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提蘭趴在桌上抱著暖呼呼的透明茶壺,「連一起喝茶..都不行。」
什么討厭薄荷嘛..明明上次就跟灰翎在中庭喝。
魔王軍校的練兵場,現在正一片兵荒馬亂、塵土飛揚,外加火舌黑煙亂竄。
站在高臺上的總教官戰焰少佐紅雷? 賽伯拉斯環著胸,金紅瞳孔銳利地掃過正在進行作戰模擬的各隊。
「第三制空小隊!你們是怎么了!龍族的翅膀長好看的嗎!再被打到一發就把你們統統砍掉重練!」紅雷邊吼,從胸前拿下的手邊憑空浮出五、六個卵石般大小的螺旋狀火球,使勁朝正練習上下靈巧挪騰的龍族士兵扔去。
「轟轟轟─」
兩隻未來得及避開火球的兵士被砸到後,身上爆出火花與血花,就這樣從半空中跌落地上。
「精神力不集中就是這種下場!一群沒用的傢伙!覺得這種練習嚴苛的大可退學!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下個月要跟你們戰鬥的,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正規軍,他們其中有些是從寄生林活著回來,有些是從冥界屍河光榮生還,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挺過了狂嵐大佐的死亡行軍!
「你們這群混帳菜鳥,到底有沒有心維護我們劍林軍校的聲威!啊?用行動來回答!」
紅雷對學生們精神訓話後,十指伸展開,從指尖竄出金紅的火焰線,一條條高熱的線條交錯在天空部隊與地上部隊之間,形成一張肉眼即可明辨的的火網。
瞬間所有士兵停止動作,剛才喊殺聲一片的戰場,在紅雷的凜然威勢下變得鴉雀無聲,只剩下地上的殘焰還啪啦啪啦的燃燒著。
「聽著!在火線交叉的部位有我放的『鎖』,所有的魔法、物理攻擊在『鎖』前一律會被抵銷,這是們可以利用的地方!同時也是大敵!唯一能確實擊倒敵人的方式就是『精確、再精確!』只有通過火線的空隙,攻擊才會發生效用。」
紅雷說完,深吸了口氣,突然低沉道:「如果..如果有人要嘗試破壞我的『鎖』,也儘管挑戰吧!只要能破壞掉任何一個,我立刻讓他畢業,而且晉升為曹長。那么,開始!」
「嘿、嘿咻、真是過分..在校軍怎么可能打壞『鎖』嘛..這顆糖只能看不能吃..嘿!」慢慢攀上沒有任何能著手抓牢的高臺外牆的身影喃喃道。
「合理的訓練是訓練,不合理的訓練是磨練。」紅雷彎下腰,一把捉住身影的手腕往上拋,「是吧殿下。」
被拋到半空中的史提蘭漂亮地翻了圈,落到高臺上展開雙臂。
「喔喔─十分!」紅雷拍了幾下手,稱讚魔王陛下的落地姿勢。
「真難得看到你用『鎖』。」史提蘭坐下,盤起腿,拿下掛在腰間的點心盒,「要不要吃點心?廚房的大叔一邊哭一邊叫我不要站在他身邊看他做菜,所以就塞了餅乾給我。」
「因為你是魔王,廚師會怕吧。」紅雷也在史提蘭身邊坐下,接著將整個點心盒接收過來,掀開後根本沒有想禮讓的意思,抓了幾塊就往嘴裏塞,「不愧是御用廚師,這個好吃。」
「我只是看他在幫小哥做什么嘛..」史提蘭噘嘴。
「知道又怎么樣?」紅雷繼續喀嚓喀嚓的大嚼。
「這樣下次我就知道拿什么請他吃了。」
「..我說啊小魔王..為什么你事到如今才突然想跟諾特重新打好兄弟關係啊?之前他在研究所當授課講師的時候,也沒見你找過他。」紅雷將半盒解決掉後,將點心盒塞還給史提蘭。
「我本來就很喜歡小哥,但是我卻對他做了過分的事。那件事情之後,他就不肯靠近我了。他對其他人都好,看到我就會瞬間換成別張臉,我只是想要他把溫柔分一點點給我而已,不過在那之前我也要對他好才行,反正這是互相的。
「之前他在研究院的時候,幾乎不回王城,當時我也不是魔王,到那裏去只會給其他研究者添麻煩而已。」
史提蘭拿起餅乾開始啃,過長的袖子沾了一堆餅乾屑。
「我知道喔..那件事。你把諾特從觀景塔上推下來對吧?下面的鐵欄杆還把他串的像烤肉一樣,差點就掛了。
