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琰微微地低首,看着在自己臂弯里闭着眼沉睡的蔺睿予。同性恋吗?那又怎么样?他绝美的唇线勾起
,带点冷意、带点淡漠、带点模糊不清。
“你想说就说。”他只丢下一句话,然后不再停顿。现在,他只想把他怀里的人立刻送日家休息。
其余的事情,一点也不重要!
他抱着蔺睿予走进总裁室,然后关起沉重的大门,将方晶雅的妒怨阻隔在遥远的空间之外。
08
闻人琰平常的生活就是公事,他是一个尽职的上司,所以几乎不曾在上班的时间提早回家。但当他脸色不
佳的抱着蔺睿予从车子里走出来时,胡子爷马上知道发生什么事。
“小陈,快去打电话联络家庭医生;明浩,去烧些开水,把冰箱里的冰块拿出来弄成冰枕,然后准备干净
的毛巾。”胡子爷熟练地指挥着,随着闻人琰步上三楼的阶梯,他连忙上二楼拿几件蔺睿予替换的衣服送到闻
人琰的房间里。
一下子忙的忙、打电话的打电话,倒没有人在意为何大少爷会把蔺睿予给抱进他房里去。能时常在主屋待
着的人,大抵都在闻人家做了有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很习惯了,对于闻人琰和蔺睿予之间那种暧昧的关系,或
许是训练有素加上都对那虽然表面冷淡却在工作上对下属极为体恤的主子有了感情,大家虽然偶尔会在心里纳
闷,却都很有默契的不多加讨论,更不至于多嘴到昭告天下。
不然,这应该是一则极为卖钱的抢手新闻。
可如今,这则新闻很可能会在两个星期后占据各大报的头条。
闻人琰坐在书房里,身上只穿着一件前襟的钮扣已被敞开的白衬衫。医生正在他房里为蔺睿予做检查,听
医生说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他才走出来……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到了他不得不正视思考的时候。
他对蔺睿予这一份带着独占、保护、执着、惟一,且包含欲望及其他难以说明分清又极为复杂的感情是什
么?
看着胸前因为窗外的微暖阳光而折射出淡淡红芒的项链,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一枝未点燃的细长白烟
。
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一般人眼中正常的男人是不会跟男人上床,他也清楚自己并不属于同性恋或双性恋这类没有意
义的代名词,他更明白他有多想将蔺睿予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甚至觉得只要有了他陪伴自己,他可以不要任
何人。
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未曾去深思,但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只觉得自己从没有想过的问题一一浮现出来,逼
着他去寻找解答。
你以为睿予为了什么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地护着你?不只是因为你救过他这么简单而已……
蓦地,他的脑海里响起夏玮 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也有过相同的疑问,为什么蔺睿予要如此护着他?即使是牺牲掉自己也无妨?在车祸之前,他对蔺睿予
的态度根本不能算是好,就算他是想报答他六年前的恩情,那他的反应也太过……激烈了点吧?他甚至是没有
考虑,在察觉他有危险的瞬间就同时奔向他,完全没有思考自己自身安全,这真的只是恩情的表现而已?
还是有其他?
他想知道,但已经失去记忆的蔺睿予不可能回答他。
潜意识里有声音在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重要,但为什么重要,他不解。
闻人琰把弄着长指间的白烟。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他总是刻意地忽略很多事情,可是今天方晶雅的一
句话却让他有了想要理清这些思绪的想望。就像是在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光芒,他开始发现那些从很久以前就被
自己刻意抹煞掉的疑惑,找到了方向,只要沿着方向前进,就可以走出被封锁的混沌泥淖。
他喜欢蔺睿予吗?是喜欢吗?他总觉得,好像不仅仅如此而已,他对蔺睿予是一种比喜欢还要更深更广更
刺入内心的情嗉,光是“喜欢”两个字没办法完全表达。那,是什么?
