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PUB的新花招真绝,酒保竟然用拳头招呼客人。」男子一派轻松,表情仍旧是宁与锦痛恨的笑容满面。
他显然没有认出宁与锦来,笑容里藏着一丝讶异,弄不懂宁与锦为何针对他。
宁与锦一击未中,反射动作不是翻出吧台连续挥个十几拳,而是愣在原处,呆呆地瞄瞄自个儿的拳头,再看看前方男子,不敢相信他没打中。
他的一双铁拳以快、狠、准闻名,亦是没人敢在「地下室」闹事的主因;他高中时还有一个人摆平十几个人的超级纪录,出拳的速度比别人拔西瓜刀更快。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有人闪得过!
「一杯柳橙汁,如果你不介意请加点龙舌兰和红石榴糖浆。」男子笑容可掬地朝着宁与锦再度挥手,要的是一杯日界龙舌兰。
他并非不知道「地下室」里一酒难求,但是他需要酒精麻痹神经。
受话者的响应十分简单,右手撑住吧台,一个利落的翻身动作后,立定在男子面前,紧接而来的当然是一记重拳。
男子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地向后一退,身子微微侧开,再度避开铁拳。
「我想,我没得罪你才对。」男子维持着笑容。
连着被赠送两拳,他不禁对宁与锦产生兴趣,毕竟正常的酒保不是这样子待客的;况且,他们今天初次见面。
但是瞧见宁与锦怀恨的目光……难道,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没理由啊!他今天第一次来,据领他来的人说「地下室」的老板兼酒保宁与锦足不出户,他们没机会见面才对。不过……
不过……好眼熟的一双眼睛啊,他在何处见过吗?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与锦挥出第三拳之前,一道含着笑的柔和男声出现在两人旁边。
君子旭穿着改良式中国长衫,站姿如模特儿一般挺,双手则自然优雅地垂放,架式上比宁与锦更像店主。
他的出现使宁与锦收起拳头,男子则减轻戒备。
「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宁与锦难得对君子旭怒目。
「人是我带来的,我想我有权利过问。」君子旭语气轻柔,但话里却有明显的责难。
他相信宁与锦不是胡来的人,但是……这家伙应该没做什么事才对啊?
「你带来的?」宁与锦挑眉问道。
他和君子旭说熟不熟,说不熟嘛!大学至今的交情也不能算短。
「郑雅今,业务部新人;宁与锦,这家店的店主。」君子旭径自替双方介绍道。
「郑雅今?」宁与锦念这三个字的语调,像在下咒。
「郑成功的郑、尔雅的雅、今天的今。」君子旭以为他在问这三个字怎么写,便笑瞇瞇的解释,装作没看见密与锦恨之入骨的目光。
紧接而来是冗长沉默,君子旭合上嘴后,两边都没有接腔。
郑雅今噙着笑注视宁与锦,宁与锦则圆瞠着眼,狠狠地瞪着郑雅今。
虽然灯光依然闪烁,音乐仍旧震耳,「地下室」里的人们却不约而同停止喧哗,围在一旁看好戏。
君子旭在这圈子里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再加上环绕他身边的人非当即贵,以及他大致上不左偏不右移的处事态度,肯卖他面子的人并不在少数。
宁与锦和君子旭的感情向来不错,君子旭凭着自个儿的人脉明里暗里为宁与锦挡了不少事,否则宁与锦的双拳再厉害也强不过子弹;但是宁与锦软硬不吃的个性亦极出名,他买不买君子旭的帐是另一回事。
至于跟着君子旭前来的郑雅今,他大学时代已经相当知名,进入一捻红后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正!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宁与锦例外。跳过宁与锦与一小部分人,郑雅今的知名度仅略逊君子旭几分,他有名的理由不似君子旭复杂,只不过是长相出色而已。
君子旭如果不刻意装扮,大体上看来像个五官端正、温文儒雅的男子。
郑雅今则是个俊秀之人,他的肤色天生白皙,面庞比君子旭有几分华美感,特别是他刻意挑逗人时,魅惑的声音配上表情,少有人能抵挡。
即便如此,他仍有失恋的一天,当他喜欢的业务部前辈带着心爱之人回家时。他仅能一个人开车四处游荡,让风儿抚平伤痛。
嗯……正确的说,让他不再难过的人是眼前的宁与锦。
「你要揍人我不反对,不过至少给个理由,让他死得明明白白嘛!」君子旭勾着一丝不失气质的笑,一副好戏大家看的表情。
宁与锦撇撇嘴,最后决定转开头,不理会大伙儿的好奇目光。
昨天的事他怎么可能细说分明?就算他和君子旭单独相处都不一定会说出来,何况是当着众人的面?
