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白芸

作者:白芸  录入:09-25

手背处的鲜血仍在不断地涌流,叶森丝毫不觉得疼痛。"够了!收起你那一套吧,别再像个任性的大孩子,是个男人,就痛快一点!"
"以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不要紧,但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的爱?叶森!"惊痛之下,以自己的手压住他的伤口,他的血染到他手上,犹如茫茫暮雪中的数朵红梅,艳红而凄绝。
剑眉深深纠结,秦飞扬开口道:"为什么要否定它?这一次我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除了你之外。"
他怎么也无法理解,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居然要一遍遍地说分手!
"为什么一."从胸腔发出轻轻的自嘲的苦笑声,急促起伏的胸膛缓缓地平静下来,以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胸口,叶森盯着秦飞扬,道:"知道这里吗?全部都已碎掉,七年以前就完全碎掉……再也回不去了!难道你还不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
秋季的阳光在窗外显得那么灿烂温暖,但秦飞扬却只觉得室内又冷又冰,像冰窟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我真的爱你……"毫无血色的唇边仍然挂着惨淡的微笑,明明是悠扬淡然的笑容,却带着历尽沧桑的悲凉。"这我又何必否认?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
"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吸引,我对你几乎是一见锺情。那个下雨天,你送我回家的时候,我靠在你的背上,感觉好温暖,真希望那条路一直都不会有尽头。
你抱了我之后,我更是幸福得快要死掉,虽然很痛,但是还是希望被你一直这样抱着……在生日晚会之前,你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我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忘记。
只是没想到,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来没想到,爱的告白,竟然会是这样的沉痛,这样的无可奈何!
秦飞扬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叶森,只见他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眼神,镜片在明亮的光线中微微反着光,但是,有两道透明的液体,如汹涌的泉水一般,在他下颔处汇流凝聚,一滴滴,渗入白色床单中,每一滴泪,都闪烁着银色的光泽。
胸口好象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叶森流泪,而且是当着他的面前。
叶森虽然外表软弱可欺,但他知道,他内心却是坚如顽石,这恐怕也是他对叶
森念念不忘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叶森的双手在微微发抖,他继续含泪道:"你是第一个……除了妈妈之外,你是第一个对我说喜欢我的人,我对你,根本就没有抵抗能力,虽然是个谎言,你又是同性,但当时我还是傻傻地一下子就掉了进去……整整七年了,几乎每分每秒,我都强迫自己一定要忘了你,可是……可是为什么,你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有没有想过,我所能承受的痛苦,终究是有限的,"
秦飞扬艰难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干涩,无论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错,无论说再多话也挽回不了他。这时他才明白,早在七年前,他便已伤透了叶森的心,现在这个苦果,轮到他自己来吞咽。一切都是他自己所造成的,那么轻易地,毁掉了此生唯一的真爱!
为什么,总要到事情已无法挽回的时候才会幡然悔悟!为什么,总要到失去以后,才会学着去珍惜,才会知道要好好地对待自己深爱的人!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呢……"叶森自嘲地轻笑道,深深吸气,静静闭了一下眼睛,又毅然睁开。"一切到此为止,秦飞扬!"
"我、要、离、开、你!"
缓缓吐出决绝的话语,叶森只觉心脏此刻就像是泡在刺骨的零度冰水中,阵阵收缩,几乎无法忍受的抽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知道这是由来已久的病症,发作起来会持续很久,而且根本无药可救,还可能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
但是无论如何,他要忍痛、割爱!
就是这一天,秋日灿烂阳光下,他要就此与过去告别,浴火重生!

尾声
荷兰,著名的风车之国与花卉之国。
首都阿姆斯特丹的郊区,开车奔驰而过,净是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绿地,山峦迭翠、风景如画。
远处与湛蓝的天空相辉映的,便是那静静肃立的"排排风车。空中传来泥土与青草的清香,沁入心脾。
开车拐过一个弯道,圣纳通区最大的社区教堂——圣纳通教堂便映入眼帘。
高耸的钟楼,令整个建筑显得格外肃穆,教堂正门上面有头戴教皇冠的伯多禄石像浮雕,为整块大理石雕成,手艺精致。整个教堂呈长方形钟楼砖木结构,为典型的17世纪拜占庭式建筑。
汽车停在教堂门口,两位身材硕长的华人男子,一前一后走出车外。
深秋的清晨,空气凝结着一层寒雾,在帝凡尼玻璃装饰的窗外,微微浮动,在阳光照进来之前,这里气温仍是低靡得可以。
皮鞋的轻击声在肃穆的教堂内隐隐 响,偌大的教堂,空无"人。
走到祭台前,其中一名略显高大的男子,低头问身旁削瘦清瞿的男子道:"会冷吗?"
