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情人》(泪眼替身之续篇)--吕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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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贵公司没有招收无经验员工的意思就别刊载,以免浪费别人的时间。」责备的话从始终带着微笑的唇逸出,人事室主管看着那抹笑容看得入迷,忘了挺身捍卫自家公司的重责大任。
沉风羽鄙视意味浓厚地斜睨了坐在办公桌后头的人一眼,毫不迟疑地旋身打开门离去。
走出电梯,进入一楼人来人往的大厅,透明玻璃强烈的采光逼他不得不戴起墨镜挡去大半令他不悦的光亮,却掩不去他自身散发的光芒。人来人往中,无数投注在他身上的日光是对他无法抵挡的魅力所做的短暂膜拜。
但光芒自身似乎不知道,也或者,是早习惯别人刻意投注的视线,见怪不怪。
沉风羽往大厅唯一的出入口走去,在这时候,一群人从门口鱼贯而入,走路的同时也不忘交谈,身上的名牌西装、严肃的表情和自信满满的步伐足以让人意识到「菁英份子」四个大字是怎生风貌。
相较之下,仅穿著一套休闲式亚麻布料上衣和西装裤的沉风羽就显得像个不拘小节、无视尘务的艺术家,脸上的优闲笑容和迎面而来的那群紧张神情溢于言表的社会菁英相比,沾染更多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超然物外。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成为那群人之一的资质,事实上,他只想找份薪资尚可的工作,安安稳稳做到退休为止;也许报考公务员会是再适合也不过的工作,但这表示他将和某人在同一个世界打转,那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事。
再者,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做这种日复一日的单调工作。他或许没有所谓的企图心和野心,但至少还有一般年轻人不喜欢单调工作的性格。
接下来该往哪里找?已经决定不再重操旧业的他势必得找份新工作,那么......
兀自沉思的沉风羽,浑然不知迎面而来的菁英份子在看见他的身影时,停止交谈所造成的异常静谧。
两方错身而过之际,一记强扯拉住沉风羽的脚步,也震回他的思绪;他侧首抬头,准确地抓住一瞬间闪过对方眸底的惊讶,也毫不费工天地看见之后他故意要他看见的怒气。
是他,那个在天使只有一面之缘、一夜之情的陌生人。
这世界有时真是小得可笑!沉风羽想着想着,不由得浮现笑意,但很快被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弄拧。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男人扣住他臂膀的力道几乎要拆了他的手臂,更让沉风羽无法维持平日挂在脸上不变的笑意,忍痛到冷汗沁出额际。
以为他存心跟踪他,借机勒索吗?这种误会之前曾发生过一两次,所以他开口:「你误会了。」
男人别过脸以眼神驱走那些菁英份子,只见着名牌西装的菁英们向男人鞠了三十度的躬,再度以自信满满的步伐离去。
沉风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这个男人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请你放手,我不会跑的。」
男人看了看他,决定放手。「来这儿的理由?」
明显地叹出了一口气,沉风羽扬了扬手中的履历表,「没有人会拿着自己的履历表去勒索谁的。」这应该足以证明了吧?
男人抽走他的履历表,先是低头阅读,而后抬头看他,同时将履历表粗鲁地朝他胸前甩去。
沉风羽及时接住在半空中翻飞的履历表,藏在墨镜下的眸子含怒地瞪向他,但墨镜外的表情却仍是浅笑轻扬。
这样还不生气?男人讶异地看见墨镜掩不住的笑容,浓眉微蹙起似乎对于沉风羽表现在外的良好修养不以为然,甚至是厌恶。
「对别人的东西多少也请尊重一--你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强光模糊了沉风羽的眼,因为强光,也因为怒气而皱起的肩、瞇起的眼,反而得到男人肯定似的微笑。
「你把你的情绪藏在墨镜后头,我怀疑你是不是连晚上都戴着墨镜?」
「我晚上戴不戴墨镜难道你不清楚?」他反问,提醒他那一晚的相遇。这个男人倔傲、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态度想必已经为他招来许多人的愤恨,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在那些人的目光下继续安然地过活。 墨镜重新回到沉风羽脸上,替他戴上墨镜的人动作之轻柔让他顿感意外。原来这两个字也能用在他身上。
「谢谢。」笑容重新扬起,淡然如风,却教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从不对他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不曾对他笑过,千篇一律的表情里只有害怕、厌恶、恐惧。
该死的害怕、厌恶、恐惧,他甚至从来不曾对他做过早在脑海里想过千遍万遍的事,他是在害怕他、厌恶他、恐惧他什么!?该死的!