「真是的!又不是我或灰翎,諾特很纖細的,幹嘛玩這種遊戲..啊!如果你是想殺他的話就另當別論啦..反正像他那種傢伙,只要站出去就足夠讓人對他產生殺意了。」紅雷伸手再抓了把餅乾。
「我從沒恨過小哥,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推下去,而且我還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笑。」
「喀嚓。」半片餅乾掉在毛衣上。
「唉呀,我也經常想攻擊灰翎啊,威坦不是還曾經跟你商借王立圖書館『黑區』的許可證,要找書配毒藥殺死他祖父嗎?」
紅雷撿起那片掉在衣服上的半片餅乾,塞回史提蘭嘴裏。
「不..那是不一樣的..你們一定知道那是不一樣的,不用拿這個安慰我。」
「..總之,你在諾特的精神上,被歸類到拒絕往來戶那一區了呢。」紅雷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又不好笑!一點也不好笑!」史提蘭用力捶了下紅雷的肩膀,但對方根本不痛不癢。
「不要生氣啦,反正諾特現在是『你的』宰相,你也可以『命令』他對你好啊,因為魔王的命令是絕對的嘛,要是抗命的話,被殺死就完全無話可說了。」
「那個也是不一樣的!」史提蘭繼續邊吃邊掉,「我光是『命令』小哥從研究院出來當宰相,他就快拿彈沫術出來對付我了,那氣到頭髮都往上飄的模樣我看一次就夠了。」
「對諾特而言,你的行為等同於幾乎殺死自己的兇手,還很厚臉皮的要好不容易才痊癒的被害者做這做那,他沒真的放彈沫術算很有修養了喔。」
「..我根本不懂,恨誰不是很累嗎?我都已經道歉了,什么方法都試過了,最後還躲我躲到研究院裏面,而且一躲就是到爸爸退休後,還跟我最不喜歡的灰翎上床..要怎么緊緊抓牢他的手段,我一個都沒有,除了叫小哥回王城當宰相之外,還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你叫諾特回來當宰相,不是因為他的才能嗎?」
「..你要聽我說實話,就絕對不可以跟小哥說。」史提蘭轉向紅雷,眼裏閃著嚴肅的光。
「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聽完後我就用『鎖』鎖起來。」紅雷點頭。
「小哥很適合去做研究,他本來就是學者型的人,有他在研究院的那段日子,在魔法的變化技巧跟復原古代典籍上,有顯著的成長。他也夠聰明,足以應付『公式化』的各種政事,但我所想的不止於此。
「小哥從小就待在王城,對外面的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從王城出去後就一直待在研究院,不管是這裏,還是研究院,都像是天然結界一樣,他不像你或者灰翎這種曾經帶兵到處跑、什么雜事都看過,他根本不瞭解魔界現在需要的是什么..說穿了就是比我還嫩。
「那圈賢者光芒,只是研究院跟王城限定而已,要是把他丟出這個範圍,大概很快就會完蛋了吧。」史提蘭頓了下,又加了句:「當然我對小哥說的是另一套,反正他滿單純的,讓他信了就好。」
「嗚哇..這種話果然不能給諾特聽到。」紅雷扯動嘴角,沒想到一向被認為溫厚的史提蘭有這么犀利的說法。
「可是小哥很拼命啊,自從當了宰相之後,非常努力在碰他不熟悉的事,甚至有餘力去關心一下王城其他人的工作。廚師跟我說,前天宰相也是一直站在他旁邊,還問他那個魚是從哪里抓的..他同樣一邊哭一邊才把宰相送出去。」
「好可憐的廚師..」一定怕死了吧。
「再過一段時間,小哥就會變成非常稱職的宰相了,只要讓他對一件事情產生興趣,馬上就會自動自發的欲罷不能起來,
所謂學者型的人就是這樣啊..我啊,本身沒什么才能,也喜歡能偷懶輕鬆享樂,不過對於觀察什么人可以做什么事,倒是還有點自信啦。」
「..我能問嗎?你一開始心中的宰相人選是誰..」
「龍族領地,有青色毒藥之稱的女侯爵,不只是因為她是傳說之龍巴哈姆特的直系子孫,還有龍領特別區非常傑出的治理狀況..不過,終究我還是選擇小哥。受到感情操縱這種事,倒也不是這么十惡不赦啦..
