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石高野仍有些惊惧,因此惶恐的离去,石高野吩咐总管道:「让他住进我房间里。」
石高野十年多不曾叫人侍寝,石总管一向处变不惊的脸色也不由得露出讶异,石高野手里拿着那张卖身契,喃喃自语道:「他有点像春梅呢……」
石总管在服侍石高也时,石高野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富翁,他从未见过吴春梅小姐,因为那时吴春梅早在爹娘不同意她与石高野的亲事后就自尽身亡,后来石高野有权有势后,第一个迫害的就是吴家,将他家搞得妻离子散、永世难以翻身还不罢手。
吴春梅的爹亲后来迫不得已,拿着吴春梅的灵牌求石高野看在往事的份上高抬贵手,石高野勃然大怒地踩碎了灵牌,手段更加狠毒,吴家的下场也不必多提了。
石总管默默整理着,这是几十年来,他第一次听见从石高野的口里讲出「春梅」两个字,看来华清泉一定是某个地方很像春梅,才让石高野做出了一些决定。
第八章
烦燥不安,以往都是三、四日内,就会请辛汉宕去石家一趟,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半月却无消无息,辛汉宕也有到石家打听消息,石总管只以冷冷的一句话道:「老爷不见客。」打发了他。
辛汉宕再也难忍心里的烦躁不安,他到了石府,石总管站在台阶上,由上俯视着他,举止虽然恭敬,毕竟他们一个算是仆役,一个算是少爷,但是石家总管在外的实权不逊于辛汉宕,更别说此刻他的眼光不带任何恭敬,他根本就不把辛汉宕放在眼里。
「老爷很忙,辛少爷……」他皮笑肉不笑的再次说了这个借口。
辛汉宕低沉的声音含满暴躁,这些日子让他再也忍耐不了,石家根本就是摆明着不让他来的。
「你知道我不是来看石高野的,我是来看清泉的。」
总管双手交叉,双眼射出了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让我见清泉。」
他气吼吼的拨开了守卫,直接就踏入石府后院,这里他来过无数次,已经熟门熟路,他一脚踢开华清泉原本住的房间门,里面根本就空无一人,惊慌涌上,他转头面向石总管,「清泉人呢?」
「我不懂辛少爷说什么,这里本来就没住人。」石总管更加冷淡地道。
惊慌让辛汉宕怒吼道:「胡说八道!他人呢?编到哪一房去了?石高野若是不要,将他卖给我……」
石总管冷声交代身边的小仆,说的话恶劣至极。「去辛家叫人来,说辛少爷神智失常,在我们这里发了疯,叫他们快把人领回去,别造成我们的困扰。」
小仆拔腿就去,石总管竟把他当成一个疯汉,辛汉宕气到发抖,明明他跟华清泉的事,石总管一清二楚,但他现在却一律推托,连华清泉人在哪里,也不肯给他一个交代。
「我才没有疯,石总管你明明知道你老爷应允我,我来这里的那些事你都知晓,你现在装傻是什么意思?」
「请辛少爷您安静的回去,若是动用了守卫把您押出去,只怕您会面子扫地,颜面无光,明日就难以见人。」
石总管声音阴恻恻的,令人不寒而栗,在石家总管的位置,比外面任何一位普通商人还要受到巴结,所以说起狠话来越见气势,况且他不需要对辛汉宕交代什么,辛汉宕也不配,他的主人只有石高野一人。
「你别给我打哈哈,清泉呢?清泉人在哪里?他在哪一房?把他交出来……」
