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多恶狠狠地拉过被子,身体滚过一圈卷成卷,不理柏纳德,继续睡。隔天醒来之后发现柏纳德不见了,他也没太过在意,安安心心去上班,回来后还是不见柏纳德,又过两三天,还是不见柏纳德的踪影,这时梅多才稍微感到心慌。
“喵的,我不会是得了妄想症吧……”虽然说烦恼的还是自己的问题,但他的确是感到害怕了,於是他打电话给静玛,打算来一次心理辅导,而他大大没想到,那方传来的声音赫然是柏纳德的。
“哎呀,大叔。”
“……你怎麼接静玛的电话?”
“嗯?因為我在静玛小姐家中呀,哎呀,我拿给她听。”
“梅多?”
“静玛——你谁不好出墙,你為什麼找了一隻鬼啊!就是我也好啊——”大叔放声哭喊,回应的是电话被切断后的嘟嘟声。
隔天柏纳德才回来,那张脸,那张惨无血色的脸,今日看来竟有几分春风得意。大叔十分不悦,“我这几天工作忙得要死,你倒好,跟静玛交情不错啊?”
事实上梅多也没什麼好不开心的,总归一句话就是幼稚而已。更何况,他是见不得别人好的傢伙,看柏纳德这个平常被自己欺负的角色过得比自己愜意,他就格外不爽,格外不爽就得发洩,好欺负的柏纳德是拿来出气的上好人选。
只是老实鬼柏纳德,是不会瞭解大叔邪恶的心思的。
他搔搔头,笑,“啊,静玛小姐是个好人,这两天我跟她聊了很多呢。”
“哦?比方说?”
“比方说她竟然知道月——吓!没有,没什麼。”
“柏纳德。”
“真的没什麼……”
“我们兄弟一场,竟然有什麼好隐瞒的吗?”大叔的表情,很沉痛。
柏纳德看对方这麼严肃、这麼悲痛的样子,有点心软,扭著手指踌躇一番慢慢说:“那个,也没什麼啦,其实,那个,嗯,只是,就是月——哇哇哇我真的不能说——”
一阵风闪过,柏纳德施展金蝉脱壳发遁逃,梅多愣两秒后愤吼:“柏纳德你这个俗辣!”
接下来的几天,梅多完全没看见柏纳德,原本以為一天两天之后,他就会醒悟自己的行為有多麼愚蠢,而回来将一切好好解释给叔叔听,没想到那傢伙不但不懂得悔改,还跟静玛相处得很开心,终於这天大叔受不了,亲自登门拜访柏纳德的新欢。
静玛见到是他,完全没惊讶的样子,只高高抬起眉,侧过身让梅多进门。“难得你会来我家。”
“我过来晃晃。”
“是过来晃晃还是过来找人?”
梅多回头,笑,“不找人,找鬼。”
此时的柏纳德正悠閒地躺在后院晒太阳,喝静玛烧给他的柳橙汁跟蛋糕。
梅多站在他身后阴险一笑,操起早準备好的一堆符咒——据说杀鬼很有效——点燃,往柏纳德的方向,準确掷去。
杀鬼没成功,倒是静玛家后院著火了。
於是一人一鬼被扔出静玛姐家,流浪街头。梅多原本还想恶毒地带柏纳德去教堂,或是庙宇之类的地方,可看他那个无辜委屈的样子,又下不了毒手,只好买杯饮料跟他坐在公园边聊天。
“静玛小姐说,事情之后会跟你解释清楚,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说。”
梅多轻叹,摇头,“算了啦,不想跟你们这些傢伙计较,我是人好脾气好、肚裡能撑船的梅多艾迦啊。”
柏纳德咕噥一声“睁眼说瞎话”,被瞪了。
梅多:“我要跟你说的是,我这两天想了想,普挪斯登绑架走我,是為了要引摩寧勒斯,那麼——”
“不是,普挪斯登一开始没那个意思,是后来才想到的。”
“啊,反正,他是為了要引摩寧勒斯做某件事情,对吧?总之就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波及到一堆无辜的人,但是这样斗下去,就算搞垮执政党,普挪斯登也有危险,最重要——不对,是顺带提的是,遭利用的摩寧勒斯也会有危险吧?”
