地踢了阙管月一脚,他很害怕母亲受不了这种刺激;虽然他已经决定要跟管月在一起了,但绝对不是在这种公共场合大刺刺地宣布。
“伯母你看!你儿子又翻脸不认人了,他从进来到现在,已经连名带姓地喊我三次了耶!”他佯装为难地埋怨:“而且,他又爱对我毛手毛脚的,常常他一不高兴我就遭殃;虽然他对我极坏,又常常不给我饭吃,还把我当成佣人使唤,可人家就是爱他,你不要拆散我们好不好?”
“阙管月!”该死!这个混蛋是专程来破坏他的名声吗?
“好了,别吵了。”
刘芳龄笑笑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拉住颜郁夜的手,“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不喜欢。”他想也不想地回答,但在看见阙管月委屈的模样,因为受不住良心的苛责,又补了一句:“只是喜欢这个混蛋!”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个混蛋露出了白痴般的笑容,好像中了头彩似的,可这却让他心中觉得很甜蜜。
“那你呢?”她转头望着一直抓着她的阙管月,“你喜欢我儿子?”
“嗯。”他猛点头,态度非常诚恳。
“那好吧,我不会阻挠你们的。”她轻叹一声,“从以前我就觉得很可惜,像你们这种帅气的男孩总是很得女孩子的缘,可是却偏偏喜欢男人。”
“以前?妈,什么意思?”颜郁夜不解地问。
她颇具深意地望着他们,像是下定决心般地缓缓开口:“还记得以前你问起爸爸的下落时,我是怎么说的吗?”
“你说爸爸到大陆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她目光温柔地看着令她骄傲的两个儿子,“他是被我逼走的。”
“什么?”颜郁夜吃惊地望着刘芳龄。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我怀了璋璋后,我的疑心病就变得很重,很怕他到外面去找别的女人,但他一直都很体谅我,从来不曾说什么;直到有一天你去上学之后,他告诉我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她哀伤地合上眼,“他喜欢的是男人。”
颜郁夜瞪大了双眼,错愕地退了几步,恰巧落入阙管月温暖的怀抱中。
“那时我很不甘心,我这么美丽、这么温柔,为什么会比一个男人还差?”她有些愧疚,“我气得拿起桌上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往他身上砸去,但他却躲也不躲地站在那里任我发泄,直到他流血了我才停手。”
刘芳龄苦笑,“我想如果他当时还手的话,我应该不会那么生气;可是偏偏他就是那么温柔体贴,让我舍不得放手。自从那次之后,我就把他赶出去了,再也不让他见你们一面,即使他怎么苦苦哀求,我都铁了心不答应。渐渐地,他就没来得那么勤了,直到几年前便断讯了。”
她睇着他们,“我对他一直很抱歉,他对我真的很好。他知道我无法谅解他,也知道我也不愿意让你们见他,所以他从来不敢跑来见你们,因为他知道这样会使我更难堪。”刘芳龄自嘲地一笑,握住颜郁夜冰凉的手。
“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坦然接受你们的关系,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只要你过得开心就行了,我可不希望再有个女人为了你们抢得头破血流。毕竟,像你们这样子优秀的人,也许不是我们女人所能拥有的。”
“妈!”
颜郁夜激动地看着她,而颜璋虽然听不太懂,但他也感受得到母亲的哀伤,抽抽搭搭地抱住自己的母亲。
“别撒娇了,给管月看到了多难为情。”她温柔地看着日渐长大的孩子们。
“这几年来,你们兄弟过得很苦,我知道难为你们了,不过……”她俏皮地一笑,“还是得为难你们继续待在我这个老太婆身边。”
“妈,你说这是什么话!”颜郁夜轻声埋怨,“我们是一家人,哪会有什么为难!”
“我知道了。”刘芳龄望着他,“我好饿,你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可以喂饱我可怜的五脏庙?这里的伙食糟透了,没有你煮得好吃。”
颜郁夜点点头,拿出从家里带来的食物,他在打开之后却蹙起眉头。
“这稀饭都冷了。”
“没关系,冷了也比这里的东西好吃。”刘芳龄接过去,吃了起来,她看着三个睁大眼睛的男孩们,“你们吃了吗?”
“我们已……”
“当然还没。”
阙管月再次抢了颜郁夜的说话机会。
“那你们快去地下街买些东西来吃。”刘芳龄叮咛。
“会的。”阙管月从皮包里拿出几百块给颜璋,“带你哥哥去吃饭,要吃得饱饱才可以回来,知道吗?”
“管月!你不要随便……”
“我知道、我知道。”阙管月敷衍地说,把颜郁夜与颜璋推到门口,“去吃点东西,你太瘦了。”
“可是……”
“别可是了,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呢!”他望着娇小的颜璋,佯装严肃地说:“一定要把你哥哥喂得饱饱的,知道吗?这事攸关老师的幸福呢!”
颜璋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喂饱哥哥的。”
看着他们一搭一唱,颜郁夜差点忍俊不住。
“好啦,那你在这里陪我妈,我们去去就回。”颜郁夜牵着颜璋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阙管月笑笑地走进病房。
第六章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阙管月一进来,连椅子都还没碰到,刘芳龄就开口发问。
“我?”关管月状若无喜地挑起了眉,缓缓地开口:“我还以为是伯母有话想跟我说呢!”
他耸了耸肩,“我不笨。”
只是他在小夜夜面前都必须装笨,因为小夜夜很有爱心,用这种方法才可以降低他的戒心与博取他的同情。
“你父母会同意吗?”她开门见山地说。
“会。”他极有信心地给刘芳龄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们从不过问我的感情问题。”
“那是在一般的情况下吧?”她又问。
“那又怎样?”他摊了摊手,“在我看来,我跟郁夜在一起也是一般的情况,况且我有谋生能力,只要能够让郁夜和我甜甜蜜蜜地生活就好了,他们介意与否,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太天真了。”她蹙起眉。
“才没有呢!伯母。”他笑了笑,“是您担心得太远了,倒不如想些比较切身的问题。”
“例如?”
“你的病。”阙管月一针见血地说,全然没有顾虑到病人的心情。
他的坦白惹得刘芳龄呵呵地笑。
“小子,我挺喜欢你的。”
“承蒙您看得起。”他回以一笑,“伯母可以说明一下吗?”
这问题若是问郁夜,自己一定要小心翼翼地闲扯很久,才套得出来,倒不如直接问本人比较快,只要是郁夜担心的事,他都要全部把它解决掉。
“我的脑里有血块。”她缓缓地说:“之前,我骑机车时不小心摔倒,后来就常常头痛,最后痛得受不了了,才来医院检查;没想到是有血块瘀在脑中,后来也开了刀,可惜失败了,脑里的血块并没有完全取出,再次开刀的危险性将会更高。”
刘芳龄以为阙管月是想知道他们家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因此她解释得特别清楚。
“开刀还取不出来?这是什么烂医院!”阙管月不满地说。
只不过是个小手术也做不好,这家医院该不会是想乘机捞钱吧?
“我的主治医生听到了一定会很伤心的。”她笑笑地说:“他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