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啸徐连忙稳住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等你好些了我再让他们做事。”
顾家臣听了,便安静下来,两只迷离的眸子凝着秋水,柔柔的,安静地看着任啸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任啸徐看见他这样的眼神,少不得咳嗽一声,犹犹豫豫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别内疚,不关你的事。”
顾家臣轻轻地“嗯”了一声。
“会议的事情……我弄砸了。估计奖励是得不到了。”
顾家臣不死心,又问:“为什么呀?”
任啸徐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哥哥的准备比我充分。”
知道他是在敷衍,顾家臣也就不继续追问了,只是弱弱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你的股份……算了,我也不方便说这些。你……去查了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打我?”
任啸徐轻抚着他的手说:“跟你有过节的还能是谁?”
“你说莫如宾?可我总觉得……”顾家臣看到任啸徐的眼光,便把后半截话生生咽回肚子里,岔开话题道,“那几个打我的人呢?”
任啸徐道:“收拾了。”
“我藏在鞋子里的录音笔……”
“给泽同了。等你好一点,就让媒体把这件事爆出来。估计到时候你的上司会来找你。你们检察长和市区分局一直有过节,你可以通知他——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顾家臣听得心里一凉,如果这样的话,大概又是一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任啸徐见他什么也不说,反而有点吃惊,道:“怎么,你不求情?”
顾家臣冷笑一声道:“我疯了?人家要把我往死里整,我还替他们求情……”
任啸徐听了倒是有几分欣慰似的,按了按他的手说:“你总算也开窍了。”
顾家臣面色清冷。听了任啸徐的话,心里更是一阵冷哼。
他这几天躺在床上,虽说浑身上下都疼痛,但是脑袋却是清醒的。他已经把事情前后经过都梳理了一番,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他心里也有了个底儿。一开始的惊恐到如今已然平息,心中剩下的只是一片寒凉,那心寒像雾气一样,氤氲在这艳阳高照的六月天里,却是任凭再猛烈的太阳,也不能使之散去分毫。
那都是平日里善待的人啊……顾家臣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去怀疑他们……可人活在这世界上,灾难总是接踵而至的,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求不到……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顾家臣在床上又是一连躺了六七天,皮肉的外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断了骨头的地方还没能好起来。他的左腿打着石膏,胸口肋骨骨裂,也不能乱动。
任啸徐每天都在他的床前陪着,竟索性不回大宅了。顾家臣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好了不少,大约能够糊弄过父母去,才让任啸徐通知媒体,把消息放到外面去。
这一条新闻很是轰动,尤其是顾家臣鞋子里的录音上传之后,外界舆论简直闹翻天了。那录音笔把几个人打人过程中的对话悉数录了下来。网友们听到“打死个人没关系”和“让他顶罪”之类的话,简直气愤得要死,甚至还打算去警局门前抗议。
若是往常,事情不会这样顺利,都是删帖了事。
可这次有季泽同牵扯在内,管理者和高层们都知道其中的猫腻,完全撒手不管。媒体也毫无顾忌地大肆渲染,警局完全是孤军奋战,没过多久就被淹没在网络的水军里。
网络攻势成功之后,电视台也紧接着报道了当时所拍摄的画面,虽然并没有角度可以看到顾家臣的脸,只有他身体上一些伤口的特写,可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够认出他来。
检察长吓坏了,报道出来的当天就带着人到医院探望。
那时候顾家臣已经从贵宾病房挪出来,挪进了一间普通的加护,只他一个人住。
检察长是只老狐狸,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他早已经猜到顾家臣背后有人,来的时候带了媒体来,拍下了慰问的画面,义正严词地说一定要和警局交涉到底。
等媒体走了之后,他便把秘书也撵到门外去了。秘书关上门,他才慈祥地对顾家臣嘘寒问暖。
直到他亲自去给顾家臣倒了一杯热水,顾家臣才不好意思地说:“检察长,何必这样呢?”
检察长笑着地说:“你是伤病员,叔顺手这么一递,有什么?家臣啊……”
检察长顿了顿,试探性地说:“家臣,这次这事儿,吵得这么厉害……难道就不打算给警局那边活路了吗?我看也不至于这样吧……”
顾家臣干笑一声道:“我哪里知道呢?这些事情又不是我决定的……况且,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他们自己不给自己活路。”
检察长得了这句话,表情似乎是若有所思。他又扯了些闲话,又说了关于冯霖的事情,然后才起身离去。
等检察长离开之后,任啸徐才回到病房,坐在床沿上。
他环视这病房一圈,看着光秃秃的四面白色墙壁,另有空荡荡的一张病床在旁边,阳光从玻璃的窗户透进,白亚亚一片,灼热之中别有一番清冷。
任啸徐心一紧,道:“这儿太简陋了……等这点事儿过了,就给你挪回去。”
顾家臣看了看冷冰冰的房间,道:“在这儿也好,挪回去也好……只要你陪着我……哪儿都好。”
任啸徐看他说话也顺畅了,手腕上破皮青紫的地方也好了不少,心情有些好起来,拉着他的手,就要俯下身子去吻,却听到韩秘书在外面敲了敲门,道:
“二公子,顾先生的父母来了,已经进了医院大门。”
任啸徐听了,只好放开顾家臣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走。顾家臣却叫住他道:
“等一等……你把我扶起来坐着。”
任啸徐皱眉道:“起来干什么,你躺着吧!”