「你还好吗?」不想搭理与自己无关的人,但眼前的男人神情突然由冷漠转变成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明显痛苦,不问,他很难对自己的好奇心交代。
「什么事能让你突然变得这幺--痛苦。」小心翼翼地选择词句,最后还是选了个最贴切,却也最没什么修饰的形容词。
「痛苦?」男人挑了挑眉,「你胡说什幺?」
不承认吗?沉风羽闭了闭眼,能理解逞强好面子的大男人主义,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故意揭露他心中不欲人知的事,「是我误会。」
微微颔首离去,完成错身而过、各自离去应有的结局,男人也没有追上来再次阻止他的脚步,安心之余,意外在心里泛起的惆怅让沉风羽愕然且迷惑。
意外的相遇应该到此为止了吧,他想。
第一次的邂逅叫缘分,第二次的相遇叫巧合,第三次呢?
墨镜下粉红色的薄唇扯开笑意,为自己想到的答案感到有趣。
第三次就叫作无奈呵!明明不想见又该死的再次相见。
而他,不喜欢无奈这个字眼。
***
但,无奈还是找上他了,就在他像普通人一样听到铃声直觉地去应门的那一刻开始,注定他和无奈形影不离的命运。
「你怎幺知道我住这!?」沉风羽错愕地瞪着站在自家大门口的人,一张嘴讶异地张成O型,瞠着双眼看着面前此他高出一头的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踏着不可一世的步伐,走进他从未允许任何人进驻的私密空间。
他追上去,挡住男人进入的脚步。「请你离开。」
「不戴墨镜了?」
下午才与他惊愕相遇的人这会儿竟用令人无法想象的意外踏上他家;现在又以白天的粗鲁姿态托高他的下颚,用观察某种病毒似的目光专注在他难掩怒气的脸上游走。
「没有墨镜,你的情绪就藏不住了吗?」
「没有一个人能在不速之客侵入家门之后还能谈笑风生。」沉风羽不甘示弱地回瞪他,竟看到他眸里盈满「很好,算你还有点胆子。」的轻蔑讯息。
这倔强的模样--好象他。「你真的很像他。」男人瞇起眼,似乎有些陷入自己的思绪,厚薄适中的唇轻喃:「真的好象他......」
他?沉风羽花了点心思去想,终于想出两个字:未央。
就算像又如何?「即使我和你口中的他长得再像。我还是我,沉风羽绝对不会变成--未央。」
最未的两个字像是解开封印的咒语,让不速之客突然瞠开双目怒瞪着他,托着他下颚的手顺势屈起虎口,扣住沉风羽的喉咙,虎口硬生生地抵上他的喉结,伟岸的身于微倾,逼他贴上墙壁,看起来就像是用全身的力量在压迫他似的。
沉风羽连连咳了数声,敏感的喉结被迫留在原来的位置让他不能换气,痛苦地张开口,空气却只能到达咽喉,难以送进体内。
「咳咳咳......你......」
「不准在我面前提起他!」男人爆出的怒吼低哑带磁性,却也致命。
他在怒吼的同时,虎口也收紧了些。
「放......开我......」沉风羽虚弱的声音比刚出生的老鼠大不了多少,涨红的脸、爆出的青筋,足以证明扣住他的力道有多强劲,就算他用尽两只手的力气也挣不开他一只手的箝制。
总是要他放开他,为什么他永远不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开他?他是么地......