最后几个字,梅多说得又重又缓,尤其是危险那两个字。
柏纳德:“是啊,只要有人想夺权,曾经被普挪斯登一派树立形象、在百姓间建立起一个英雄形象的人,就一定会有人想毁掉吧?除非摩寧勒斯脱身得快。”
梅多看看柏纳德,再看看,再看看,突然僵硬地笑两声,故作轻鬆地伸懒腰。
“哎呀,没有大叔我的帮忙,摩寧勒斯那小子怎麼可能会这麼聪明呢!果然没有我还是不行的嘛!真伤脑筋。”
柏纳德沉默看著梅多笑得一点都不轻鬆的样子,抬头望天,叹。
“梅多,你知道哪裡有月老庙吗?”
“啊?”
“我啊,这两天想过去走一走。”
“不是吧!静玛已经有丈夫了!”
“我对静玛小姐才不是那种意思!你為什麼总要扭曲我呢!”
“那你要去月老庙干嘛?求姻缘?别开玩笑了,做鬼嘛就要安分一点。”
柏纳德气结,深吸吐好几口气。“算了,我自己去找。”
政治派系有大有小,普挪斯登的家族,恩利尔,属於其中的最大派系,还是领袖辈的。领袖辈的家族总共有三个,其中一个在几年前脱离,自成一个派系,吸收诸多弱势壮大自我势力,成长也算迅速,甚至在脱离的几年之后夺得政权。
斗争这回事,说穿了就是弱肉强食而已。随时都得提防对方,执政党害怕昔日派系消灭自己,於是只好先下手為强,比方说消除广大的魔法势力就是其中一点,当时魔法势力中最大一支,就是摩寧勒斯家族。
在他们的积极动作之下,许多较无力量的家族迅速没落,唯独昔日的大派尚在苟延残喘。普挪斯登所在的家族,简直是整个政坛的地下统领,因此纵然执政党动作甚大,依然握有一边势力,比方说委员会。
委员会这名字取得很表面,事实上干的事情什麼都有,几乎成了政府的特务机关,尤其是普挪斯登不停的低下姿态,终究还是让政府松了戒心。
然而普挪斯登不笨,能在政治裡混的多少有几分心机,尤其他自小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会的不比别人少。
抢大叔身体一开始只是上头的命令,后来麦斯有意无意跟他提,拿大叔身体要胁摩寧勒斯的计画,当时他低头沉思,然后朝麦斯不自然地笑笑。
心情很复杂,但他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到的。
当初魔法被强制在社会中删去,不少人很难过,也很怀念当初的日子,因此他们打算替摩寧勒斯塑造出一个英雄化的形象,製造崇拜,简单来说就是要拿魔法来当活广告,当然摩寧勒斯只是其中一颗反扑的棋子,其它部分他们还有安排。
再不展开动作,就真要让对方吞了。
於是那场魔法攻击,他们向外宣称是内部动乱,摩寧勒斯在之后赶来支持;為求真实,他们甚至抓出一两个替死鬼上法庭,官司还在打。
因為这场事件,整个社会发生很大的动乱,普挪斯登每天上新闻。在镜头前,委员会的人总是表现稳重,尤其是普挪斯登,那个样子摆明瞭就是要来安定民心的。执政党知道他们的用意,差点乱了脚步,但很快的全面武装。
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在B地球这种时空错乱的社会裡,政府操作并不是那麼稳定,政变这种事情时常发生,宪法不过就是一张纸,随时能撕——当然在比较进步的国家裡,这种情形是好一点,然而紧张还是有的。
普挪斯登一派知道,水能载舟亦可覆舟,最重要的还是民心,於是他们没打算**,唯有理直气壮打下的江山才可能长长久久,就是古时打仗,也得打著為民除害的口号,因此不可轻举妄动,他们等的是下次的选举。
在这个执政党逐渐失去民心的时候动作,麦斯的确是挑对了时候。普挪斯登偶尔会看著麦斯出神,闪过几分疑惑。
至於我们的摩寧勒斯,情况看来是越来越好,没有刚来时的行尸走肉,但态度还是极差,说不理人就是不理人。
当几天后他状态更好一点时,甚至会恶劣地挑剔饭食,连委员会一向骄傲的浅绿底军服式制服也要嫌上一番,很惹民怨;那个嘴脸,简直只能用梅多与摩寧勒斯合体幼稚加三级能形容。
