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俩呢?”孙问渠看着他。
“小子吃了。”方驰指了指旁边还摇着尾巴讨食的小子。
“它都没到我大腿高它跟我吃一样多?”孙问渠啧了一声。
“因为它等你等得太辛苦了,”方驰看了看旁边堆着的各种碗和坛子,“我就想问问你,这些东西你还要看多久?”
“差不多了,”孙问渠舔了舔手指,“有纸吗?”
“没有,”方驰看着他,“我一般都蹭裤子上……”
话还没说完,孙问渠已经伸手捏住他裤子搓了搓:“你看着这些东西没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想法,”方驰低头拍了拍裤子,“我小时候家里都用的是这种土土碗什么的,后来才换了好的。”
“我不是说单个儿的,”孙问渠说,“我是说这些堆在一起的,一个整体,有没有什么想法?”
“好多啊,”方驰说,“什么时候才能卖得完。”
“走吧,”孙问渠站了起来,“去找找爷爷奶奶。”
“你是想说看着它们有什么感觉吗?”方驰跟在他后头问。
“嗯,”孙问渠不急不慢地说,“你看着它们长大的,你小时候用它们吃饭喝水,蹲坛子边儿上等你奶奶给你弄碗酱菜。”
“要这么说的话,我就明白了,”方驰说,“相比之下更喜欢后来换的那些漂亮碗碟,但这些东西看着会想起小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有点儿……怎么说呢……”
“乡愁。”孙问渠回过头冲他笑笑。
“……对,是乡愁吧,”方驰点点头,“你看半天就为这个?”
“我不是为乡愁,我是想看看乡愁什么样。”孙问渠在他肩上拍了拍。
说实话方驰没太听懂孙问渠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打算弄懂。
爷爷奶奶来集市最喜欢的两个地方,一是生肉行,二是工具行。
他俩先上生肉行看了看,没看见爷爷奶奶,方驰正想再转两圈,走在旁边的孙问渠突然从他手上把小子的绳子一拿,拉着小子扭头就走。
方驰莫名其妙地赶紧跟上去,听到孙问渠一边走一边小声说:“哎哟吓死了,那边要杀羊了得快点儿走,一会儿把我们小子吓得该不会赶山了……”
方驰有些想笑,又有点儿想过去摸摸孙问渠脑袋的冲动。
往工具行边遛达边看的时候,方驰看到了那边一溜卖对联窗花的,突然就想起了院子门外的那副对联。
“你是不是写对联了?”他问孙问渠。
“嗯?哦,写了,”孙问渠说,“写了好多呢。”
“写了好多?”方驰愣了愣,“不就是院子外面那副么?”
“是啊,你家就那个,”孙问渠想想就笑了,“还帮你们村别家的也写了啊,估计能有十来个吧。”
“不是吧……”方驰很震惊,“都找你写啊?”
“你爷爷到处显摆,说我家今年的春联是定制的!独一份儿!书法家写的!还是会拉二胡的青年书法家,”孙问渠边乐边说,“结果就来了一堆人,哦对了,你爷爷的情敌,那个江老头儿也来了。”
“啊?真来了?”方驰一听就来了兴趣,“打没打起来?我跟你说他俩打架特逗!打起来了你不能劝不能拉,他俩有套路,打一小时也不带伤的,有人劝架破了结界就容易误伤。”
孙问渠一听就笑得不行:“没打,还挺友好的,不过你爷爷收了他十块钱,别人都是白写。”
“哎这老头儿真是的。”方驰啧了一声。
“钱给我了,”孙问渠说,“一会儿请你吃点儿比一块五四个的面包好点儿的,比如烤鱼?”
“烤鱼啊,”方驰笑笑,“一下从土土土土尔其菜和只有屉儿的烧卖变成烤鱼了啊,还是我们镇上的烤鱼,知道么,那鱼只有半边儿……”
“我现在流浪呢,”孙问渠打断他,“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你……到底为什么啊,”方驰一直没能理解他这次是抽了什么风,“流浪。”
“没什么为什么的,”孙问渠伸了个懒腰,“我就这么个人,想干嘛就干嘛了,今儿我想来就来了,明儿我想走就走了。”
“你……”方驰开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就闭了嘴。
感觉孙问渠不是太愿意说这些事儿,像他这样一个人,突然居无定所地跑到乡下只见过两次的老头儿老太太家租房住下,要不是药没跟上,就是有什么没法说的原因了。
爷爷奶奶在工具行转悠着,手里已经拎了不少东西,方驰过去接了过来,在手上一掂就皱了皱眉:“又买这么多啊,这得吃到什么时候了。”
“有就买,”奶奶说,“又没让你做饭做菜,你还操上心了。”
“那我不得帮着拿么,”方驰笑笑,“我爷爷看什么呢?”