「在當宰相這件事上小哥也會變得很優秀的,而我打的算盤呢,就是在他身不由己必須待在我身邊的這段時間,好好的增進感情。」史提蘭露出可愛的笑容。
「要說你是什么都想到了呢,還是什么都沒想呢..」紅雷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身邊還就任未滿一年的魔王陛下,「對了,聽諾特說演習那天,你要封我跟灰翎的能力啊?」
「嗯。」
「..不可以用『鎖』?」
「可以給你偷用,如果你想的話。」
「算了,『鎖』要發動也需要條件,況且灰翎動作這么快,我大概也鎖不到他。還有,你是不是對我比較好啊?」
「那是當然,灰翎把小哥霸住不放,看見他有空就窩在小哥房間,教我一肚子火。」史提蘭往空中揮了兩拳,手上的餅乾被捏爛,碎片到處灑,「所以戰焰少佐,我命令你給我打敗他!」
「喔喔!」紅雷很有精神的回應。
「啊?說我會輸給紅雷?新流行的笑話嗎?況且劍林軍校自從我在禁衛軍後,從來就沒贏過模擬演習。況且每屆畢業後最傑出的士兵也會先給禁衛軍挑走,他們那群小菜鳥憑什么贏啊?」
灰翎聳著肩,高大挺拔的身材身著禁衛軍樣式的改造軍服,除了軍用黑外套外,身上其他部分同樣以黑為基調,全部都與軟皮布貼合的感覺與其說是禁欲,還不如說是正等著給人破壞柵欄的野獸,一旦解放便為不可收拾的洪流。
下午休息時間,灰翎陪著諾特從王城漫步到魔法研究所,準備查閱這一期研究論文有什么新進展。
雖然諾特因為現職宰相而脫離研究工作,但他對於之前給他人接手的研究專案仍舊充滿熱心,而且完全不吝于替學生或其他研究者解答或幫忙解決問題,每個月由研究所送到宰相辦公間的學術研討會邀請函,要說「如雪片般飛來」也不為過。
「..你最近..真的沒有輕忽練習嗎?」諾特皺眉。就算穿了厚底短靴,身高也不過只到灰翎的肩頭而已。
「給你看一個好東西。」完全不知到諾特到底是在杞人憂天什么,灰翎從口袋中摸出一塊已經鑲好鏈子、小指一指節大小的黑色方石,「前幾天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這、這個是..」諾特一把搶走方石,用指尖在上面撫觸、試探魔力反應,最後再拿舌尖舔了下,眉間一凜,「你殺了古魔王的誰?」
「說實話我不知道,失去祭祀的古魔王,身上的力量已經完全崩潰,我如果不解決掉他的話,這股力量很快就會腐蝕侵襲周遭,古魔王祭壇離王城不遠,我沒辦法坐視不管。這塊石頭是它僅存的最後一點完整的部分,你想要的話,可以給你拿去研究。」灰翎笑道。
「也就是說..你沒有跟陛下報告這件事就擅自行動了嗎?」諾特修長的指頭勾住方石上的鏈子玩弄。
「我幹嘛每件事都得跟小不點報告不可?」灰翎不滿道。
「因為他是王。」諾特把方石塞回灰翎手中,「現在還來得及,拿這個去跟他報告吧,我可以陪你去。」
「..你如果忘記痛的話,我可以幫你想起來。」灰翎的食指尖劃過諾特的右後背。
諾特就像被什么給螫痛般倏地縮了下,「不要碰。」
「看來你沒忘。」灰翎將手拿開繼續說:「我也不會忘記的,那天我就在觀景塔下,你從上面掉下來,我想發動魔法接住你,但卻什么都來不及做。
