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叔侄文]——作者:连城雪

作者:连城雪  录入:03-31

程然无语,沉默片刻说:“随你高兴吧。”
走出哈尔滨机场的刹那,程然和易佳都停在了原地。
马路对面的军用吉普前面站了位瘦弱的妇人,她面目清秀想必曾经也是个大美人,但接近六十岁的年纪还是难免的被刻上岁月的痕迹。
血缘就是那么奇妙的东西,虽然整整二十年未见,却仍可以一眼看出妇人与程然不可磨灭的缘分。
他们有两双相似的美丽眼眸,彼此凝视,没有谁想起自己该上前先说句话。
程然离开时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再回到家乡却早已过来而立之年。
想必任何一位母亲面对这样的情况,心里都会难受吧。
易佳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拉了拉程然的手腕。
程然回神,还是走上前去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妈。”
妇人立刻眼眶就红了,她的发丝已经泛白,捂住脸的手也显得苍老。
这让程然有些说不出的感受。
易佳很害怕的站的老远不敢过去,他觉得他们这样悲伤都是因为同性恋闹得,所以老太太肯定一眼都不想瞅见自己。
场面僵持片刻,车里一身军服的小兵伸出脖子问道:“张教授,咱们是先去吃饭还是直接到医院啊?”
因为见到儿子而非常失态的张轻音老人顷刻恢复常态说:“直接回家吧,我给他们做饭吃。”
话毕就把目光投向都快钻进地缝的小兔子。
说实在的她非常不乐意程然带个不男不女的人回来继续丢人现眼,可易佳的样子实在是出忽她的意料。
这孩子长得纤细可爱,又很朴素,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品,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让女人有母性都难。
但基于他的身份,说喜欢是不可能的。
张轻音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来道:“是小佳吗,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吧。”
易佳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紧张的满手是汗,怯怯的叫了声:“奶奶……”
早就任命这辈子不会有孙子了,可听到这样的称呼从可爱的男孩口中叫出来,还是很让人有错觉感。
身为高级知识分子,张轻音并未露更多的声色,不过很有修养的微笑道:“把行李给小赵,快上车吧。”
很有眼力价的小兵立刻跑下车,很麻流的把他们的行李都放置好,又拉开车门等着大家都上去,才做回驾驶座稳稳的把吉普开出了机场路。
程然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小孩儿就只好和张轻音坐在后面。
他从来都不会讲客套话,便无奈的看向车窗外发呆。
倒是张轻音主动提起事情问道:“小佳在哪里上学啊?”
易佳老实的答道:“央美。”
张轻音笑说:“学艺术的啊,程然小时候也喜欢那些。”
易佳尴尬的弯了弯嘴角。
车里又恢复安静,大概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允许他们张口。
程然有些烦闷的看向窗外,他能体会母亲如鲠在喉的痛苦,也心疼易佳胆战心惊的紧张,事到如今,再去责怪谁都是说不过去的,错的,只是自己天生的选择。
随手点了根烟,程然吸了口说道:“我们住酒店,把行李放好就在外面吃吧,早点去看爸怎么样了。”
其实张轻音盼儿子盼了二十年,永远都是打电话慰藉心里的思念,可冷不丁真的回来了,这么个大男人又和记忆里的孩子完全不同,简直让她举手无措。
易佳坐在旁边见程然母亲的脸色有些黯淡,便小声建议着说:“……还是不要吧,奶奶肯定都准备好了。”
程然朝后视镜看了眼他,淡淡的回答:“听话。”
小孩儿只好无奈的对着张轻音眨了眨眼睛。
从来是都是修养十足的好,这位老教授生平最怕面子过不去,她无语片刻,转而就压下内心强烈的失落,已有皱纹的脸庞微露温和笑容:“恩,你们觉得方便就好。”
把所有琐事都折腾下来,已经是天黑的时候了。
原本老太太让他们休息好第二天再去医院,可程然坚持正事要紧,哄着易佳睡下便趁夜到病房去看望爸爸。
他还记得上次在这个满是消毒药水的地方的时候,自己被打得很惨。
外婆尸骨未寒,亲生父亲便气得满眼通红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不是冲动也不是惩快。
而是真的有那种与其当同性恋还不如去死的种种感觉。
程然年少时的怨恨,如今早已不在。
但推开病房门的刹那,看到床上被各种管子和仪器包围的老人,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曾经那么强大的存在,就这样轰然倒下了。
令人很难接受。
张轻音见儿子面无表情的僵在那里,便走到病床前对着昏昏欲睡的老伴说:“醒醒吧,看是谁来了?”