辛汉宕不理他那一套,连着打开了好几个门,里面有男有女,就是不见华清泉的影子,石总管叫来几个粗壮的大汉,将他压制住,把他丢出门口,他发丝也乱了,鞋子也掉了,辛家的人来,见他像个疯子吼叫,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总管冷冷地撂下几句狠话,「再来这里纠缠,老爷说过顾不得远亲情份,一律上衙门去理论,到时身败名裂的可是你辛汉宕。」
辛汉宕再怎么暴怒,也听得出他口里的威胁之意,他辛家与石家作对绝对是以卵击石,更何况是他登门来石家作乱,怎么看都是他理亏,上衙门去,他是讨不了好的。
而以石家的才势,上了官府,他们辛家只是死得更快。
他死命狠瞪着石总管,里面充满了愤怒,石总管视若无睹的将石家门户关起,身为石家总管,被怨恨已经是家常便事,他毫无感觉,而辛汉宕气怒的拂袖而去,心里的愤怒跟酸涩一样的浓重。
「少爷,少爷,等等我们。……」
辛家的总管,仆役面面相望,急追了上去,哪曾见过一向潇洒自在、玉树临风的少爷气得一脸快要发疯。
「外面好吵……」
华清泉就像布巾吸收水份般,已经能读懂大部分的字,石高野正在听他念书,石总管走了进来,附耳在石高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石高野表情不变,辛汉宕的闹事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并不意外,而且以辛汉宕的聪明,也不会笨得打官司。
他嘴角涌出一丝冷笑,就算打了官司,辛汉宕用什么名义来夺回华清泉?华清泉是卖身契进入石家,他是他石家的人,辛汉宕根本就无法可想。
「嗯,做得好。」他夸赞了一句。
「出了什么事吗?外面好吵?」华清泉问道。
「没事,疯狗在外头乱叫。」石高野表情淡然,没将辛汉宕的事说出,他咳了几声,华清泉将他身边的外衣轻柔的为他披上,柔声道:「老爷,您最近咳得比较严重,别忘了加外衣。」
石高野眼角眯笑起来,「好孩子,你体温高,坐在我身边,暖着我。」
总管为他们沏茶,华清泉坐在他的身边,又开始念起书来,石高野一只手忽然压在他的手上爱抚,华清泉念书的声音断了,他倨促不安地看着石高野,石高野从来不曾对他有这方面的要求。
石高野咳道:「继续念。」
华清泉又念了几行,石高野的手心湿热,从来没有放开他,他再也念不下去,石高野大张着眼,明知故问地问他,「怎么了?为什么没念下去?」
华清泉一张脸通红,他无法念下去,随即泪水盈满了眼眶,他委屈的掉泪,一想到此刻的卖身身分,他又怎么能叫石高野放手。
更何况石高野是石家的主子,早已知道他跟辛汉宕之间不清不白的关系,石高野若是想要他,他仍然要服侍他。
虽然华清泉夜里住在石高野的房里,但是他房里奇大无比,隔了两间,一人一间房,除了陪石高野说话之外,石高野从没对他做过任何要求。
「你不喜欢我碰你,就说出来!」石高野严厉的道。
「可是我卖身在这里,我只能认命了。」
说出心里的由衷之言,华清泉这一生命运多磨,全都是因为他已经认清自己的命运与别人不同,只能任由他人宰割。
石高野低沉的声音,有着雷霆万钧的威力。「什么叫认命?我石高野一生从不认命,所以我才能从穷小子爬到今日的地位,不管处在任何时候我绝不认命,你还年纪轻轻,认什么命!」
「我……我……」
华清泉柔弱地掩袖而泣,他虽有父有母,但是一生无依无靠,连爹娘都将他赶出家门,妹子也当成没他这个哥哥。
更何况还爱上自己的妹婿,一心献身服侍,愚蠢的以为辛汉宕会将他带进家门,想不到辛汉宕只是要他的身子,并不是真的要他这个人。现今还卖身进了石府,他的命运孤苦无依,他还能不认命吗?
