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来意不需要说明了吧。"阳焰无一入厅,他便丢下这句话。
阳焰无浅浅勾起笑,坐在末尾。
天底下能踩在他头上的人不多,正巧眼前有一个,他当然得坐远远的,以防段魄一时忍不住冲过来宰了他。
"已经知道的事又何需来问我,你岂不是多此一举。"
"果然是你做的。"段魄眉头皱起如山,偏不能杀了阳焰无泄恨。
沧海纵是有泪千行,明月终是无心萧索!
Posted:2007-04-0600:20|1楼
沧海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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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吗,这也算圆了你和他之间。"阳焰无还是那抹笑,好像看到人间多大乐事般。
段魄将烟杆狠狠往扶手上一敲,怒道︰"换做是你,你会觉得好?"
阳焰无歪着头想了会。
"看是谁的孩子,喜欢的话倒也无妨。"
段魄冷哼一声,懒得再跟阳焰无扯下去,这人的脑袋架构和常人不同,真要计较会要人命的。
"我来,只为问你一件事,那东西该怎么取出?"他不称星澈腹里的为孩子,他总觉得那东西要成为孩子还需要很长的路。
"你知道小石现下人在何处吗?"阳焰无不答反问。
段魄没应他,别说他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没有义务告诉眼前这人。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阳焰无也不再多谈,直接说出答案。
"段魄,你曾说过用咒我不如你,那么,凭你一年里做不做得出让男人怀孕的咒?"阳焰无冷笑。
伪装不难,真正做出让男子怀孕的咒,要让个男人叛背天命怀下孩子,并让孩子有正常的灵魂融入天地之中......他花费三年收集各种材料或许做得到,但咒术不如他的阳焰无......
段魄脸色瞬间煞白,怒得双手直颤,怕一个克制不好便会冲过去掐死阳焰无。
生为男子自然没法像女性那般正常生产,即便星澈现下怀的是正常胎儿,足月后也没办法生下来,非得在当初做咒时便考虑好这点,何况阳焰无根本没依正常管道做咒,他恐怕只是弄了个吸血肉瘤伪装成胎儿在星澈肚子里,这可比做正常胎咒简单得多,也能避开护身血咒。
"星澈得罪你什么,你竟要害死他。"
好狠的人!
"我以为在你们眼里,我杀人不需要理由。"阳焰无又笑。
血焰门代代当主都生得极好,或妩媚、或清雅、或艳冶、或脱尘个个都是美人胚子,焰子年纪虽稚但已看得出将来会是个艳丽非凡的人儿,阳焰无身为他爹自然差不到那里去,去除掉亦正亦邪、喜怒无常让人害怕的部份,其实是个美人儿。
段魄没说话,嘴唇抿成一直线,在私利与信诺中犹豫不决。
"我听说的阳焰无却不是没理由杀人的人。"段魄一叹。
"谁说的!"阳焰无眼睛倏地眯起。
"焰子。"段魄却说了个他会失望的答案。
他们相识得迟,却听说对方已久,关于对方的事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就像阳焰无知道段魄心系星澈一样,段魄也知道放在阳焰无心底的是什么。
"我要的东西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纵使小石不知道,焰子不知道,你和阎家人总该知情的。"
阳焰无只晓得段魄和阎绝雄知情,却不知道阎老庄主最疼的女儿七花也知情,要不然他早杀去七花夫家,将那女子掳来逼问了。
想起星澈带泪的小脸,想起那个生来跌跌撞撞的人,他再怎么不愿也无法用更痛苦的办法解除星澈体内的咒。
段魄缓缓吸了口烟,声音低沉地问︰"......你有解法?"
