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长老这厢惊疑不定,脑洞大开,那厢天玄派也解决了灵石矿脉的问题,在了却一桩大心事后终于回归了日常。
向掌门汇报了自己先前接待的情况,萧铭卸任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返回自己的住处,探查小徒弟闭关筑基的情况。
先前因为忙得团团转,所以萧铭的确对陆天羽有所忽视,只是尽管表面上漫不经心,他对于陆天羽还是相当惦念的。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大概也会是唯一一个徒弟,目前心里空荡荡一片的萧铭也就只能养养徒弟打发时间了。
当回到自己的住所时,陆天羽已然出关,此时正盘膝坐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掌心艳红的火焰。
作为金丹长老,萧铭名下应当是有几名杂役弟子,专门负责他的衣食住行的,但是也不知是幼稚的占有欲还是领地意识作祟,陆天羽却极为不喜欢这些杂役弟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到“有我无他”的地步,弄得萧铭不得不妥协,以自己散修出身不习惯被别人侍奉为由婉言谢绝了这些杂役弟子。
当然,除了陆天羽的反对以外,萧铭本人也颇为谨慎多疑,又加之本身还有着不少秘密,所以也并不喜欢与不知根底的人距离太近,此举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顺水推舟。
好歹萧铭是散修出身,就算过了近百年堪称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怎么讲究,而陆天羽更是一个人挣扎着活下来了,头脑灵活、吃苦耐劳,做各项活计都得心应手,师徒俩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倒是也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陆天羽周身气息凝练,显然已经成功迈入了筑基期,而且根基打得相当不错。萧铭满意地稍一点头,随后轻咳了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听到熟悉的嗓音,陆天羽眼睛一亮,连忙从桌上跳下来,跑到萧铭身边随意行了个礼:“师父,事情已经忙完了?”
“忙完了。”萧铭微微颔首,眼中含笑,“这次筑基可还顺利?”
“顺利极了!”陆天羽笑道,随后又扯住萧铭的衣袖,腆着脸索要奖品,“此次徒儿成功筑基,师父可有什么奖赏?”
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如此没脸没皮,萧铭有些愕然,随即失笑:“奖赏?筑基可是为了你自己,又不是为了为师,你找为师讨什么奖赏?”
陆天羽张了张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好意思说那般,纠结地咬了咬嘴唇。
萧铭扫了小徒弟一眼,也懒得猜测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漫不经心地甩了甩被陆天羽扯住的袖子,迈步走入院内:“好了,那么说一说,你想要什么?”
陆天羽亦步亦趋地跟在萧铭身后,听闻此言后连忙开口:“徒儿想求师父再为徒儿炼一次法器!”顿了顿,他撇了撇嘴,语气中满是愤懑,“上次师父为徒儿炼得那把剑,徒儿还没用几次便被那玄钺抢走了,当真可恨至极!”
萧铭无语了片刻,拂袖在石桌边坐下,背对着院门口样式古怪的石质假山:“一点小事罢了,也能让你记挂到现在?再说,那也不算是抢了,他给了你灵石,又给了你一把更好的法器,这等好事别人求之不得,你还有何不满的?”
“师父怎么竟然替他说起话来了!”陆天羽不满地抿了抿嘴唇,却乖巧地绕到萧铭身后,搭住他的肩膀,力道恰当地揉捏起来。
因为早年的散修生涯,萧铭的身体留下了不少的暗伤,按理说先前那次结丹之后他应当顺手替自己洗筋伐髓一番,只可惜却因为蛊虫而弄得心绪不定,最终也没有时间将自己的暗伤治好。
因为一次意外,陆天羽发现了这一点,立刻自告奋勇地替他按压揉捏解决酸乏,虽然手法青涩,但毕竟附着有灵力,很是让萧铭倍感舒畅。
“只要徒儿不愿意,那就叫做‘抢’,无论他给了我多少灵石法器,在徒儿心中都比不上那把剑重要!呸!夺人之所爱,简直不讲道理!”随着陆天羽的抱怨,他的力道也下意识加重了几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改捏为敲,“所以,师父再帮徒儿炼把法器吧!多炼几把——眼馋死他!”
萧铭:“……………………………………”
无语良久,萧铭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面带忧色:“说起来,我总觉得……自从你跟了我之后,这性子还真是越来越幼稚了。”
陆天羽愣了一瞬,侧头想了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那自然是因为师父疼我~”
“大言不惭。”萧铭轻嗤,抬手拂开陆天羽敲打着自己肩膀的双手。
陆天羽也不着恼,笑嘻嘻抓住萧铭的袖子,表情却又突然一肃:“师父待我最好的,我知道。”
萧铭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那只是因为——”
“那只是因为心魔誓,我知道师父要说什么。”陆天羽打断萧铭的话,直直正对上他的目光,黝黑的眼眸里一片坚定,“那个诺言,师父履行得很好,所以,如今也到了需要我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萧铭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于陆天羽竟然率先提出了这件事情。
“先前我修为不够,所以我听师父的话努力修炼,如今终于筑基——”陆天羽顿了顿,原本便艳丽到极具有侵略性的面孔上划过一抹绯红,“——也算有资格成为师父的鼎炉了吧?”
