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这麼想,那名黑衣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速度,抓住放在宫野尧膝盖上的公事包背带拔腿就跑。
「宫野!」渡边龙司对著月臺大叫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著宫野尧整个人被那突如其来的猛烈劲道拖倒在地上。
身体撞击地面的激烈疼痛让宫野尧眼冒金星。
「宫野!」
好像远远听见渡边龙司呼喊自己的声音,宫野尧才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遇抢了。而被抢匪相中的,正是渡边龙司交给自己保管的笔记型电脑。
宫野尧记得渡边龙司说过,裡面记录了他所有的心血,是仅次於他脑袋第二重要的物品。既然这样,宫野尧绝对不允许它从自己手中被人劫走。
宫野尧将快要从手臂上松脱的背带抓得更紧,甚至伸出另一隻手抱住公事包,整个人缠上去。
宫野尧的重量使得抢匪脱逃的行动受到阻碍,他回头朝地上用震耳欲聋的声音咒:「贱人,放手!」
一心只想守住渡边龙司託付的任务,宫野尧无暇去管他用的是哪一国语言,也不在乎他祭出再不放手就要杀了他的威言恐吓,宫野尧只是死命地抱紧怀中的公事包,咬紧牙关忍耐如暴雨般降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
他有种豁出去的觉悟,就算被打到头破血流,也要保护渡边龙司最重要的东西。儘管他心裡实在恐惧得不得了,身体也被踹打得疼痛万分,但一想到渡边龙司也曾经用身体保护自己,救了自己一命,还给了自己放弃追求的珍贵爱情,这一点点痛就显得微不足道。
发现宫野尧遇抢,渡边龙司胸口窜起莫名的心悸,强烈的程度更胜宫野尧身上著火时的恐慌。
当他见到宫野尧纤细的身躯在月臺上被蛮力拖行,整颗心几乎要爆裂开来,恨不得自己身上长了翅膀可以立刻飞到他身边保护他,然而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拔腿狂奔,拼命祈祷宫野尧最好不要受伤,要不然,他一定要那个伤害他的傢伙付出十倍以上的代价。
好不容易穿过平交道跑上月臺,拐个弯后映入眼帘的,竟是宫野尧蜷缩在地上,而那个体型高大的抢匪,正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又踹又踢。
剎那间,渡边龙司脸上血色尽失,表情也变得险峻。
某根神经也在同一时间,啪地被烧断了。
「混帐东西!」渡边龙司从齿间硬挤出来的怒吼,下一秒鐘,他已经扑倒来不及反应的抢匪,揪起他的衣领猛烈挥拳。
在站长和其它旅客的通力合作下,那名攻击宫野尧的抢匪除了鼻樑被打歪、牙齿也断了几根之外,总算得免於可能被渡边龙司失手打死的厄运,被扭送至办公室等待警方逮捕。
满脸是血的抢匪,神情恍惚,仿佛受到相当大的惊吓。
渡边龙司从抢匪身上起身的第一件要务,就是回头确认宫野尧的伤势。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裡?」
「嗯,我还好……你先检查一下电脑,希望没有摔到才好……」
可以听得出宫野尧声音有点颤抖。
「都什麼时候了,你还担心电脑!」渡边龙司一边故作生气地叨念,一边伸手替他拍掉脸颊和身上的脏污。
突然间,一个发著金属光亮的东西从宫野尧袖子裡掉落出来,宫野尧惊愕,正想伸手,渡边龙司已经将它拾起。
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白金手炼,渡边龙司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条手炼怎麼会在你这裡?」
看见渡边龙司露出失而復得的惊喜神采,宫野尧準备抢回手炼的手在半空中瞬间冻结,冷空气沿著手臂直侵脑门,不只呼吸困难,仿佛连胸口的跳动都静止了。
太阳明明炫目得耀眼,為什麼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像是从天空掉进深不见底的地狱,整个人急速地向下坠落。
到底是哪裡错了?心跳逐渐不规律的加快。
宫野尧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想要理出一个头绪。
他在脑海裡拼凑出一个结论--
那条手炼属於渡边龙司告白的物件所有,这是无庸置疑的。
然而在他眼中,这条手炼却不该出现在自己手裡,那是不是表示,令他酒后吐真言的对象根本另有其人,而不是擅自对号入座的自己?
事实的真相,顿时化成尖锐的箭矢,不容分说地刺穿宫野尧的心臟。
完全超乎想像的发展,為宫野尧带来极大的震撼,脸色顿时显得苍白不堪。
那手炼内侧的缩写怎麼解释?
那个M,如果不是自己的姓氏MIYANO,难道是……
水野瑞季?
心裡才闪过这个念头,宫野尧喉咙感到阵阵刺痛,全身仿佛要燃烧起来。
水野瑞季的罗马拼音,MITSUNO MITSUKI,不论是姓或是名,第一个字母都是M。
直到这一刻,宫野尧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一切都是自己异想天开、会错了意。
那缠绵到几个小时前才结束的温柔激情又该做何解释?
