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式部功介極力想要忘卻的美麗回憶。
也是式部功介見過,唯一可以媲美深川優吾的完美身軀,不論是外表的晶瑩無瑕,或是內在的甜美實感,式部功介都難以抗拒他的誘惑。
香阪馨一之所以對式部功介造成超乎想像的殺傷力還有一個最大的原因,那就是他對自身魅力的毫無知覺。
對自製力一向很有信心的式部功介,唯獨在對香阪馨一產生抗體這件事情上體驗到挫敗的滋味,以至於不得不從一個月前開始藉故晚歸,目的就是要消極地回避香阪馨一對他造成的致命吸引力。
腦子裏胡亂想著沒有章法的瑣碎事情,等式部功介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在靠近香阪馨一頭部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心跳,不規律的鼓動。
呼吸,也亂了。
但是好似已經生了根的雙腳,就是不肯聽從大腦的指揮,離開香阪馨一的身邊。
感覺到椅墊的凹陷,香阪馨一迷蒙地發出囈語:「回來啦……」
沒有睜開雙眼,香阪馨一伸出手,在距離頭頂不遠的地方找到可以攀附的膝蓋,往上挪動身體,把臉頰貼在溫熱的大腿上枕著,繼續睡覺。
心跳,不可思議的狂奔。
血液,直線上升的沸騰。
式部功介快要被包圍在身邊的危險氣氛逼瘋了。
他一方面沉迷於香阪馨一甜美的呼吸,渴望靜靜欣賞眼前的美景;另一方面,卻又意識到內心對深川優吾僅存的執著正飛快地瓦解,打心裏抗拒。
其實,早在所有的細胞都被香阪馨一單純無私的奉獻填滿的時候,式部功介心中,等待迎接深川優吾的位置就開始一點一滴的瓦解。
式部功介感覺到了,所以想逃,所以晚歸。
因為只要一見到香阪馨一,式部功介就會忍不住告訴自己:
梶原康明那種見一個愛一個又喜新厭舊的男人,根本配不上香阪馨一。
他值得更好的男人來疼愛。
但是,誰是更好的男人?
一想到香阪馨一要被自己以外的男人擁有,式部功介就不受控制的感覺到憤怒,這種感覺,隨著時間的累積越來越壯大。
而現在,式部功介有一種頻臨爆破點的危機感產生。
太異常了,這種情緒……
用力咬緊的齒縫中仿佛放進任何堅硬的物體都會被磨得粉碎。
不願香阪馨一被任何人擁有的想法成了千萬隻帶刺的蜜蜂,無情地折磨著式部功介。
既然想要,就把他占為已有又有何妨?式部功介的耳邊蹦出一個聲音對他說。
不行,他愛的人是梶原康明,而且他們就快要破鏡重圓了,如果你希望他幸福,你就更不該去破壞他的好事。在耳邊出現另一個聲音駁斥邪惡的想法。
那個傢伙是個負心漢欸!你想眼睜睜看香阪那個笨蛋再被甩第二次不成?
就算他會再被甩,再被人傷害,那個傷害他的人都不應該是你!
誰說你會傷害香阪?你想好好疼愛他都來不及了不是嗎?
只要香阪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因為想要滿足自己的欲望企圖佔有他的身體就是一種傷害!
你都已經抱過他了,哪里還在乎多個一兩次啊?不要想那麼多,先做了再說!
你不希望被香阪討厭吧?不管不管,沒有愛就不行!
受不了耳邊聒噪煩人的爭吵,式部功介甩了甩頭,成功的擺脫掉擾亂心緒的噪音。
式部功介一動也不動地,就只是待在原地,靜靜看著。
睡夢中的香阪馨一,實在是……太令人難以抗拒了。
才閃過心頭的想法立刻被式部功介的理智打住,並且對這樣輕浮的自己產生鄙夷的情緒。
不應該有這種念頭的。
式部功介打斷了自己出軌的遐想,歎了一口氣左右搖頭。
實在是太危險了。
要是這沒神經的笨傢伙老是這樣袒胸露肚地在家中走動,式部功介懷疑自己的理性是否經得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無心誘惑。
式部功介索性把放在一旁的公事包撿起來,往香阪馨一那惹事的小腹上一丟。
「起來!不要在客廳睡覺!」
「哇啊!」從夢中被嚇醒的香阪馨一還以為是地震引起屋頂崩塌,驚慌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當他的重量離開式部功介時,不只是被當成枕頭的大腿,式部功介的心也如釋重負。
「拜託,想嚇死我啊!我還以為屋頂掉下來,死定了說……心臟都快停了……」拼命按著好像一鬆手就會跳出一顆心臟的胸口,香阪馨一一臉受不了地對著式部功介抱怨。
「誰叫你睡在沙發上。」
即便成功地穩住說話的音調,式部功介還是可以察覺自己體內被挑起的愚蠢欲望。他努力把視線栘向遠方,企圖降低被勾引而失去掌控的心智。
「就算是這樣,你總有更好的方法叫人起床吧?用這種東西往人家身上砸,你想重敽γ。 挂皇謸炱鸬粼诘厣系墓掳阙孳耙灰皇植煌嗳喟l疼的肚子。
「你放心好了,像你這種窮光蛋,不會有人想對你重敽γ!?