「没理由啊!真难得,有人让你一见就不爽到这种程度。」君子旭故作惊讶状。
纵使他的主要任务是劝架,但在他俩打到死了人之前,看看好戏不犯法嘛!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脸看来这么欠扁。」郑雅今打趣的道。
他瞇着眼睛看宁与锦,总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好象在何处见过。
无论是何处,或是他们从未见过面,都不会改变他想接近宁与锦的心情。这个人,太有趣了!
没有开始的感情大抵不至于深刻到什么程度,恰如他对齐荫,既然他还收得回真心,就让他好好地变上该爱的人吧!
「的确是满欠扁的,欠人用嘴好好地扁。」旁边有个人讲了个荤笑话。
可惜大伙儿在宁与锦的锐眸逼视下乖乖闭嘴,没人敢捧场笑几声。
「真的不说?」君子旭猜得出宁与锦的心思,只要他一句话他便不继续逼问。
「你让我揍他一拳,我气消就没事了。」
想到昨天被骗了个吻,终于回到家却又不得其门而入,还得千求万求把市场里六点半准时收摊的锁匠叫来开门,宁与锦一肚子火。
更让他生气的是,那个钥匙圈是他找遍大街小巷,迷路到不行才挑中的,原本打算用个好几年,没想到……教他怎能不恨得牙痒痒?
闻言,君子旭耸耸肩、吁一口气,决定提早离开「地下室」。
「没有理由我不可能让你打他,人毕竟是我带来的,我得负责。」君子旭敛起笑,严肃地说道。
宁与锦将视线由君子旭身上移向郑雅今,而后定住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线且目露凶光,很像黑道大哥等待砍人时机的模样。
「我无所谓。」郑雅今依然笑得自然。
并非他初生之犊而不知宁与锦拳头的厉害,而是因为他深知宁与锦不会在君子旭面前动手,纵使动手他也躲得掉,不需要害怕。
君子旭左瞟右瞅,环视四处看热闹的人们,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帮手,即便他有心化解这团谜样的仇恨也是无力。
深深吐出一口气后,君子旭妥协道:「我上楼打声招呼,然后下来带他走人,这样总成了吧!」
宁与锦向后退一步,算是给君子旭面子,不在他离开之前动手。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结仇的,雅今第一次来,与锦你又怕迷路平常不出门,哪来的交集?」君子旭叹息似地念着。
多数围观者听不到这些话,可是站在他身旁的郑雅今听得一清二楚。
提到迷路嘛……呵呵呵!他恰巧认识一个迷路的可爱男人。
那人正好也留着三分头,出手速度和宁与锦差不多快,说话的方式更和宁与锦像到不行--重点在于,不管是昨夜的男子或宁与锦,他都有兴趣到了极点。
嘿!他们是同一个人,真是太好了。
「我上楼一下,你等我一会儿。」没察觉郑雅今的心思,君子旭面带愁容,对他说完后便快步上楼。
如果可以,君子旭希望此时此刻立即带走郑雅今,问题是在楼上等他的人,他非打声招呼不可。唉!早知道不跟那家伙约在这里,约在这里也别带郑雅今来。
他下次来「地下室」一定要先看过黄历,确定不是六凶日才来。
君子旭离开之后,两人对看数秒,宁与锦首先放弃,转身回吧台继续做生意。再怎么说他也是靠「地下室」吃饭,总不能砸了自己的店吧?