宫野尧不愿接受这个天大的笑话,拼命寻找证明自己是错误的理由,然而渡边龙司却把宫野尧的最后一点期待毫不留情地戳破。
「这是要送给瑞季的礼物,我还以為掉在酒吧裡了。你在哪裡找到的?」
宫野尧没作声,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英文字母,竟然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他的嘴唇发青,身体摇摇欲坠。
令人反胃的剧烈疼痛袭来,让宫野尧產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一条误将鱼鉤吞进胃袋裡的笨鱼,结果落得五臟六腑都被活生生拉扯出来的下场。
宫野尧责怪自己為什麼不早几天发现,哪怕是昨天也好,為什麼偏偏是心甘情愿戴上它之后!
要是那天夜裡没有起床查看就好了。
没错……管他会不会感冒,就让他在客厅睡到天亮就什麼事都没有了。
如此一来,自己也不会听见他要对水野瑞季告白的那番话,就不会……不会发生那些该死的误会。
如果继续留在床上睡觉,应该就不会发生这可怕的错误。
一思及此,宫野尧身体深处便因后悔、苦涩和愤慨而阵阵抽痛,带著热度的剧痛如针扎似地刺痛他的心臟。另一方面,对渡边龙司的这番心意,宫野尧既安心於没有被他发现,又绝望於绝不可以被他察觉。
宫野尧勉强才能挤出正常的声音,喉头深处仍然有著被针刺穿的疼痛。
「早上,打扫的服务员在地毯底下发现的,本来想等上车后再给你……」
低喃的说话声伴随不為人所知的痛楚悄悄掠过,那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真的很让人心痛……宫野尧咬紧了牙根硬撑。
痛苦、难过,想哭却不能哭的悲痛,沉重得仿佛连骨头都会被厌碎。
将手炼放入胸前的口袋,渡边龙司回过头,「你身上的伤,我想我们还是回到波尔多找家医院仔细检查一下比较好。」
「不用麻烦,这点小伤,睡一觉就好了。」
从宫野尧口中说出来的话,冰冷淡漠到连他自己都很讶异。人一旦痛极攻心到某种程度,似乎会连狂叫怒吼的能量也一併丧失。
「好吧。上了车你好好休息,到了我再叫你。」
耳边响起渡边龙司体贴的关切,不知何故,全都沁入了大脑最深处。宫野尧反射性地遮住耳朵,拒绝再被他任何无心的温柔所伤。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让人笑不出来,反而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一场的黑色幽默。汹涌而至的自责和无以名状的羞辱,甚至让宫野尧產生晕眩的感觉。原本已经埋葬的恨意,再度被新的火焰点燃,在体内熊熊燃烧。
脑袋瓜嗡嗡叫个不停,好像有哪裡快要坏掉了。
他好恨……
好恨异想天开、会错意的自己。
无法原谅……
不能原谅心甘情愿将手炼戴上的自己。
[发表时间:2008-4-4 12: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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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亚裡香,早!」
「早。」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
并不是真的睡得不好,而是每天都必须面对吉川正睦一成不变的问候,结城亚裡香已经厌烦了,而几天前结束酿酒节採访回到庄园来的渡边龙司,则是她不想再忍耐下去的理由。
「怎麼了?有什麼吵到妳还是……」停下手边正在磨的咖啡豆,吉川正睦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是,是你吵到我了!」
简单的火腿蛋三明治是餐桌上每天必备的早餐,结城亚裡香拿起叉子,不理会急忙道歉的吉川正睦,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说:「龙司呢?还没起床吗?」
就在此时,结城亚裡香身后传来渡边龙司的声音,「宫野不在这裡吗?」
「没看见他。会不会还在房裡?」吉川正睦指著二楼的方向。
「房裡我已经找过,他不在。」渡边龙司显得有些恼怒,口气也变得粗鲁起来,「回来都已经几天了,不管怎麼找,还是到处都找不到人影。房间、芳疗室、葡萄园,我连酒窖都找过了,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為什麼好好一个人会平空消失?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吗?」
「这样听起来是有点不寻常,平常不管要去哪裡,尧都会知会我一声,这几天并没有听他说要出门,他人应该还在园内。」
「什麼叫『应该』还在园内!如果他真的还在,我限你三分鐘之内叫他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渡边龙司暴跳如雷的模样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那副锐利到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令吉川正睦屏住了呼吸,担心宫野尧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气。
「一大清早开口闭口都是宫野、宫野。住口!我再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了!」失去理性的结城亚裡香大叫出声,饭厅裡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天资聪颖、貌美如花的结城亚裡香本身有著不愿意妥协的志气与骄傲,她竭尽所能地来到渡边龙司的身边,為此,她像过去那些被自己唾弃的女人一样,尽可能充分地展现自己的魅力也不以為耻,他却连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然而,回到庄园这几天,渡边龙司是以何等急切的目光和口吻,真挚地寻找宫野尧的身影,他那看似沉著冷静的表情,听似刻意隐藏情感的声调,以及逢人就问宫野尧下落的态度都让结城亚裡香觉得刺耳、反胃,鬱结在心头的不满终於一鼓作气爆发。
「除了那个傲慢的傢伙,你的眼裡到底有没有我的存在?都已经朝夕相处七八天了还不生腻吗?这几天,你天天都在找他,天天都把他掛在嘴上,你的眼裡完全容不下我。没了他,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六神无主,实在太不像你了!」发出一连串牢骚后,情绪愤慨激昂的结城亚裡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如果不是爱上他,怎麼可能会这样!」
其中必定哪裡出了问题,要不然渡边龙司為什麼会选择宫野尧而不是自己?
