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裘致远哼地笑了一声,极短促,不是冷笑,也不是高兴,很无奈,也很冷漠地,干笑。
第六卷:番外集锦 阎罗手段
裘致远果然是动了真怒,光听他用松木锤一节一节地敲碎那“渔夫”的关节,就毛骨悚然。
“是谁派你来下的毒我就不问了,可是谁告诉你我喜欢吃什么的,你必须说。”裘致远的问话隐隐透过木门穿出来,冷淡得不像是那个情热的男人。
其实裘致远并不喜欢亲自给人上刑,亲自动手,要么,是太过亲近的人,要么,就是情绪失控的时候。
那一场逼供很精彩,精彩到每个囚岛的人只需看一眼悬挂着的灵幡,都能不自觉地寒战一下。
裘致远死了。
当然是裘致远放出去的消息。
中毒四个星期后引发全身脏器衰败,不治身亡。
这是官方说法。
连宗政呈也被蒙骗了过去,派了彭雪涛过来接管。
当然是被裘致远全数扣留了,一个也不放脱,除了绝对可信任的,一律半软禁,要是不可信任的可疑人员,当然是直接囚禁。
郑飞彤一直忐忑地等待着裘致远的处置,可直到撞见裘致远在关清砚耳边低语,郑飞彤才似乎明白了裘致远那天的笑是什么意味。
“司令……”关清砚伏在裘致远身边,很乖顺地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数十年相处下来的默契,只不过这次,看上去格外刺眼。
几乎把整个人都趴在了裘致远身上,凑在裘致远的耳朵边上,叽叽咕咕地嘀咕着什么,郑飞彤即便用尽全身力气去听,也听不清楚。
“没点形状!”裘致远有些着恼似的,伸手拍了关清砚一下,动静不小,其实郑飞彤知道,裘致远没用任何力气,甚至,还有点不痛不痒的调情似的趣味,就跟之前裘致远拍自己的力气一样,“你真想知道?”
随后的话纯粹是咬耳朵的私房话了,裘致远半揽着关清砚,说了很久,姿态亲昵,越说,关清砚耳朵越红,红到最后,竟连脖子都红了,如果不是头发浓密,估计头皮都看得出红来。
“你还会难为情?”裘致远促狭地笑着,关清砚却在裘致远身上扭着,那种羞那种骄,郑飞彤再清楚不过。
“司令!”关清砚甩掉裘致远的胳膊,恼羞成怒地瞪着。
郑飞彤却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虎视眈眈地盯着关清砚,一副被抢占了领地的凶狠状。
“清砚,你先去找秦旭,回头要给我好好汇报今天的学习心得。”裘致远今天似乎情绪不错,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因为郑飞彤的闯入而改变脸上的笑容,说着,还有兴致对关清砚挤眉弄眼地调情。
“为什么?!”郑飞彤难得话多,当然更难得质问裘致远,挑战裘致远,是件很难的事,不在于他的权位,而在于他的为人,气度。。
“为什么?”裘致远哼了一声,脸上的所有笑容都收了,“你今天又是用什么立场在跟我说话?天下是有这么不知上下尽心尽职的下属?还是有这么挑衅寻事增加情趣的情人?”
裘致远刻薄起来,更显得怒意未消,几天的不理不睬,根本没有消解掉两人的心结,反倒像是加重了。
郑飞彤怔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喃喃地,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有什么好……”语气低微,明明是说关清砚没什么好的,却十分自卑,落寞、失魂落魄到沮丧,可盛怒中的人往往听不出来这里面的微妙差别。
“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只增长了吃醋的本事,难怪事到如今还只是如此自私!”裘致远猛然转身,显然被郑飞彤的这句话气到了,伸手就是一巴掌,“你问他有什么好,他至少比你听话,比你懂进退!”
郑飞彤确实是相处以来脾气见长,不过那也是裘致远自己宠纵的结果,怨不得谁,裘致远可怨的,无非就是郑飞彤在对于他自己的安全上,有着太过顽拗的莫名其妙的不屑一顾的坚持,这种坚持,恰恰就是触了裘致远的逆鳞。
裘致远没明白,如果死亡真的是一种痛苦,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选择这个方式来解脱,活着,在某些时候,其实需要更多的勇气,承担更多的痛苦,为什么郑飞彤就不明白呢?为什么郑飞彤就忍心让这么一颗残老的心,不断地处于万丈悬崖之上,悬在一根细丝上,不断地去承受得到、失去的两极?为什么郑飞彤就不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责任,如果不是因为真的重新爱了,生,其实早无可恋?
郑飞彤的闹情绪,大多时间都是在折磨自己,只不过这次,还能顺带着折磨爱他的人而已。
不消三天,郑飞彤已经形销骨立,一阵微风就能吹倒,摇摇晃晃的,总是徘徊在裘致远的房外,连进去的勇气都没了,满心里总是晃着裘致远的那句“他至少比你听话,比你懂进退”,所有得到的喜,全部被打碎化作了利刃,刀刀插在心头,剜去的痛。
“司令。”关清砚很尽职地报告,“郑副官又晕倒了。”
裘致远怒从心头起。
捆郑飞彤是裘致远亲自动的手,扎扎实实,非常标准的青盟结,一点也没有花俏的地方。
郑飞彤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裘致远的床上,心里一喜,正要坐起来看看坐在小桌子前的裘致远脸色如何,就感觉到了身上的束缚。
“醒来了?”裘致远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十分地反常。
军中不能喝酒,尤其是在前线。
这还是裘致远自己立的规矩,并且一直贯彻执行的。
郑飞彤狐疑地看了看桌面上,灯光很明亮,照得清楚,一桌子的美酒好菜,都是裘致远爱吃的,红的是螃蟹,绿的是芦笋,煞是好看。
“我想过了,我是老了,受不得那些个生离死别,也看不了你这样折磨自己,让我另外再去重新找一个不让我这么操心的呢,我也失去了最佳机会。说到底,我还是舍不得你,既然舍不得你,我又受不了这份活罪,我看,受点死罪我还是可以的。”裘致远调侃似的,又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神情十分落寞。
“明天是我的大出殡,本来是活出丧,到了今天,也没必要弄这份虚的了,真实的,大家演起来也容易些,真能凯旋,也算是我裘某人为公国做的最后一点贡献。”裘致远的杯根本没停过,慢慢地斟,慢慢地饮。
郑飞彤被裘致远的这副萧条模样吓得魂飞魄散,再镇定也不可能冷静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