刚有些困意的程立行恍惚的睁开眼睛,侧头望向门口,并没有把那个非常陌生的男人认出来。
倒是程然很尴尬的上前笑道:“爸……我来看你了。”
没想到程立行马上激动的伸出颤抖的手,双目圆睁声音嘶哑的骂嚷:“出去,你给滚出去!”
张轻音按住他伤心的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孩子好不容易肯回来,你就别再折腾了!”
程立行显然已经有了心病,毫不客气的大声道:“让他走!”
程然僵在原地,瞅着父亲吃力的喘着粗气的模样,心里百般滋味都涌了上来。
他修养良好的微笑,把手里的补品和水果放下,便转身关上门。
靠着走廊的墙壁点支烟,走神的空当,程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没有出事的时候,爸妈对他是很好的,该有的关爱和温柔半点都没少,因为天生的性向而失去亲情,这应叫做原罪吗?
过了太多年漂泊在外的生活,程然偶尔也会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委曲求全。
反正也找不到可以相守一生的人,干脆就回家结婚好了。
但同志这个词就像融入血液的毒素,越是被人看不起,越是被当做异类,他就越不甘心,说不清在为了什么坚持,总是告诉自己要比异性恋生活的更美好。
程然正发着呆,张轻音就从病房里走出来,叹气道:“别和你爸爸闹别扭了,他就是想不开……你不在身边的这些年,你爸爸每天都看你小时候的相片,他想你啊。”
程然掐了烟淡笑:“那你想开了吗?”
张轻音坦率的回答:“不是不懂,是情感上难以接受。”
程然轻声说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太晚回酒店小佳会害怕的。”
张轻音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别告诉你爸易佳的事情,就说是侄子吧。”
程然沉默应首。
房间门被打开的时候,易佳已经在最里面的大床上熟睡了。
白天小孩儿被吓得够呛,一直精神紧张,独自松懈下来便很快进入了梦乡。
程然换好睡衣静静的走到床边,坐在那里看着他毫无防备的可爱的脸,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
几乎就快忘记了他的年龄,几乎就快忘记了人生存下去是很难的事情。
真很想给易佳一个完美的花园,让他永远不受到真实的伤害。
但保护并不如臆想中容易。
程然低身在小孩儿白净的脸庞上轻轻吻了下,让易佳迷糊的有了意识。
他费劲的睁开眼睛,小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程然抚摸着他的额头说:“先送我妈到家。”
易佳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才清醒过来轻声道:“你们好生疏……像陌生人似的……”
“恩……”程然说:“其实没想过要回来,我和我爸的矛盾很深。”
小孩不是很理解,皱眉道:“可是……”
程然打断他,微笑着说:“我知道,我会尽量收敛自己,明天再一起去看望他吧,不过不可以说我们的关系,我爸受不了。”
易佳并没有如程然想像中的不乐意,而是很乖的点了点头。
程然忍不住俯身碰上小孩柔软的嘴唇,探入舌尖温柔的深吻。
易佳很不好意思的想往后躲,却被程然按住了纤细的后颈,很快在让全身覆上来的男人身下动弹不得。
安静的房间呢只剩下他们淡淡的呼吸,窗纱透着月光,在大片大片的阴影下有种别样的明媚。
过了很久,程然才微微离开易佳,淡笑着说:“不喜欢让你隐藏自己,假装是很痛苦的。”
易佳胸口起伏,干净的脸因为绯红而带了些少年的媚色。
他很温顺的抱住程然,小声道:“能为你做这么点小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现在最希望爷爷的身体能好起来,不想要你们都难过……”
肝癌晚期,程立行身为医生又怎么能不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根本就放弃了治疗,只是躺在医院熬自己最后的日子。
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二十年没有见过亲生骨肉,更不会有可爱的孙子孙女,他整辈子都严于律己,却在家庭方面一塌糊涂,程然不是没有亲情,他更多的是不愿意去想关于父亲的事情,因为每次想起,心都会隐隐的痛。
易佳的身体在男生里是很幼小的,但此时此刻,他确是程然仅有的依靠。
全心全意绷着的力气忽然不见,大摄影师把头埋在小孩儿的肩膀上,很久没有动弹。
易佳很难过,笨笨的拿手拍了拍程然的后背。
完全是哄小狗的动作让程然不禁闷笑,他抖了两下抬起脸庞说:“我想吃小佳。”
易佳愣了下,而后红着脸飞快的摇了摇头。
程然逗他:“为什么不可以。”
易佳很不好意思的用被角蒙住脸,嘟囔道:“睡,睡觉了。”
没想到片刻程然就像大灰狼抓小白兔似的把他抱了出来,压在床头很认真的问:“先吃哪里好呢?”