但是会长有交代,对方是客人,得奉為座上宾好好款待,不可有一丝一毫怠慢,违者通杀。
那张告示还贴在进入委员会正门之后的超大员工告示板上,字体颇為凄厉,大大盖上刻有普挪斯登名字的印章,还带有不明血跡,据元清检验,血似乎是副会长的,出现原因未可知,也没人想探究。
普挪斯登也好几天没去摩寧勒斯被软禁的小房间了,或者说,自从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踏进去过,眾人猜测一定是那天两人会面时出了些不愉快,那天会长出来时的脸色真的很差。
知道两人结仇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刚开始他们以為结仇的原因,自家会长个性傲慢自大肯定占绝大部分,但这几天下来他们深深觉得,会长是可爱的,摩寧勒斯是令人厌恶的。
摩寧勒斯很讨厌,真的很讨厌。
不过菜稍微煮的烂了一点,他嫌个屁啊!他可是被软禁的人耶!
绿底配金扣子又怎麼样了?他们觉得好看就好!
什麼靴子黑色太丑,红色比较好?摩寧勒斯有问题啊!
被软禁的房间太偏僻、空气不太好、想换间舒服点的,先生你当你是来度假的吗?
卫浴设备不够好想要有大浴缸,给你马桶就不错了!
今天来送饭的人长得有点丑,脸上有颗痘痘,昨天那个眼睛太小,前天那个鼻子有点塌,大前天那个有点臃肿,大大前天那个脸有点油……不过就是点小缺陷,竟然被说“你们委员会的人都败相”。
“我真想甩他一巴掌……”被荼毒回来的员工全身颤抖,看著隐隐抖动的手,恨不得将摩寧勒斯掐死。
眾亲友怜悯地拍拍他的肩,忍不住总往镜子裡扫几眼,庆倖自己没痘痘、眼睛还挺大的、鼻子也没多塌、臃肿嘛也还好、刚刚擦过脸没那麼油了,看起来也是个斯文小生嘛。
大家七嘴八舌抱怨起摩寧勒斯变本加厉的恶行,拉个小凳子坐在一旁的麦斯——那个被残害最多次的麦斯,缓缓的,幽幽的,惨澹的,叹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幽幽的,惨澹的,吐出一段话:“想当年……”
委员会被大叔训练出探测八卦与故事的精准雷达,不出几秒,一群人立刻或坐或站地围在麦斯身边,皆瞪大眼、拉长耳朵期盼下文。麦斯扫他们几眼,再叹。
麦斯想到普挪斯登跟摩寧勒斯初次见面时的情形。事实上,摩寧勒斯认识普挪斯登较麦斯早,之所以会知道,是因為当时的他就在旁边,在那个名门爱搞的装熟宴会上,在那一圈热闹相见欢的范围之外,坐在角落静静看著。
虽然只在週边看,但他仍将一切收进记忆裡,问他原因,他只说:“那两个小孩都太漂亮,不知不觉就……”
的确是太漂亮。摩寧勒斯当时还是会可爱地牵著爷爷的年纪,约莫八、九岁,偏瘦也不高的身子,穿起西装打起领带,看来总有几分不搭,衣服也略显松垮,细软的黑色头髮整齐规矩地衬在白净小脸旁,大大的眼长长的睫,就算不笑也很可爱。
——但是全身散发著“我很骄傲我很自大我是臭小鬼”的气息,让麦斯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虽然这小鬼长得真的很漂亮。
另一边的普挪斯登至少会笑,但是弧度是训练出来的,参加很多次这种场合的麦斯看得出来。当时的普挪斯登还不是长髮,髮型跟摩寧勒斯差不多,不过是淡金色的,再配上春风吹大地的温暖笑容,整一个亲民小王子样。
听到这裡有员工大呼不可能。
“现在的会长被外星人附身了——”他哭喊。大家都很佩服他有喊出来的勇气。
麦斯听到这句话,再叹气。
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就是摩寧勒斯家族的莫吉宣.摩寧勒斯,也就是讨人厌莱恩海棣.摩宁勒斯的爷爷。
当时老摩寧勒斯一身西装笔挺,牵著讨人厌的小摩寧勒斯见普挪斯登的爷爷,葛法特.恩利尔时,普挪斯登理所当然跟在旁边。
老摩寧勒斯和蔼地说:“莱恩,跟恩利尔爷爷打招呼。”
小摩寧勒斯用鼻子哼气,“谁?”