「你掉在欄杆上,碰的好大一聲,連欄杆都倒了,最後我看見兩、三枝鐵杆從你胸口穿出,脖子折斷、嘴裏跟腦後一直流出血來,手跟腳都扭曲的跟蟲一樣..」
「閉嘴。」諾特聽見那幾句平淡的敍述,卻不由自主的回憶起當時的傷痛,牙齒喀答喀答顫動著無法順利咬合。
「那個小不點啊..差一點,真的是差一點就殺了我最重要的朋友啊。」灰翎冷冰冰地道:「管他是不是魔王,我不會原諒他的,而且我本來就擺明瞭不喜歡他,如果他要拿我拼命保衛王城的功績來做文章的話,就隨他去吧。」
「私情跟..公事不可以混為一談。」諾特抿唇堅持。
「想不想知道你現在到底是用什么表情說這句話?『你根本就還在怕他』..不是嗎?」灰翎輕輕握住諾特發涼的肩膀,「即使小不點是號稱最溫和、最會為人著想的魔王陛下,以前也總是一臉開心地跟在你身後,可是啊,還不是做了『那種事』?
「更卑鄙的是,他跟吸血公爵家三男那種明顯心機重不一樣,做出那種好象讓所有人幸福就很愉快的表情,最後又不要臉的把你從研究所弄出來。那個小不點到底知不知道你為了那些研究投注了多少心血,在即將有成果之時讓你從領域脫身..他不斷的在妨礙你啊!」
「史提蘭他..不是真的會去陷害誰的..他不會..」
「沒錯,他讓所有人都這么認為,包括我。所以我才更無法原諒在那種行為下所造成的後果。」灰翎五指梳過諾特最寶貝的白金色發絲,「覺得痛苦的話,就別幹宰相了,回研究所去比較快樂吧?」
「我討厭半途而廢,我到現在連一點成績都還沒做出來,而且我..不想再怕他了。」諾特讓胸膛中充滿空氣,「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好宰相。所以你也要同樣的對王效忠,要是你再繼續xi4ao故意與他作對的話,哪天他叫災厄暗影去替你的位置,我可是會生氣的。」
「啊?那個公爵家三男?有沒有搞錯!那傢伙哪一點可以取代我?」
「..比你聽話,而且又不會欺負他。」
「唔..」關於這點,灰翎還真的無話可說。
「還有,你應該知道這次模擬王城攻防戰,你跟紅雷都可以下場的事情吧。」
「嗯,今早我那些可愛的部下們已經在傳了,不知道在興奮什么勁。我看這件事八成是紅雷自己去要求的吧?好象打敗我是他人生最高目標一樣。」
「要是你敗了,本宰相就建議史提蘭讓你們兩個換職位,嗯..『狂嵐少佐』聽起來也不壞嘛。」
「我沒有會輸給紅雷的理由,讓宰相擔心真是失禮了。」灰翎不高興地回嘴。
「我可『完全沒有』要擔心你的意思,反正軍務的部分是羅門大將軍在管的,這種事情給他傷腦筋就好啦。」諾特拉著灰翎輕鬆地一轉身,「走吧,回王城去。」
「等等!你不是要去研究院嗎?」
「『我要你去報告。跟史提蘭。』」
「..唉。」
「小哥..你喜歡肉幹喔?廚師說你喜歡。」
「這個問題跟公事無關。」
「反正我簽名也閑著,你站著也是等、說話也是等。」
「我寧願站著不說話,反而是..」
「還有熏魚幹吧?奇怪了,你怎么這么喜歡吃又鹹又幹的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