「你能懂我的感情吗?你能明白我绝对不肯放手的执着吗?如果你能懂,我就不会痛苦,不会这么残忍地对你。该死的!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打乱我既定的人生,为什么不消失,不从我眼前消失,为什么......」
似乎是和内心最深处的痛苦相同,男人无意识地吼出不属于他身上该有的混乱与慌乱,盲目地怨天尤人。
沉风羽就这么瞠着眼看着这个意识错乱的男人像个小孩哭闹似的胡言乱语,试图从细语里听出生端倪,最后,他得到结论。
「他不知道你爱他?」可怜的家伙,需要的人永远比被需要的人弱,这是他自小就得知的事实,所以觉得他可怜。虽然这人有一个风光的表相,但他敢打赌,「高处处不胜寒」这句话绝对适用在他身上。「他不知道你是同性恋?」
「同性恋」三个字如雷灌耳般打进男人耳里,震醒他紊乱的意识。他重新抬起黑眸,看向说破他痛苦的沉风羽,那双眸子里有不信、有讶异、有惊奇,也有更多的索求。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连名字他都不知道的男人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能从那双眸子里看见这人隐藏住的心思。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反倒伸出双臂抱住他,而他的手正掐在足以让他致命的部位啊!
是同情,对,就是同情。就像每一个他遇见的人,表面上风光得让人羡慕,实际上却可怜又自卑、孤独又寂寞。
必须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性向,也必须表现得和周遭人的相同--像个一般男人,像个看见美女就忍不住回头,甚至必须把目光放在大多数男人都会注意的部位的男人。
天晓得他们根本无法从那样的注视里得到什么,他们甚至可以说完全感觉不到跃动的情欲。
因为,他们爱的是男人,和他们自己一样的男人。
非但如此,还得在看见心仪的男人时,隐藏住那份悸动的情愫。
多可怜!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些政商名流,都是得要有贤妻爱子相衬的人物。
呵呵呵!明明爱的是男人,偏偏得走着所谓的「人生正轨」娶妻生子,过「幸福美满」的生活,继续戴着虚伪不实的面具,骗自己、骗别人,直到老死。
好可怜!收紧双臂,他替这样的人觉得可悲。
他们需要的太多,需要伪装出过的是正常生活、需要营造出对女人产生情欲的作假、需要虚假不实的幸福包装、需要周遭把他当朋友,而非一名同性恋者的公平对待,更需要--压抑不住真实性向时的发泄,那会让他们得到快乐。
真可悲,他们的快乐竟是如此短暂且虚幻,就像注定永夜的地狱,突然乍现的一道短暂曙光。
双臂圈起的世界不足以环住眼前人,他的手只能贴在他背后,不能交迭,但已足够让他感觉这人身体突然紧绷的响应。
「为什么?」男人移开身子,微傻的眼盯住他,表情与眼神都是充满疑惑。
「你需要。」沉风羽淡然的口吻和往常一样,这表示喉咙上的压力已减少到能让他顺利开口说话。
「我需要,你就给?」男人瞇起眼,专注的神情似乎是想看清楚他回答这问题时的反应。
偏偏,沉风羽只是扯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目光笔直地看着他,「不尽然。」他还是有选择权的,不是吗?
于是,男人开了口:「给我。」短短两个字,依然霸道。
「什么?」沉风羽听了楞住,脑中似乎有个地方没有衔接上,觉得这男人好象并不在他同情、可怜的范围之内,但「好象」只是类似「可能」的词汇,此刻的他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才让他有这种懵懂不明的感觉。
「把你给我。」
霸道的要求猛然且令人措手不及。老天!他甚至连眼前这个男人是谁都不晓得。
世界何其疯狂,他的,算不算得上是一则?被一个根本不知道名字、身分的男人闯进家门,还被要求把自己给他。
「疯子。」他只有这个结论。
男人突然咧嘴而笑,看来这个结论似乎让他很开心,甚至自以为是地当作肯定的答案,二话不说地俯身吻住沉风羽微凉的唇,在他错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之际,出手加深他的惊愕,将他打横抱起,任意走向一间房。
而这,偏偏正好就是沉风羽的卧室。
该死的巧合,让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无奈,是他之前对两个互不相干的人第三次见面所下的定义;而今,他真的尝到所谓的「无奈」,那种艰涩的滋味就像遇上最不喜欢吃的食物,偏又被迫必须把它吃完一样。
只是,很快的,难以抵挡的激情冲淡了这份艰涩。
平心而论,如果他别这么粗鲁的话,会是一个出色的情人。
在这个其实不像外界的人所以为狭小弱势的圈子里......