“鬼知道,看半天了,烦死了!”奶奶很不满意地说。
爷爷的兴趣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工具,越奇怪的越好,普通的扳子改椎都看不上,所以每次到集上都转悠很长时间。
不过这次没什么收获,爷爷没找到合他心意的东西。
倒是孙问渠买了点儿东西,一个山里人砍柴放柴刀的袋子,还有一个现做的手工牛皮酒袋。
“你买这些干嘛?”上了张叔的车往回走的时候方驰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些东西不比工艺品,都是农民日常用的东西,无论是款式还是做工,都很原始。
“没想好,”孙问渠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就觉得有意思。”
“流浪的时候碰上危险拿个刀袋出来吓吓人也不错,”方驰说,“就是别让人看到你刀袋是空的。”
孙问渠笑了笑没说话。
空刀袋很快就不空了,一到家,爷爷就拿了把新的柴刀给了孙问渠:“这是好刀,比集上卖的强多了,砍骨头都是一刀断。”
“谢谢爷爷。”孙问渠接过刀,放进了刀袋里,“还挺合适的。”
“你给他这个?”方驰有点儿担心,就孙问渠这种走哪就往哪靠着的人,总感觉这刀早晚有一天会掉他脚上。
“你要吗?我还有一把。”爷爷说。
“我不要。”方驰摇摇头,这些他从小看到大的东西估计也就孙问渠觉得有意思了。
孙问渠还是老样子,拿了东西上楼进屋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方驰和老爸老妈在客厅聊天儿,基本是他俩问,方驰回答,问的也挺常规的,复习得怎么样,在学校怎么样,平时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方驰一个回答能从头用到尾。
其实老爸老妈虽然不像奶奶那样觉得上大学没用,但也没对他抱多大希望,安安生生没事儿就行。
方驰去集上闲逛不复习不看书他俩也没说什么。
中午老妈做了大酱面,奶奶给孙问渠盛了一碗,在楼下喊了一声:“水渠——”
“哎——来了——”孙问渠在楼上应了一声跑了下来。
方驰本来还想给他拿上楼去的,也不是服务有多周到,就是老想看看孙问渠在屋里折腾什么。
要说做陶,除了帅帅和猴子,也没看到他做出别的东西来,要说没做吧,又整天猫屋里不出来。
孙问渠端着面准备上楼,方驰也端了碗面,跟着他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下了。
“来聊会儿?”孙问渠回过头看着他。
“哦。”方驰犹豫了一下跟他一块儿上楼进了屋。
“你煮面的手艺是不是从你妈那儿遗传的,”孙问渠坐到床边,一边挑面一边说,“很香啊。”
“我爷爷的大酱做得好。”方驰看了看四周,坐在了椅子上。
“你是不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孙问渠吃了一口面问。
“嗯,算是吧,上初中了我才去的县城,”方驰看到了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个大素描本,上面用铅笔画了很多瓶瓶罐罐,离得有点儿远看不清,但他也没好意思凑过去看,“我爸妈都在县城。”
“开店吗?”孙问渠又问。
“开了个农机店,”方驰说,“你查户口啊?”
“闲着就查查呗,看你会不会说,”孙问渠笑笑,“你以前不是不爱说么,哪个攀岩俱乐部也不肯说。”
“我不说你也会问爷爷奶奶的,”方驰啧了一声,“说不定已经问过了。”
“我没问,”孙问渠笑得挺开心,“你爷爷自己说的,你小时候上河里游泳裤子丢了光屁股跑回来也是他告诉我的。”
方驰猛地抬起头,没来得及吃进嘴里的面条差点儿甩出去,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这老头儿怎么什么都说啊!”
“说就说呗,”孙问渠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平时家里就他俩,多了个人新鲜嘛,就聊得来劲了。”
方驰没出声,低头吃了两口面,孙问渠这话说得方驰挺心疼的,老爸和叔叔姑姑都没住村里了,平时家里就两个老人……
估计也就是这样,孙问渠才能这么轻易地租了房住下来,爷爷奶奶对他还挺上心的了。
吃完面方驰拿了碗去洗,孙问渠也没推辞,把碗给他之后就坐到了桌前,拿过了那个素描本。
是在画设计图吗?
方驰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
做陶还要画图啊?
要画吧,以前奶奶眼神儿好的时候点儿什么也先画个图。
为什么这人突然要跑到乡下来画图啊?
正琢磨着,孙问渠突然回过了头,看着他也不出声,嘴角带着笑。
“那什么,就,”方驰猛地有些尴尬,抓了抓头,“你……还有老鼠咬你么?”
“目前还没有。”孙问渠说。
“哦,那你继续。”方驰关上门拿着碗跑下了楼。
中午阳光挺好,奶奶抓了小子在院子里检查身上有没有跳蚤,方驰拿了张凳子坐在旁边跟着一块儿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