"还好。"
叶森朝吴宇飞笑道。
"是不是有点累?"
叶森摇摇头,笑道:"就是有点紧张,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会跟一个男人结婚。"
"我也没想到,你会答应跟我结婚。"
吴宇飞深深看着他。
"为什么不会想到?"
叶森微微一笑。
"我还以为会失去你,在我又看见他的时候。"
叶森用力握住他的手,突然道:
"放心。"
"嗯?"
吴宇飞不太明白。
"我会好好爱你的,请放心。"
一阵感动,吴宇飞搂紧了眼前削瘦的身子,叶森没有丝毫反抗。
"怎么JON神父还没来?"
吴宇飞看一下手表,奇怪地说道。
"是不是我们来得太早了?"
"不会,明明已经约好时间,我想成为今天第一对受到祝福的同性恋人,所以才特意挑这么早。"
"JON神父是不会来了!"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从祭台后传来,只见侧门一开,叶森无法置信地睁大眼睛!
"秦飞扬!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宇飞大吃一惊。
"来抢回我的‘新娘’。"
一脸灿烂飞扬的笑容,秦飞扬懒懒地靠在祭台上,看着眼前两名呆若木鸡的男子。
"嗨,叶森,"闯入者一副无比张狂的模样。"你以为你逃得了吗?你以为用一个烂到极点的什么结婚理由就可以把我打发走吗?"
"混蛋!"
叶森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说我混蛋也好,怎么骂我都好!你说我还只是个任性的大孩子,那我就任性这一回!"
走到叶森面前,秦飞扬抓住他的手臂,圈入自己怀中,深深看人那一双令他魂牵梦系的眼眸,一字一字道:
"不管你说什么也绝不放手,我一定要你成为我的!如果你不答应,不管使出什么手段,就算要追你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得到你!我绝不允许你成为别人的!"
"就算你不相信,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我爱你!"
被他浑身凌厉霸道的气势一时震到的叶森,等回过神来,才发觉他已擅自一把摘下套在自己手中的订婚戒指,塞给吴宇飞,然后,只听到那个可恶至极的男人旁若无人地对吴宇飞说道:
"对不起,他是我的!这个戒指,你另外送给别人吧。"
然后,他又从衣袋中取出一只精美的锦盒,拿出一枚戒指,硬是套在叶森的手上。
这是什么?叶森微眨着眼,愣愣地看着手上精美大方、价值不菲的钻戒。
"今天你是要结婚,不过不是跟他,而是跟我!"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秦飞扬向叶森宣告道。
"你疯了!你是秦氏实业的唯一继承人!怎么可以跟同性结婚!!难道你不怕别人的流言辈语而毁掉你的事业……"叶森忍不住地喊道,话未说完便猛然住口,天哪,他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秦飞扬的眼眸一闪,更加热切。
"宝贝,你在担心我……"
"我才没有!"
叶森别过脸去,却被他用力扳回。
"真不坦率!"以锐利的眼光深深攫住他的视线。"要不是我了解你,还真会被你这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给骗了!承认吧,你根本就忘不了我,干嘛要这么勉强自己,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人!"
"你别臭美,秦飞扬!"叶森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一拳想打他的睑颊,却被他顺势将手掌握住。
"你的脾气怎么越变越坏了,我的小猫,是我太久没有疼你了吗?"
秦飞扬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含笑深深盯着他,将他越拥越近,几乎跟自己贴在一起。
好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脸颊涨得通红,眼睛更是清澈得能滴出水来,与平日冷静沈郁的外表截然不同,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你要负责……"秦飞扬拼命眨巴着眼睛,极其哀怨地说道,那口气简直就跟古代怨妇无异。"我好不容易才爱上一个人,还是个同性,鼓足勇气向他表白,却被他狠狠地抛弃。我现在是整个晚上根本睡不着觉,连饭都吃不下,每天想的都是你,你要负起这个责任!"
真是倒打一靶!
叶森可气又可笑的看着眼前这个简直在要赖的大男人,觉得胃部又隐隐作痛起来。
"秦飞扬,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我不是在搞把戏,我是说真的!"