***
茂叶集团总经理
叶子豪
小小的名片,让沉风羽瞠大眼盯着上头烫金字体不放,彷佛看到什幺极有吸引力的名人画作似的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房门被打开,走进一位如入无人之境般张狂妄为的男人,也就是手上这张名片的主人时,他才回过神。
他回头。瞧见足以让女人惊艳垂涎的画面。
擅自使用他浴室的男人正半裸着身体,仅用一条白色的浴巾围在腹部裹住下半身,深褐色的肌肤说明他时常接受阳光洗礼;他的胸部结实地显现出锻炼有素的肌肉,深刻的立体沟痕从胸部中央直贯腹部,侧腹的肌肉一块块相连结,之后的好风景全收在浴巾后头,但可以想见绝不会让人失望;身子未拭干而留下的水珠沿着令人窒息的肌理缓缓滑下,消失在腰间的浴巾中。
而此刻,这样出色的男人正大剌剌拿他的毛巾擦拭一头湿发,狂妄自在地好象在自己家一样。
而他,就是茂叶集团的总经理--叶子豪。
无数的巧合建构成人生中的无数意外,但就属他这一桩最离奇。沉风羽微弱的叹息声传进叶子豪耳里。
「想要多少钱可以明说,用不着擅自拿我的皮夹。」
「我总得知道是谁踩进我家大门,上我的床吧!」他的视线重回名片--茂叶集团的总经理--唉!
「你可以直接问我。」叶子豪将平躺在床上的黑色皮夹丢到床头柜上,狂妄地坐上床。
「我怀疑你会说。」像逗弄小猫,等着看牠如何用利爪反击似的,沉风羽斜睨着他,「想不到茂叶集团的总经理竟然是同性恋。」
很意外的,叶子豪没有他想象中的怒色,只是淡然把眉一挑,「后悔那天招惹我?」说话的同时,他伸手抽走他手中的名片,袭上他脸颊的气息仍有丝情欲的味道。
沉风羽下意识地拉起被子移身退开,才摇头响应他的问话,「我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后悔,是最没有意义的词句,总在事情发生之后才会出现,而且通常不济事到极点,无法为事后的结局做任何改变或补救。
「因为我是头肥羊?」
「你自愿当我勒索的对象?」这人够侮辱他了。即使如此,沉风羽脸上依然带着笑意,若有似无。「想不到茂叶集团里净是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算是让我开了眼界。」
以被子裹住自己,沉风羽走下床,拿起不属于自己的衣物丢到叶子豪身旁。「穿好,立刻离开。」
反观叶子豪,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对沉风羽理应惹他动怒的态度居然低笑出声,将自己的衣裤踢下床,气定神闲地躺平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枕头与自己的头颅之间,无视房子主人的送客之意。
他一副「看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赖皮模样让沉风羽看了直想笑,唇边的笑意渐深,减去了不悦。
他本来就很难真的对什么事动怒,叶子豪似乎也发现到这一点,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踏进他家,甚至躺在他床上。
他是不是太低估他了?沉风羽心想。要不他怎么能如此有恃无恐地做出平常人绝不可能会做的事。「你还不走?」
「我很累。」叶子豪闭目养神的眼忽然睁开,并将目光移向他,坏心地暗示是谁让他这幺累。
沉风羽迎视他的目光,哂然失笑。「别想把罪名往我身上推。」
「你是主因。」说话的同时,叶子豪勾了勾食指示意他回到他该待的地方,也就是他身边空出的一半床位上。
他摇头,拒绝不必要的唯命是从。「你真的该离开了,这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
「你很快就会搬家。」一个几乎完全相像的复制品,一个绝佳的替身。本来只是一夜的激情,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他公司,有如自动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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