萧铭:“……………………………………”
——虽然确实如此,但不知为何,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萧铭尚未开口回答,便猛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伸手将陆天羽扯住,侧身挡在他面前,直直正对上院门口的不速之客。
院门口处,一身白衣如雪的玄钺站在那里,他的小半个身子掩在假山之后,一手负于身侧,而另一手则曲起,五指如勾般插.入在假山的缝隙中,指关节都微微泛起白色。
玄钺微垂着头,周身的气息却比之冰雪还要冷冽慑人,他的嘴角紧抿着,身体直直绷起、宛若一把利剑,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克制着什么。
下一瞬,玄钺抬起视线,深邃的黑眸冰冷晦涩,却又似是空洞一片,明明注视的是萧铭的方向,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入了他的眼睛。
萧铭不知他在此处探听了多久,倘若不是玄钺泄露了痕迹,也许他一直都感受不到。
迎着玄钺的目光,萧铭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要解释什么,但玄钺却并未给他任何机会便转身离开,笔挺的背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萧铭缓缓垂下视线,面孔上也是麻木一片,他并没有理会身后陆天羽下意识的挽留,缓步走到了院落门口——方才玄钺站立的地方。
玄钺为何要到来此处?他早就认出了他?又为何去而复返?萧铭轻叹了口气,抬手抚上身侧的假山,只是当指腹刚一接触到冰冷的石面,那假山却轰然塌陷,化为一片齑粉。
萧铭愕然一瞬,随即低头苦笑,轻挥衣袖将粉末扫到一边,随后转身走回了院内。
陆天羽一直眼巴巴地盯着他,见此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萧铭费力地扬起一丝微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头顶:“鼎炉一事……便就此作罢吧。以后你仍是我的徒弟,我仍会好好待你,至于其他……不必再提。”
此前萧铭并没有仔细思考过关于陆天羽的事情,纵使他如今金丹完好,但养一个甘愿被他采补的鼎炉,对他而言也是有益无害。况且萧铭为了陆天羽付出极多,只是一味给予而不求回报并非是萧铭的性格,他对陆天羽好,也不过是为了感动他,让他心甘情愿罢了。
只是如今,萧铭却感到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想再养什么鼎炉,做什么采补,既然如今危机过去、生活平淡安逸,慢慢一步一个脚印的修炼,也无所谓了吧?
陆天羽抿了抿嘴唇,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别扭不满。只是极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看到萧铭的表情,也知道今天不宜再多说什么,索性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萧铭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负手离开,陆天羽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师父的这个决定,是因为玄钺吗?”
萧铭脚步一顿,随后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为了玄钺,只是因为……他的确不想再跟另一个人有什么身体上的牵扯了。
第二十六章
陆天羽一晚上辗转反侧,一直都在担心自家师父的“情变”,但没想到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来到屋外,却发现萧铭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沉郁,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院中品茗,见他出来,甚至还微笑着抬手招了招:“天羽,为师昨晚又为你炼了一把剑,你看看是否喜欢?”
陆天羽踟蹰片刻,举步走上去,从萧铭手中接过长剑,却只是扫了一眼,便将视线投向了自家师父,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萧铭大约因为炼剑一晚未眠,却神采奕奕地并没有任何困倦萎顿的模样——毕竟,对于金丹修者而言,一晚两晚不睡觉也不会有任何的妨碍——而更让陆天羽不解的,则是他周身气息平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
察觉到陆天羽的目光,萧铭微一簇眉:“怎么,不喜欢?”
“当然不是!”陆天羽连忙否定道,复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长剑。这把剑比上一次的更为精致锋利,用料也好了很多,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陆天羽对于这把剑很是喜爱,但心情却又格外复杂。
自家师父一晚未眠,虽说是为自己炼剑,但其实不过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吧?只有将全部精神都投诸于炼器之上,不去思考其他,这才得以度过漫漫长夜。
陆天羽是有私心的,所以他先前虽然感受出自家师父与玄钺之间千丝万缕的情谊,却又故作不知、缄口不言,只是比起自己的私心,他却更加不愿意看到师父落寞的表情。昨日师父那麻木漠然的神情简直快要将陆天羽吓坏了,仿佛已经被逼到了极致,轻轻一碰就要碎裂掉那般,让陆天羽不知所措。
假如说没有了玄钺的师父会是那副模样,那么他宁愿容忍玄钺的存在。
将手中的长剑放到一侧,陆天羽展臂扑进萧铭怀里,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师父其实是喜欢玄钺的吧?”
萧铭的眸光闪了闪,抬手拍了拍陆天羽的脑袋:“说什么蠢话。”
陆天羽却没有理会他的否定,径自开口道:“师父为何不解释呢?这一切只是个误会,我与师父之间清清白白,就算曾经因为事出无奈,师父将我当做鼎炉培养,但我们之间却从未发生过什么,倘若师父解释,我想玄钺应当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