被渡边龙司无视,对结城亚裡香而言,那是比恶梦还要令她受不了的现实。
「大概吧……」渡边龙司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地亲口证实。
他的话重重地打击了结城亚裡香,自己也吃了一惊。
為什麼?為什麼……
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看渡边龙司脸上的震惊不亚於自己,仿佛直到刚才那一剎那他才恍然大悟。结城亚裡香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说出口。
「他有什麼地方好?不过是懂一点酒、长得好看一点,那种自命清高的男人到底哪裡好?」
结城亚裡香咄咄逼人的质问,儘管听在吉川正睦的耳裡像是不怀好意的批评,但渡边龙司就像是无视于旁观者的眼光与他人认定的常理一般。
「我就喜欢他骄傲的模样。」沉稳、不容质疑地表态。
以坚决的口吻表达心意,让默默听著的结城亚裡香全身僵硬,失去理性的她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接受,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你是属於我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配得上你!你為什麼就是不懂!」
「亚裡香妳冷静一点……」吉川正睦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结城亚裡香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激动地甩开他。
翻腾的怒意让结城亚裡香冷笑道:「我的第六感果然没有错,看你们回来时的表情就知道了,看来,我没有拦住他是对的。」
由於声音太微弱,只有站在她身旁的吉川正睦听见,他惊讶的抓住结城亚裡香的细肩强迫她面向自己,强而有力的眼神朝她逼近。
「什麼叫没有拦住他是对的?妳的意思是尧离开了吗?妳什麼时候看到他的?他有没有说要去哪裡?」
「不知道、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他的事了!我恨不得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亚裡香,妳疯了吗?拜託妳冷静一点……」
闻言,结城亚裡香不禁瞠大双眼,漂亮的脸蛋变得扭曲,那是被嫉妒吞噬的丑陋容貌,她握起毫无杀伤力的拳头,激动地搥打吉川正睦的胸膛怒吼:
「就算我疯了,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明明知道宫野暗恋你,你不接受就算了,你可以推给安德鲁或是任何人啊,為什麼偏偏是龙司!你是因為不想龙司接纳我,所以故意唆使宫野去勾引他对不对?如果不是你瞒著我安排宫野跟他一起去採访,今天龙司会爱上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不肯成就我的恋情,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害的!卑鄙卑鄙卑鄙!」
爱上一个不会有结果的物件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既然如此,将那份心情放在心中珍藏或是乾脆全部丢掉不就好了?
可是,结城亚裡香却陷入自我编织的美梦中不愿清醒,现在又反过头来指责自己的撒野行為,她不受控制的疯言疯语令吉川正睦忍无可忍,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狠狠赏了她一巴掌。
「妳闹够了没有!」
吉川正睦前所未见的暴怒连渡边龙司都感到震撼。
「不要以為全天下只有妳自己的心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妳把别人的感情当成什麼了?若是真心真意的喜欢一个人,岂是三言两语或是动点坏心眼的手脚就可以扭转?如果这麼简单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龙司、妳、我还有尧,又何必為了得不到的恋情痛苦?倘若刻意想要将妳留在视线范围内的我真的是卑鄙小人,那在我看来,恣意践踏别人心意的妳,可怕得简直就像只丑陋至极的女魔头!」
结城亚裡香第一次看到吉川正睦如此严峻冰冷的表情,听见向来温柔无比的他亲口说出毫不留情的指责,结城亚裡香觉得好痛心。
她抱著仿佛被火焰灼伤的脸颊和自尊,生硬地将视线从吉川正睦身上移开,带著求助般的深切眼神望向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渡边龙司。
「龙司……」结城亚裡香的气势和刚才大相径庭,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虚弱不堪,交织著震撼和哀伤的瞳孔蒙上一层湿润,泪水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整个溃堤。
渡边龙司没有心思拉她一把,勉强地丢出一句:
「我现在只想知道宫野在哪裡。」
被深爱的人和被排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