顾家臣着急了,说:“躺着算什么?让我爸妈看到我被打得多惨么?扶我起来坐着,他们好放心些……”
“我说你,总有一天要为了他们把自己折腾死!”任啸徐一边说着,一边只得小心翼翼地把手从顾家臣的背部绕过去,扶着他的腋下让他能坐起来,看护看他的身子起来了一点,赶紧垫了两个枕头在他背后。
任啸徐扶他在枕头上靠稳了,才把手一松,顾家臣的身体压在后面枕头上,压力还是稍微有点重,他不由得抽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又忍住了。
“行了,”顾家臣稳住呼吸对任啸徐说,“你先出去吧。”腐书网 www.danmeiwenku.com
文章正文 五十三
顾家的人看到新闻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吓了一跳。|腐书网纯文字|www.danmeiwenku.com|
顾家臣的父母来了没多久的功夫,大堂兄的慰问就送到了。
他托人带来两大篮子的水果,并一盒包装精美的长白山人参,两盒西洋参,一盒冬虫夏草,一包活血化瘀的三七。另外还有新疆特产的和田玉枣、以及茯苓茶等滋补养生的东西,在桌子上堆了一大堆。
顾爸爸赶紧谢过送礼来的人,亲自送出去了。不一会儿又接到顾家臣大堂兄的电话,说得空了亲自来看他,还说了些“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之类的话。
没过多久,姑父姑母的电话也来了,和顾爸爸说了好久的话,又让顾家臣接电话,顾家臣勉强说了两句,顾爸爸又把电话拿回去。
再后来伯父们的电话也来了。还有一些远房亲戚。这一天的电话就接不完,到后来是顾家臣的同事们,大学同学,到最后连母亲娘家在乡下的亲戚都打电话来了。
顾家臣一脸苦笑,道:“怎么他们在乡下也知道这事儿了?”
顾爸爸说:“家臣,你还不知道这事儿闹得多大吧?我看那警局局长恐怕要下课!”
顾家臣道:“哪有那么容易下课?堂堂一个局长都那么容易下课了,叫底下的人怎么办?”
顾爸爸还只是个副科级,对那个“局”字简直恭敬得不得了。听到顾家臣这么说,就自顾自地道:
“也是,哪里有那么容易下课?别的不说,就是咱们老家一个县长,贪污了那么多钱,老百姓都去告,结果还不是一样?人家现在还往市里调走了……啧啧,这真是人刁好事多……”
顾家臣皱眉道:“爸爸,说什么呢?我看你是巴不得你也是个局长,是个县长,好贪他个千儿八百万的!”
顾爸爸皮笑肉不笑道:“哈哈哈,我要是能当上个局级就好了,我只怕睡着了都能笑醒!到时候不贪都是用不完的钱……唉,我老啦……只能指望你去给我混个局级干部咯……”
顾家臣一听就把脸一沉,紧闭着嘴不说话。
顾妈妈见了,赶紧一拍顾爸爸的肩膀道:“老公,我说你!儿子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还不说点好的!局长有那么好当么!都是你整天让他去当什么公务员!你看现在当成这个样子!”
顾爸爸不耐烦道:“我怎么不能说了?家臣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他要是还不能升个职,不白挨打了?怎么也得把这顿打讨回来!是不是?家臣啊,我跟你说,如果单位上要赔偿,你就说你不要赔钱,你要升职,知不知道?”
顾妈妈沉着脸道:“升职升职,你就知道升职!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打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升职!”
说完就狠狠拍了顾爸爸几下。
顾爸爸挨了打,还说:“你懂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
顾诗华本来还很安静地听,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说:“爸爸太过分了!哥哥腿都打折了,你来了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哥哥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呀!上回我受伤也是,躺在病床上还要听你唠叨什么学习呀……考试呀……升官呀……我看我和哥哥都不是你亲生的!一定是外面桥头上捡来的!”
顾爸爸听了妻女的数落,讪讪地要发脾气,又不好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这个病房还挺大,是检察院给你安排的吧?我就说你们单位福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