「是啦、是啦,我是窮啦!窮光蛋回房間睡可以吧?」
一手抓著松脫至腰間的浴巾,一手搔搔頭發淩亂的後腦,香阪馨一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呵欠,踩著大了一吋的拖鞋慢吞吞地踱往房間的途中,式部功介喊住了他。
「以後不准衣衫不整的出現在客廳。」
「喔。」香阪馨一點點頭,眼睛還是瞇成一條細線,一副傻呼呼的模樣。
「還有……」
「嗯?」香阪馨一搔搔頭,又打了一個呵欠。
「不准再向我撒嬌,我不是你的男人。」
式部功介冷淡的語調,瞬間趕走了香阪馨一身上濃濃的睡意。
感覺什麼地方痛痛的。
剛剛還在搔著頭髮的手,移到了不太對勁的胸口。
沒有時間去察覺到底是什麼地方受傷了,被激怒的香阪馨一只顧著反擊。
「誰跟你撒嬌啊!我只是還沒睡醒。」
「沒有就好,我也只是提醒你,我不是你的男人。」其實,式部功介想說的是,他不想被香阪馨一當成梶原康明的替身。
「一樣的話你要講幾遍啊?我又不是聾子,我要去睡了啦!」
眼睜睜看著香阪馨一離去,式部功介先是松了一口氣,然後是懊惱。
因為企圖將香阪馨一占為已有的一方輸了意志的拔河賽,已經夠讓他生氣了,現在,居然違背自己的心意,對香阪馨一說了那樣的話。
對於自己無藥可救的死板個性,式部功介只能洩氣地苦笑。
承受著被欲望灼傷的痛楚,式部功介獨自品嘗罪惡的苦果,想起了深川優吾。
為了替毫無進展的式部功介製造與深川優吾的見面機會,香阪馨一答應了梶原康明雙組約會的邀請,利用剩下不多的兩天年假,一同前往輕井澤的室內滑雪度假中心。
前往輕井澤的途中,梶原康明和深川優吾便開始斷斷續續的爭吵,原因除了生活上發生的種種衝突,還包含在深川優吾枕頭底下被發現的一張照片。
那是深川優吾與式部功介過去的合照。
一旁的式部功介傳來竊笑,香阪馨一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是兩個月前他要求潛進梶原康明家的目的。
不過,從兩人爭吵的內容來判斷,即使式部功介不這麼做,他們還是會有吵不完的爭端。
抵達滑雪場,一行人換好滑雪裝備後,喜好邉拥臈|原康明立刻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展現高超的滑雪技巧。
梶原康明打算重溫舊地重遊的美夢,雖然因為香阪馨一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式部功介身上而落了空,可是卻意外贏得場邊許多女性遊客的掌聲與暍采,其中也包含幾位結伴同游的高中男學生。
在虛榮心的驅使下,忙著指導兩位少年的梶原康明把不會滑雪的深川優吾丟在一旁,擺明要忽視他的存在。
逮到機會的式部功介順勢跟了過去,寸步不離的陪在他身邊。
香阪馨一雖然想在式部功介面前好好展現身手,但是式部功介的目光從抵達度假中心那一刻起,就連一秒鐘也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一時之間也沒了興致,只好像只跟屁蟲一樣尾隨在式部功介旁邊。
一下子問深川優吾冷不冷,一會兒又問他累不累,式部功介把握住難得的機會展現出香阪馨一難得一見的溫柔體貼,想乘機贏回愛人的企圖明顯,這副景象看在香阪馨一眼裏很不是滋味,但是也無可奈何。
「那個……我們去搭纜車好嗎?」被冷落了好久的香阪馨一終於忍不住指著吊在半空中的椅子提議。
「你自己去吧,優吾身體不太舒服,我在這裏陪他。」式部功介說話的時候,視線根本沒有抬起來一下,一下也沒有。
現在,在他的眼中只容納得下一個人的位置,而這個人是誰,香阪馨一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竟然會為早就知道的事情吃味,香阪馨一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也覺得不可原諒。
我們只是名義上的情侶,「名義上」的。
香阪馨一在心裏對自己強調了一遍。
要是搞不清楚狀況胡亂吃醋的話,被對方恥笑事小,萬一不小心假戲真做了,那可就糟糕啦!