“恩利尔爷爷,你面前这个。”
小摩寧勒斯细著眼,对葛法特上下打量一番,再哼气,“你好。”
老摩寧勒斯朝对方惭愧地鞠躬,“抱歉,管教不周。”暗中狠狠捏小摩寧勒斯一把,小摩寧勒斯不甘示弱,也朝爷爷狠狠捏一把。
两人都痛的冒汗,也宣示了这对祖孙的感情有多麼……好?
另一方面,有礼貌的普挪斯登就不是这样了,在爷爷还没说之前,他就先鞠躬问好,让葛法特面上有光,赞许地朝普挪斯登点点头。
老摩寧勒斯心中很是羡慕,然后瞪小摩寧勒斯两眼,小摩寧勒斯同样不甘示弱,再瞪回去。
普挪斯登继续冷热合宜地笑,十分温顺地站在爷爷身边。
小摩寧勒斯这时注意到了普挪斯登,看起来十分虚偽,他十分不屑。
普挪斯登也注意到了小摩寧勒斯,此时他还是好孩子,只觉得这个小孩举止很不礼貌,但还不讨厌。
后来在宴会内乱走时,又碰见摩寧勒斯,他伸出手朝他表示友好,“我是普挪斯登.恩利尔。”
摩寧勒斯靠在窗臺边懒懒抬眼,黑色髮丝被吹的凌乱,不停飞舞在眼前,促使他眯起眼,黑色夜空,黑髮、近似黑色的眼,这时看来,倒真有几分魔法师神秘阴沉的样子。
普挪斯登对摩寧勒斯很感兴趣,只可惜摩寧勒斯对他一点都没有兴趣。
看他良久,摩寧勒斯才问:“……你谁?”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待遇,普挪斯登发窘,但家教良好的他并没有发怒,有些尷尬地回答:“我们刚刚见过的。”
摩寧勒斯转回头看外面,再也不看普挪斯登一眼。
“忘了。”
讨人厌,真的很讨人厌。
但这还不是真正结仇的原因。老摩宁勒斯早葛法特一年走,这时摩寧勒斯家族正在受政治势力压迫,但还不至於太惨,还有那麼点钱,於是普挪斯登跟摩寧勒斯上的是同一所学校。
在学校裡,普挪斯登某一天看见摩寧勒斯,精神奕奕地过去打招呼。普挪斯登在学校裡是一等一的资优生,因此不怕其它人不认识他。
遇见摩宁勒斯时,这个不太用功的傢伙正窝在草皮上睡觉,打算睡一整天,他很自然地坐到旁边,说:“摩宁勒斯,家道中落,还是认真点比较好吧?”
摩寧勒斯翻个身,继续睡。
“摩寧勒斯,你不觉得人家在说话时不回话,十分不礼貌吗?”
睡的人还是继续睡。
终於普挪斯登受不了,大力摇摩寧勒斯一下,“喂!我在跟你说话!”
摩寧勒斯也受不了,双眼充血爬起来怒吼:“你谁啊!”
三个字你谁啊,再次打击到了普挪斯登小小的心灵。
结仇真正确立,是在又过几年后。普挪斯登当了委员会会长,摩宁勒斯彻底变穷时,一次普挪斯登邀请摩寧勒斯回委员会任职时,他按了许久的电铃,按到他几乎以為电铃要大吼“不要再按了!”时,对方终於顶著个鸟窝头来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