"以物易物。"阳焰无细长眸子盯着段魄,神情紧张。
这么多年来他没从阎家逼出答案,如今竟要从段魄口中问到,阳焰无也不免感慨。
段魄却先放松下来,笑了。
"真是奇怪,铁谷和血焰门离得这么远,却总是牵扯不清,是,我知道他的下落。"
阳焰无眼睛一亮。
段魄的心却变得沉重,他知道世上有阳焰无这人已久,知道阳焰无在寻找一个东西也已久,知道阳焰无的疯狂亦久,他怎么从没站在阳的立场想过,想过他为什么变得疯狂。
焰子曾闪着一点泪光地对他说,这世上他最害怕的便是爹不知要杀多少人才够,不知何时会伤害他自己。
"我宁可他杀人,也不愿他伤害自己......他说,只有鲜血流过肌肤时才能稍减痛苦,我又怎么忍心强迫他停止。"
焰子望着段魄,用一种悲伤与包容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大人,似在问他该怎么解决,如果不让阳焰无杀人,要怎么处理这事。
段魄无言,只是背过焰子,默默离去。
师傅说过他的天才仍有瑕疵,是否他缺乏的,便是感情。
他又何必报复阳焰无什么,这人活着已是无限痛苦,痛不欲生又不能死去。
◇◆◇
星澈坐在坑上,原本温柔含笑的脸骤然变色,急急向墙边退开;不住摇头。
他回到阎家庄依旧住在旧时小楼里,依然不喜欢仆从相陪,段魄回来时,他本来满怀温柔相迎,怎知换到残酷回应。
"澈儿,我不会害你。"段魄皱着眉,满脸忧心,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服星澈。
星澈拚命摇头,蜷曲起身体,泪水从眼眶滑下。
"段爷,我不会要求你负任何责任,我不会......"他哭着,试着阻止段魄生生挖走他的孩子。
"澈儿那只是一个肉块,那不是你的孩子,更不是我的骨血,它会害死你的。"他晓得很难,但仍试着和星澈讲理。
看着星澈哭到绝望的脸,长长睫毛上一遍一遍滚过泪珠,他在心里第一万次砍死阳焰无。
"段爷......"他微弱地呼唤,却得不到正面响应。
对星澈来说,这是他和段魄的孩子,在他盼望中长大,用他点滴生命换来的孩子,怎么会是害人的咒。
"这咒是阳焰无下的,他也承认这个咒并不完全,你留着它有害无益......"段魄劝道,表情不比星澈好看多少。
他又何尝舍得,如果腹里真是个孩子,如果星澈能生下,他自然是千万个愿意,但事实是不行。
"你要打掉这个孩子吗?段爷,你不要他吗?"星澈带着水光呆望他。
段魄心口一阵抽痛,他该怎么说星澈才会了解。
或者他本不该期望星澈了解,这件事早已超过理性范围变成情感问题,而情感并不能用是非判定。
"这不是打,只是消除阳焰无下的咒而已,只是除咒。"段魄越说越无力,如果没有期盼便不会失望,但星澈盼了这么久......
星澈却不再看着他,目光移向不知名某处。
"如果这让你为难,我又怎会留下。"
绝望地,星澈如是道,泪已收干,如果哭泣不能得到垂怜,又何必哭,哭有何用处。
他的奢望,果然只是奢望──
◇◆◇
缓缓隆起的肚子消得很快,吞下阳焰无给的解咒药后,没几天星澈的小腹便恢复平坦,平坦得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星澈变得更加安静,待在小楼里的时间益发长,最让段魄坐立不安的是星澈再也不肯见他,几度进入小楼,都只能看到星澈的背影。
几次之后星澈干脆派张家生挡在小楼前,不让他进楼里。
碰钉子一个月后,阎绝雄有天抱着孩子从星澈的小楼走出来,遇见在附近徘徊等机会的段魄,浅笑道︰
"段兄,看来小雅似乎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会爱他。"
段魄没搭腔,懒得理他。
"家母十分反对你和星澈的事,说若先父还在世绝不容许你住在阎家。"
星澈由李家回来时,方知其父已故去,却没有人通知他回来奔丧。
大哥解释说这是爹的意思,因他生前树敌不少,怕他病故的消息发出会有人来丧礼寻衅,既是爹的意思星澈也不能说什么,在墓前叩首礼拜哭了一场便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
"家母的意思我不能全然罔顾,近期得请你离开阎家了。"阎绝雄边说边逗三男玩,完全闲不下来。
他不似其父一妻多外家,仅仅娶了一个妻子,却一年一个胖娃娃的生,手上这个已是第五个孩子,犹有一个躺在肚子里。
"你认为我会空手而返吗?"段魄冷笑。
他怎么可能丢下星澈独自回豪城,阎绝雄也忒小觑他了。
"那就双手抱着回去啊,软的不行来硬的,他若真想要个孩子,我也不是给不起,怕什么。"阎绝雄朝着段魄一笑,抱着三子回主屋去。
强者有强者的生存模式,他是弱者,武力不行只得凭手段,可他就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空有武力却不用。
安抚不会,抢人总会了吧,家生又不强。
◇◆◇
潜进小楼时星澈仰躺在床上,眸子晶晶亮亮地睁着,好似在等候什么,又似发呆。
窗户半开半掩吹着一点寒风,段魄见了轻轻关上省得星澈着凉。
"你来啦。"
和想象中不同,星澈的回应很平静,平静到段魄有一点儿讶然。
"家生被放倒了是吗?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点。"他仍躺在床上,一派漠然冷静。