放了一首快节奏的舞曲,再加上好戏已然消失,没几分钟客人们即回到原处,或谈情说爱、或讨论刚才的事、或随着舞曲摇摆,只要不吵到宁与锦,他都可以当成没有任何人存在,专心一致地洗杯子。
郑雅令则不知死活地走近宁与锦,以指尖在吧台上敲出叩叩的声音。
宁与锦头也没抬的完全不理会,生怕他一理会又想揍人。
「我昨天在地上看到一个东西。」郑雅今试探性地道。尚不知道是否为宁与锦的东西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他虽是站在吧台边,却预备随时躲开宁与锦的拳头。
此语成功地引起宁与锦的注意,他泄愤似地将高脚玻璃杯重重往流理台一丢,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郑雅今。
「不要以为有君子旭罩你,我就不敢打人。」
「是一串钥匙,好象是某个嘴唇柔软的人掉的东西。」郑雅今完全不懂得适可而止。
「混蛋!」
最不想被提起的事情由最讨厌的人说出口,宁与锦不发火才奇怪!
他左手挥出拳,目标是郑雅今的右眼,右手则撑住身躯翻出吧台,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得像在拍电影。
郑雅今料得到宁与锦有此一举,连忙退步避开。
「老子今天不扁得你住院,我跟你姓!」宁与锦怒喝一声,再度趋前扁人。
郑雅今打人不行,闪人的功夫却比密与锦高明,只见他左闪右避的招式足以和金大侠笔下的凌波微步媲美,一晃眼已经溜至门边。
「有种别跑!」
打不到人让宁与锦怒火更炽,在距离门口三步之遥处即大声斥喝。
「不跑才会被你打到没种呢!」郑雅今转头轻佻笑着。
笑容漾在他俊尔的面庞上,是摄影师不会放过的绝佳镜头。
他好整以暇的站在门外,等着看宁与锦追是不追。
宁与锦暂时停止动作,模样很像」侏罗纪公园」里众人看见暴龙时的反应。
没办法,他对出门下意识排斥,一方面怕迷路,另一方面店里还在营业,负责任的个性让他很难丢下店不管。
不过,那是指一般情况。
当郑雅今从怀中掏出一串东西在他面前晃啊晃时,他什么理智都飞了。
君子旭由二楼下来时,仅来得及瞥见宁与锦飞奔而去的背影。
论打架,郑雅今绝非宁与锦的对手。宁与锦日日至少五十下伏地挺身和搬运店里要用的货品,所练就出来的蛮力不是跑业务的郑雅今所能比拟。
不过,人皆有专长。
大学时代郑雅今专跑马拉松,别人眼中可怕的五千公尺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直至今日他仍是忙碌时做做柔软操、仰卧起坐,有空闲则跑个几公里活动筋骨。
比逃跑,宁与锦绝对比不过郑雅今。
何况,宁与锦的致命弱点之二为--冲动。
如果宁与锦是个理智的人,那夜他不会一发现迷路即跳下车,至少会先问问司机目的地为何,觅得一个确切地点再下车,叫出租车时才叫得到。
偏偏,他冲动。
刚刚如果他有一丝丝冷静尚存,不会笨到追着郑雅今跑出来,该了解自己虽然熟悉附近地形,但是仅限于附近,走路五分钟外的地方他只认得到大学的路。
但问题就是他没有理智可言。
凭肾上腺素支撑,宁与锦一口气跑了十五分钟。
然后,不习惯长跑的他累得弯下腰不断喘气,腹部翻绞生疼。
郑雅令则站在离他五公尺处调整气息,整体来说比宁与锦好得多。
「还要跑吗?」郑雅今露出微笑。
他修长的身子立于沁凉夜里,像只美艳狐仙,正在逗弄他的猎物。
「混帐!一宁与绵低吼一声,被郑雅今激得全身发颤。
「只不过是一个吻,犯不着这么生气吧?」郑雅今说出思索很久没有解答的疑问。正常人会为了一个吻气成这样吗?