见华清泉哭泣,石高野声音放柔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对相爱的男女,男女双方门不当户不对,女方是高贵的千金小姐,男方则是穷得连饭也吃不饱的农夫,女方的爹亲硬是拆散了这对相爱的人……」
华清泉慢慢的收了泪。「他们后来在一起了吗?」
石高野神色变得尖刻了些,他望向远方的目光就像着力在无法言绘的往事里,那块往事是他心里最深的一块禁地,他从不主动谈及它,直至此刻。
「女的一听亲事不成,立刻投河自尽,写的遗书也只说了二句话:『命已至此,只能认命』。」
华清泉露出悲怜的神色,他可以理解那姑娘家的心思,爹娘不许,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如何。
石高野冷冷道:「但是男方没有认命,他终于出人头地,他越爱那个女的,就越恨那个女人,为何要认命,只要再等他几年,不管她是另嫁他妇,或是孤身未嫁,只要他有钱有势,就能把她抢夺过来,她为何要认命,放他一人孤独在世,做什么都没趣味,活得再长还是寂寞,她因为认命遗弃了他,所以世上我最恨的就是『认命』两字。」
强烈的恨字在空气中,仿佛要击发出声响,总管默不作声地倒下茶水,石高野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最后他转向华清泉道:「好孩子,你懂吗?人不能认命啊,一认命,你的人生就完了。」
这段故事让华清泉心伤,但是石高野强烈的表情,却让他心口好像要浮出跟以往不同的东西。
华清泉点了点头,他轻轻地挣脱了石高野压握的手心,石高野满意的笑了,喃喃道:「我要把你教成一个不认命的孩子,我要证明你跟她虽然很像,但是你不会像她一样。」
石总管认为,石高野一辈子只爱过春梅小姐一人,他爱她的柔弱、善良跟楚楚可怜,而这些特点在华清泉的身上明显可见,所以他的爱转向了华清泉。
但是他也恨春梅的认命无奈,因此他要完全改正华清泉这些缺点,好像他就能挽回当初的悲剧一般的补偿作用。
石高野教华清泉识字、记帐,紧接着,开始在谈生意的场合里带着华清泉出现,他让华清泉穿上了最美的服装,坐在一边听他谈生意,就是要他多些经验。
石高野开始带着一个美丽的男人在生意场上谈生意,这消息立刻就传了出来,好事者唯恐人所不知,传扬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这是石高野后来找到的私生子;有人说这是石高野老来钟爱的男宠;更有人说这个年轻的丽人,根本就是只迷惑石高野的狐狸精。不论哪一个说法,都会说到华清泉超凡脱俗的美丽容貌。
石家离辛家并不太远,消息也传来了辛家,只是近来辛家事情繁多,辛汉宕脾气暴躁,根本无暇管及这些流言。
辛汉宕的岳父赌输了庞大债务,竟然举家迁逃到他这里来,连债主都不断上门要债,再加上之前他常流连石家,华巧香竟然瞒着他,变卖家中几块土地祖产,所得的银两全拿来挥霍之用,她花钱如流水的恶习,嫁来几个月后,终于暴露。
而岳父全家来此居住,不改往日奢华之风,依然一掷千金面不改色,他辛家就算再怎么富有,怎么承受得起这一家子的胡乱花用。
总管抱怨连连,底下做事的人也都被华家两老尖刻的骂过、打过,牛伯更是跟华家和冲过,他处理这些家事就已经头疼不已。
辛汉宕绝对想不到娶了华巧香,竟让他家道中衰,华家的恶名跟他辛家的名声如影随形,有些人甚至已经对他辛家的财力起了怀疑,不愿在生意上合作。
辛汉宕急得焦头烂额,这些有关于石高野的流言穿耳即过,岂料那一日会在酒楼里,见到陪伴在石高野身边的华清泉。
锦缎衣物软贴于修长的身形上,眉目清秀的脸面因为养尊处优而光辉亮丽,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石高野说话的声音,偶尔露出几个微笑,光是那几个微笑,就非常绚丽迷人,使人晕眩。
若不是他是石高野带来的人,众人不敢与石高野作对,早有心思不正的人,想要贪图他的美色。
这是这附近最华贵的酒楼,附近的商人都会到此聚会,有时言商,有时小酌。石高野今日与几个商人聚在这里,正在谈事,他将华清泉带来这,就是为了让他多吸收些商场上的经验。
他知华清泉吸收极快,记帐、识字也都不错,难的就是他的性格,他的性格柔弱,不擅与人争斗,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一个人没有争胜之心,如何成就大事?