香阪馨一對自己的不夠謹慎感到有些無奈。
畢竟,在經過夏日偶發的親密關係後,香阪馨一非常謹慎小心地想要和式部功介保持距離,儘管刻意維持,卻還是有不經意過分的時候。
也許是身體無法擺脫對式部功介的親密感,香阪馨一不只一次過度接近的肢體接觸,已經讓式部功介對他發出警告。
而所謂過度接近的肢體接觸,也僅止於彼此之間的距離小於三十公分的程度。香阪馨一不明白,式部功介為什麼要嚴苛到那種程度?
只是靠近而已,式部功介有的時候會像躲避瘟疫似地閃開,有時候甚至會惡意的將他推到一旁。每當式部功介出現這些舉動,香阪馨一就會感到胸口一陣緊縮。
香阪馨一明白,這種反應並不尋常,也不應該。
尤其是現在,無論他怎麼追,就是追不上式部功介的眼神,就是沒有辦法讓他看自己一眼,香阪馨一不喜歡這樣,卻又必須說服自己接受。
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一直有一股想哭的感覺跟著他跑,追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追得他好想大叫。
「那我也留下來好了。」
才這麼說完,正準備坐下來的時候,香阪馨一迎上了式部功介投射過來「礙事」的眼神,那個想哭的感覺又追了上來,喉嚨也為之一緊。
「我……算了,我去販賣部看看。」
匆匆離開的時候,香阪馨一忍不住頻頻回首。
深川優吾投入式部功介懷中的畫面,像一股低氣壓盤旋在香阪馨一的胸口。
吃晚餐的時候,式部功介和深川優吾都沒有出現在預約制的高級包廂裏。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深川沒有和你在一起嗎?」喝了一口湯的香阪馨一問。
「他說要到處走走,去散步了。」
把切成薄片的河豚肉夾進沸騰的湯鍋裏涮了兩下就拿出來,沾了沾面前的醬汁,梶原康明大口吃著美味,對情人的行蹤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態度。
眼前的梶原康明,香阪馨一似曾相識。
被梶原康明攆出家門前的一個月,他面對的就是這張相同冷酷的臉。
「你怎麼不陪著他?說不定是感冒了?」
「難得出來玩一趟,我才不想照顧病人!這麼大的人了都照顧不好自己,怎麼照顧我?麻煩死了!還是你好,懂得照顧自己也懂得照顧別人,那傢伙什麼都不會,只會撒嬌!」
「那也是你自己選的不是嗎?」
「說的也是。不過說真的,馨一,你難道一點也不想我?趁他們都不在,我們可以找個安全的地方重溫舊夢一下,你覺得怎麼樣?」一開始調情,梶原康明立刻露出招牌的迷人微笑。
「我想你大概很習慣跟你的前男友重溫舊夢,很抱歉,我沒有那種興趣。」
香阪馨一有預感,要回到梶原康明身邊,只在點頭與搖頭之間。而決定權已經穩穩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說不定你的男人也有這種嗜好,而且,搞不好他現在正在什麼地方跟優吾打得火熱呢!」
「胡說!功介跟你才不一樣!」用力放下筷子的動作發出聲響,香阪馨一怒氣衝衝地瞪著大放厥詞的梶原康明。
「是嗎?那他現在人在哪里,為什麼不跟你一起來吃飯呢?」梶原康明挑釁回去。
「那是……那是因為他在睡覺,我不想吵他不可以嗎?」
「馨一,不要小看跟你睡了半年的男人,在我面前說謊是行不通的。那個戴眼鏡的傢伙在見到優吾的第一眼就露出馬腳了,他到現在都很『哈』優吾,你不要說你感覺不出來。」
就因為感覺到了,香阪馨一才會無所適從,才會焦慮不安。而且,兩個小時以前,香阪馨一就再也沒有見到式部功介的人影。
現在又被梶原康明這麼一說,香阪馨一再也無法哄騙自己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裏享用美食。
「我吃飽了,你自己慢慢吃吧!」把餐巾丟在桌上,香阪馨一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包廂。
匆匆離開餐廳,香阪馨一在度假中心裏一邊散步,一邊尋找式部功介和深川優吾的蹤影。
真是沒有用,連說謊都破綻百出。
為什麼明知道他們兩個可能在一起,梶原康明就是可以無動於衷,盡情地享受他的假期?
如果說是因為愛得不夠深所以不在乎,那緊張兮兮的到處尋找式部功介下落的自己,不就顯得有點在乎過了頭?
簡直就像擔心貓兒偷腥,急得到處尋找的主人。
尋遍整棟溫泉會館,只剩下溫泉區沒去過的香阪馨一,順著露天風呂的指示牌走去,只要穿過眼前的和式庭園就要到了。
這時候——
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在只有一盞昏暗照明的轉角處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他……?
不……是他們!
胸口被什麼東西猛力掐住的香阪馨一往後倒退了一步。
在視線逐漸習慣之後,他更加確定,那一對正在包租型的私人風呂前接吻……不,是熱吻的男人,就是他正在尋找的人。
不想看、不該看,總而言之,香阪馨一目前可以想到的事,就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