段魄没说括,他在床边坐下从袖袋里掏出烟杆,点上烟,慢慢抽起来。
"我想你。"
星澈浅浅勾起笑,表情是无法解读的复杂,没多做响应。
段魄仍是一个劲地抽烟,等空气被烟香熏染得差不多时,星澈才开口说了下一句话。
"我收拾一点东西就走,你等一下。"他像是认了,不再挣扎。
"你......愿意?"段魄讶然又欢喜地问。
"段爷不是要带我走吗?"他失笑。
段魄点头,很诚实地点头。
"我能拒绝吗?"星澈认命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一直线,没有喜亦没有怒。
"不能。"段魄摇头。
"那么段爷又何须问我愿不愿意,你只消告诉我什么时候走即可,这庄里又有谁真的是你的对手。"星澈的表情很平淡,甚至不见怨怼,空空洞洞的,像是一切了然于心,又似无心。
段魄没有响应,继续抽着他的烟,他无法对这样的星澈做出响应,怎么样也无法。
星澈也不理他的回应,径自收了点东西,用件衣服胡乱包了,站在段魄面前等着。
他是弱者,在强者面前像蝼蚁一样微不足道的生命,如果挣扎不能让他得到尊重与生存空间,那么就顺服吧,至少能好好活下去。
"星澈,我是爱你的。"
搂着他,紧紧地搂住深爱的人,段魄在跃出小楼、跃出阎家庄前,说了他唯一亦是最想说的话。
如果澈儿能明白,其余的不用再提,如果澈儿不明白,提了又能如何。
◇◆◇
有件事段魄不知道,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即便强大如段魄者,也有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
他的澈儿,在他眼中一直身虚体弱任人摆布的李星澈、阎绝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软弱。
星澈终究生存在阎家,在江湖的边缘外人看不到的世界里,他用他的方法活了下来。
他不傻,有他的坚持与手段,而他爱段魄。
爱人有很多模式,他曾选择过默默守候,可是显然段魄不吃这套,李家富甲一方消息自然灵通,他不愿听各种事情也会一直传进他耳里。
于是,他知道段魄又到了什么地方去,又拥抱了谁,又在身上沾染了谁的味道,送了谁什么,花了多少银两买下哪个红小官一夜,不断不断的事情里,只有段魄进铁谷铸造时才能休止,否则连段魄在他面前,他都很难不去想那些事情。
他能闭起双眸,可是关不掉耳朵。
星澈并不是个会钻牛角尖的人,以他的过去经历来说,若他无法调整自己早死过千百回了,从前或许曾有不理智的举动,但人会成长,他非稚子。
既然无法放弃,他只好另外寻找出路。
说到底,他仍是懂段魄的,懂段魄埋在心底的伤,懂段魄坚强外表下的不安,懂得如果放任他们若即若离的关系下去,他最终仍只是段魄的床伴之一,亦懂什么样的重药能让段魄醒悟。
然后,他连络上了阳焰无。
各取所需,是他对阳焰无说的话,那个人一直以为阎家握着他最想知道的情报,直到星澈找上他,他才明白真正知道答案的人仅有段魄。
"如果我拿不到所要的呢?"
"用我的命来抵。"他平静地回答阳焰无。
面对段魄,他在很久以前便燃尽自己的一切,若真得不到他的全部,死又何妨,想要赢得最多的东西当然要下最大的注。
娘并不赞同他的计划,却被他淡淡一语定住了。
"我进了铁谷,段魄难道会和你做对?这对你和大哥不好吗?"他微笑。
娘亲没再说话,意思意思地反对了一下,便随他去了。
他懂段魄,他用自己所有的理解下了注,如果段魄爱他自然不会无视他死去,然后他便能真真正正得到这个人,否之,就当他输了一条命吧。
若非如此,阳焰无怎能突破段魄的护身血咒,在他体内种下致命的咒。
哭泣没有必要,但如果眼泪是一种手段,要多少他都流得出来,只为得到所爱的人。
他是弱者,只会用弱者的方法。
慢慢、慢慢地织下陷阱,等着段魄落入网中,温柔地将他毒醉。
再也不许他逃,再也不许他离,只许他对他温柔、对他笑。
然后,他也会以一生一世回报。
◇◆◇
"铁──"
月明如画,床畔人儿斜坐着,带着些许笑容柔柔和和地望着他。
"铁,你睡着了吗?"
纤人儿继续唤着,像不把人唤醒誓不罢休,又似不希望对方醒来。
段魄的本姓是铁,和铁谷极有缘份似的,他便是铁家的孩子,仅是后来跟着师父姓段继承铁谷。
星澈初初听到这个铁时浅浅勾起一笑,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念过三次︰铁金宝、铁金宝、铁金宝。
然后笑意盈盈地望着段魄,说︰"段爷,我今后叫你铁,可好?"
柔柔地,像劝似哄,似水若春风,那笑容与语气却不容段魄反对。
段魄又怎么会反对,他等着这一天已久,等着小澈儿不再排拒他,等着他真真正正进驻小澈心里,等着他们之间的高墙被撤下,等着......等着伤口被抚平。
铁,他是铁,铸造之后便不易改变的玄铁。
"铁,铁──"唤声不停歇,轻轻地,又不肯停。
深夜里硬被叫醒,段魄一时没能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上方的小脸儿,迟迟没能回答。
星澈不再出声,含笑地望着他,眼波在夜里特别明亮,虽然,微墨的身影看起来有点......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