他抬手擦去额上汗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连这个简单的动作看来都帅气得很。
宁与锦口中发出一串低俗咒骂,追上去打算给郑雅今一顿排头吃吃。
郑雅今耸耸肩,再度跑给宁与锦追。
又跑了五分钟,体力超过极限的宁与锦靠在路边一根柱子上休息,郑雅令则又是站在五公尺外优闲地掏出手帕擦汗。
「你有带手机吗?」郑雅今忽然问道。
宁与锦抬眸瞄他一眼,气喘吁吁的说不出话来,表情倒是清清楚楚写着--有也不借你。
「你有带皮夹吗?」郑雅今不以为意,勾起笑容问了第二个问题。
宁与锦依然没有响应,写在脸上的字句则变成--关你屁事!
「你让我吻一下,我就告诉你怎么回去。」郑雅今打哑谜似地说道。
宁与锦深吸一口气后,将脑袋里闪过的骂辞尽数吐出。
「我的要求不多,一个吻就够了。」不管宁与锦骂得再难听,郑雅今依旧笑得出来,原因大概是他察觉了一些宁与锦尚未知觉的事情。
「神经病!」宁与锦气不过,举起拳头又要打过去。
郑雅今既不闪、也不避,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等宁与锦。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宁与锦刚跨出一步,郑雅今话即出口。
对宁与锦来说,贞子不可怕、三更也还好、见鬼无所谓,他在这世上最害怕的只有一件事--迷路。
郑雅今的话正中他的罩门,教他怎能不当场傻住?
「还是说这里离『地下室』不远,你能轻易回到家中?若真如此,我并不介意你的拳头打到我的脸。」郑雅今诚恳地说着欠扁的话。
宁与锦的拳头犹停在半空中,惊慌失措地环视四周。
夜阑人静,水银路灯散发出光芒……
往左看,房子;往右瞧,房子;前面是巷子,后面……此路不通。
好、极、了,没有一个他认识的路标。
不用郑雅今提醒他,宁与锦也知道三更半夜这附近招不到出租车,况且他一没带手机,二没带皮夹,想走回「地下室」--等天亮比较快。
「我的要求不多,一个吻而已,只消你柔软唇瓣碰一下我的,叫我带你去哪里都成。」
不知何时郑雅今已靠近他身边,说着会让他抓狂的话。
宁与锦瞪着郑雅今,心里幻想着拿西瓜刀将郑雅今砍成十块八块的样子。
拜托!谁火大追杀人时记得带手机和皮夹?为什么他没带就得遭到变态袭击?
纵使这个变态长得不错,但是变态就是变态,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我不吻你会怎么样?」宁与锦放下拳头,怒极反笑。
郑雅今耸耸肩、漾开笑,没有回答。
「最多我等到天亮有人经过,问路回家。」宁与锦狠狠瞪着郑雅今一笑,是黑道杀手开戒前的笑法。
「店依然开着。」郑雅今轻轻松松地响应,提醒宁与锦「地下室」目前是无主状态,会发生什么事情又有谁知道?
宁与锦严肃地一手搭上郑雅今的肩,另一手抓握成拳。
「为你,我认了!」
随着话语一并送出的是击在郑雅今腹部的拳头,虽然没用是十成方,至少也有六成。念在郑雅今是初犯且情节不重,他没有顺势多送几拳。
郑雅今没呕吐,倒不是他挺得住,而是因为他晚餐没吃……
宁与锦退后一步,冷眼看着郑雅今弯腰抱肚,痛到张口无声。
「士可杀、不可辱。」他淡然道。望着郑雅今深刻五官因痛楚而扭曲,他的愤恨得到纾解,怒火渐减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