小孩儿羞得都快缩成一团,程然的手指每碰他一下就紧张的抖三抖。
等到终于逗弄够了,大灰狼把小白兔搂在怀里笑道:“真可爱,每天看到你心情都好。”
易佳默默地把头藏在程然的胸口,抿着小嘴巴不吭声。
程然捏了下他的脸,温柔微笑:“快睡吧,看你可怜的。”
易佳被他搂着重新躺了回去,忽然很郁闷的瞅着程然宣言道:“等我长大了,每天晚上都欺负你,哼。”
易佳跟着程然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简直慌透了,他抱着包犹犹豫豫的停在那里,回头露出了个委屈的眼神。
程然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好笑的抚摸着小孩儿的脑袋安慰道:“我爸不会对你乱发脾气的,他只对我暴力。”
小兔子又瞥了眼路过的医生,终于跟赴死似的推门进去,朝着坐在床边的老人就喊了声:“爷爷你好,我叫易佳。”
屋内一片沉默,小孩儿很胆怯的抬头看向程然的父亲,才很意外的发觉他完全是知识份子派头,即便病入膏肓,花白的头发仍然一丝不苟,带着斯文的眼镜,身形也很挺拔,根本不像程然所说动不动就要把人打死的模样。
张轻音正在旁边给老伴削苹果,见状慈祥的笑了下,解释道:“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孩子。”
远房的亲戚,父母双亡被程然照顾,也不过就是他些形容。
程立行看易佳跟个小中学生似的,可爱的大眼睛很清澈,便没有多想的伸出手来说:“走近点,不要紧张嘛。”
亲切倒是亲切,不过刻意忽略儿子的举动还是表现出了他内心的不舒服。
易佳被程然不易察觉的推了下,只好颠颠的跑过去举着手里的蛋糕盒子说道:“爷爷,他是我给你买的。”
雪白的奶油蛋糕上装点着新鲜的草莓,完全是孩子的食物。
两个老人看到不禁都笑了,张轻音放下水果刀捂着嘴乐:“他傻孩子,他一把岁数了吃他个做什么,你自己吃吧。”
易佳为难的回头看看程然,大摄影师露出个“我说不让你买吧”的表情,索性转身出去了。
病房里的低气压因素消失掉,他们都感觉轻松不少,却也透着股沉闷的空虚。
程立行懒得再去和那个不孝子动怒,转而问易佳:“现在在哪里上学?”
小孩儿心里不禁感慨他们还真是夫妻,关心的东西都一样。
“央美。”他依旧简短的回答,有点不想说要去法国的事情,因为吃不准那样对于两个老人来说是否又是一次血淋淋的打击。
程立行点点头,又说:“有在哈尔滨玩玩吗?”
易佳摇头:“昨天刚到。”
程立行慈祥的说:“那就四处走走吧,不要总来医院看我他老头,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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