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嘻皮笑脸,秦飞扬面色略略一沉,肃声道:"别烦了!结婚吧!"
他大剌剌地说道:"这样就可以堵住你那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小脑袋,你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拿出上次跟我谈话的勇气,把我绑住、捆起来,一辈子绑在你身边,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
他就这样向他求婚?叶森瞪着眼前显然越活越小的大男人,不禁气结。
"走,现在就去市政厅,我早就跟他们打好了招呼,一分钟之内,就可以办好手续!"
说罢秦飞扬便要拉着叶森往外走。
对方却僵立不动,秦飞扬不禁回头一看,只见叶森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都没
说,不惊喜,也不恼怒,他眨了一下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脆弱!真的,眼前这个曾经面不改色说分手的男人,淡漠似水的削瘦脸颊,此刻竟然流露出深深的脆弱。
彷佛一只内部已经破碎的水晶玻璃,只要轻轻一触,便会整个碎开,消失在风中。
"总之……请你相信我这一次,求你!"秦飞扬停下脚步,一把将眼前明显已经站立不稳的男人深深搂入怀中,俯下头,将自己的唇贴近他耳边,缓缓道:"我发誓,再也不会欺骗你,再也不会把你弄哭,也绝不会把你推到别人怀里,回到我身边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以前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无法祈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你说我们已经回不去,那就不要回去了,重新开始、重新来过,这一点都不难,就把自己当成一个新的叶森,把我当成新的秦飞扬,好不好一."
"你……"叶森的眼眶湿润了。
"如果你想,我就开始重新追求你,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我们一定要先结婚,我才能安心好好追你。"温柔似水的声音,前面还是深情款款,后面语调随即一变。"不过你也不要再婆婆妈妈地抵抗了,因为凭我超级无敌的魅力,你不可能不爱上我,所以还是省些力气,乖乖让我上吧!"
果然是个臭屁大王!没说几句,狂妄的本性又暴露无遗,自说自话的模样实在令人可笑又可气。
但是,现在的叶森,已根本无力追究这些。
一阵眩晕,脆弱的心脏禁受不起这样剧烈的跌岩起伏,他无力支撑地抱住那宽厚的后背,手掌透过外套,彷佛触到从内部熨透的熟悉的温暖,一阵颤栗,他的眼眶湿润了。
可以吗?伤痕累累的内心,再爱一次,再相信一次,相信那原以为根本不可相信的爱情?
手指上沉甸甸的重量,来自那枚以爱命名的套环,压得他的整颗心,都在剧烈颤抖。
"真的爱我?"他喃喃道,虚弱地将自己的全身重量交付给那具结实温暖的胸膛。
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好想就此停泊下来,真的可以就此停泊下来吗?
"真的!我爱你!"迎接他的是一句斩钉截铁的回答,以及随之而来的深深热吻。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在刹那灰飞湮灭,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只能回应他温柔如风的触摸与爱抚……
现在才明白,原来两个真正相爱的人中,根本没有第三者的立足之地,就像此刻他,和他俩一样!
有一种力量,叫做真爱,即使年华飞转,岁月如梭,即使曾经伤痕累累,步履唯艰,甚至是他人付出再多不问回报的深情,都无法影响或者改变的东西。
就像叶森与秦飞扬。整整七年,一个崎坎曲折的大弯,在此刻,终于画到了圆美的终点。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阻挠在他俩之间,当个可笑的第三者呢?
吴宇飞看着眼前深深拥吻的两人,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深深吸了口气,他毅然掉头往外走。
肃穆的教堂外,放眼望去,满眼是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绿色草坪,因秋季而染上一层鹅黄,一如幼鸡身上可笑的薄薄绒毛。风,自山峦的另一边轻轻拂过—充斥耳鼻的,便是秋季这股清爽干冷的气息。
天空中传来隐隐的轰呜声,依稀可见喷气式飞机飞过远处密林,洒下了一道白雾。教堂钟声于此刻叮当响起,宏亮而清晰,一声声,震动耳膜。
是该回去了!
摊开放在手掌心的戒指,细细打量,然后,面色一肃,轻轻弹指,一道银光自空中画出优美的弧线,缓缓攀上最高点,再轻轻滑落,一闪,消失不见。
他也该浴火重生了吧!
轻轻一笑,挺直胸膛,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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