但是人的性格不是说变就变,再说他本性本就柔弱善良,要激起他的争胜之心,看来得下些猛药。
而辛汉宕正要跟人谈后续的生意,因此约在这里,一到这,就见到了华清泉的人。
「那……那是那个骗子呢!」
辛总管一眼认出了华清泉,说的话却又吞吞吐吐,只因坐在富可敌国的石高野身边的他,比往日更加容光焕发,让人难以逼视,一时间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华清泉。
辛汉宕止住了脚步,他的眼光几乎黏在华清泉的身上,华清泉不只变美,他还变得……,他不会形容那样的东西,但是华清泉比往日更加美艳则是不争的事实,他的身上就像要发出光芒一般的亮丽可人,让他目眩神迷。
「少爷,莫非传言是真的?」
辛汉宕近日忙于处理家事,根本没注意过流言,他问道:「什么传言是真的?」
「就是华清泉是石高野最近最宠爱的男宠。」
仿佛一道巨雷打在辛汉宕的身上,他震了一震,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这虽然并不无可能,但是他完全不肯相信。
石高野已经八十多岁,快近九十,等于一只脚已踏入了棺材,他青壮年时虽然爱色如命,不过年纪大了,应该不可能会对男色再有兴致,而且传言也是说他对色已经没有需求,只因需要炼药延命,所以家里才放那么多娇妾美童。
「你胡说什么?」
辛总管也知道华清泉之前入了石家的门,「若不是如此,石高野怎会把他放在身边?据说他日日夜夜都伴在石高野的身边呢,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他那么受石高野的宠爱,他若不是有点手段,怎么迷得倒石高野这老头。」
不过辛总管心里也碎念着,这个华清泉心机颇深,说哭就哭,连少爷娶妻,他都上门哭哭啼啼的,要不然少爷向来不是会做胡涂事的人,竟然也在婚前跟他牵扯不清。
婚前牵扯不清也就算了,婚后为了他,少爷备了厚礼到石家去,过几日后,晚上一再上石家去,夜里都睡在石家,第二日才精神不济的回家,明眼人一看,就知少爷是在那里跟他夜宿,闹得现在夫妻不合,更可见华清泉手段的厉害,这个骗子好深的心眼。
辛汉宕听了刚才的话,他心里不太舒爽,当日石总管不让他入内找华清泉,他就算进入搜查,华清泉也不住在仙房里住的地方了,一股恶气从心上爆发,难不成他竟勾撘上石高野,枉费他……
他一愣,枉费自己怎样,却又说出来,只知道自己霎时满肚子火。
华清泉脱了衣衫后有多美,他自己是亲身经历的,况且华清泉在床上十分顺从迷魅,绝艳的美色在床上更加动人,尤其是到激烈处时,他的娇吟跟腰身的扭动就越加剧烈,男人只怕死在他身上都愿意了。
脑子里只要一出现华清泉跟石高野老态龙钟的身子纠缠的画面,辛汉宕脸色就黑煞了起来,他不愿相信,但是石高野何许人也,若不是服侍得开心欢喜,石高野又何必把人带出现宝,更何况华清泉身上那件衣服,光看就知所费不赀,若不是极得石家主人宠爱,他怎么舍得买昂贵衣物给他。
辛汉宕故意择了个近华清泉的椅子坐下,华清泉保持微笑的脸无意中见到他的瞬间,却变成一片空白。
华清泉这样的表现是什么意思,见到他有这么不舒服吗?
这让辛汉宕更加火大,他转向石高野这一桌,朗声道:「这不是叔父吗?您今日也来这里喝酒赏景吗?」
石高野见到他,脸色微沉,随即立刻笑了起来,他忽然有个很好的主意上了心头,而且这主意还对华清泉有适当的刺激作用,他正需要辛汉宕,这人就来了,也合该是华清泉的造化。
「小侄子,许久不见,当初听说有只疯狗在石家门前乱吼乱叫,我要人赶走了,你是见着那疯狗的疯样,所以害怕,不敢再来我府里坐了吗?」
石高野话中带刺,辛汉宕脸面微青,他摆明把自己说成路边的疯狗。石高野转向华清泉,并不避讳的介绍:「这是清泉,小侄子之前见过了吧。」
不只见过,连身子都摸过、尝过,辛汉宕冷冷地瞄华清泉一眼,里头满是藐视,这个陪男人睡的家伙,一定陪石高野睡过,石高野才会对他那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