他从未对一个人花那么多心思,也从未有这么想独占一个人的感觉,这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学得
的知识竟是如此稀少,就连一个人心上的感受名词都无法理解。
这时,敲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闻人琰的沉思。
来人没有等他做出回应,直接就打开木门。是闻人方梁。
空气好像一瞬间变沉重了,总是这样,每当父亲和他独处时,那紧扯的气流几乎绷得就要断裂。
闻人方梁没有坐下,他关上门后就缓步走向桌旁站立,双手放在裤袋中,冒汗的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冷
静的表情下心里有多大波涛。
他看视着眼前一向对他态度冷漠的儿子,逸出低语:“我搭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去。”
这是在向他报告还是道别?闻人琰微敛眉,印象当中,他不曾如此做过,总是说来就来,要走就走,当这
个家像是观光景点的度假饭店。
早知儿子会沉默,闻人方梁又再启唇:“你……你那个……特别助理还好吗?”天!他好紧张,几乎要咬
到自己的舌头。
说老实话,当他下午在优闲的逛花园,然后看到琰抱着睿予走进主屋时,他的老眼差点没掉出来!他那个
冰冷到好像家里死了人的儿子……居然会如此呵护一个人,当真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他真是不得不相信玮
对他说的话。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那个画面真是……给了他一点冲击,毕竟,要等到真正能完全接受,或许
心里上还需要一些调适,他不是排斥,也没有歧视或不赞同,只是一般人可悲的反应而已,他很惭愧没办法否
认。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在关心这件事,临走前不放心才向他刺探。
“他没死你很不高兴?”他冷语。想起他前几日对他说的话,他的神色严肃起来。不论怎么说,他是绝不
会让父亲动蔺睿予一根头发。
“我今晚就要走了,你以为我还能对他做出什么事?”闻人方梁在心里叹息。
琰总是这么不信任他,将他当成外人一样防备……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前几天把话说得太重了,他其实满喜
欢蔺睿予那个安分真诚的孩子,之所以会那样说,完全是为了想看看琰会有些什么反应而已。罢了,他也不想
解释,要等到这个思想固执的儿子明了怕要到天荒地老。
“我说了不准动他。”闻人琰冷眼看着父亲,丝毫没有相信他的意思。
“你很关心他。”就连老爸也不放在眼里。闻人方梁淡语,有些嫉妒。他多渴望儿子能把这样的情感放一
些在他身上,只可惜……是报应?是他把儿子当成商业工具来传承事业的报应?
闻人琰没有说话,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开始感觉父亲今天有些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鬓边本来的黑发有
些白了,眼角的皱纹多了,一向在他面前展露威严的神态减了……很细微的变化,但却让闻人琰发现,自己不
知道有多久没正眼看过他了。
“我一直想跟你说一件事。”闻人方梁停了半晌后才开口,握在裤袋里的双拳有着湿意。“你妈她……你
也知道你妈身体一向不好,前几年她的状况开始变差,所以我决定要搬去瑞士让你妈好好休养。那里环境好,
对你妈的身体很有帮助……你那时因为正忙着接管家里的事业,所以……所以我才没跟你讲,是不想让你再增
加烦恼。”他目光放在桌上,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勇气对上儿子的眼眸。果然还是太生疏了……不知
道他说得好不好?
简直像是小孩子上台演讲要让老师打分数似的……闻人方梁抿唇,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经过的大风大
浪不知有多少,现在只是要在儿子面前说一席话而已,还会有这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听着那番迟来很久、像是解释一样的说辞,闻人琰越来越不解。父亲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简直就像是在
期盼他能够原谅当初他们的不告而别似的。
他是一直没办法释怀,听了他的话之后,的确帮助他解答了多年来的疑问,但他为什么要向他解释?他不
是一向都没把他当亲人的吗?闻人琰再次沉默。
闻人方梁仿佛早料到自己会像这样唱着独脚戏,他续道:“你很关心那个……睿予吧?就好像我那样着急
你妈一样……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闻人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琰,我就要回去了,我想,有些话一定得对你说清楚。”闻人方梁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像是过了一世纪
,他总是在闻人琰面前抿紧的唇角松动了。
多年来,他头一次在闻人琰面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很不明显、很微细的一道上扬的弧线……原来并不
难啊……只要拿出一点点勇气,其实并不是很难的。
“我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不多,但做父亲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够快乐……你有爱过一个人吗?那是一种令人会
不知所措,且容易迷失的感情,你一向很聪明,不是不明白,只是找不到方法正视,我希望你能仔细地思考你
对睿予的感觉,不要……因为一时的疏忽,而失去了重要的人。”
他微停顿了一下,“家人就是家人,不论是什么事,我跟你妈都会支持你,我相信你弟妹他们也一定是,
你不用担心。”
或许他太自大了也不一定;或许这比任何人都强的儿子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支持也不一定;但他仍是希望让
他知道,总是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在等着他。
他这个父亲所能做的!就只是那么少而已,可是他真的盼望他能了解。
家人和其他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有更多更宽广的包容。
闻人琰首次觉得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闻人方梁……在看到他的微笑和听到他说的话后。为什么父亲突然
改变得如此之大?是想通了什么事?还是……其实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自己一直没看清楚而已?
前者还是后者?
或许,他该重新认识闻人方梁……这个跟过去有了差别的父亲。
不知何时,紧绷的空气减缓了,是浅淡的笑容起了效用?还是心结稍稍解开了?抑或者,是疏离的父子间
起了小小的变化?
闻人方梁走向门口,其实说完那些话后他有些尴尬,毕竟他太久没有像这样跟琰心平气和地独处。现在,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琰自己的事情,他这个父亲的角色也可以退场了。
手搭上门把前,他微停了一下然后回首,对上闻人琰那双黑眸。“有时间的话,多来瑞士看看你妈……和
我吧。”
语毕,他知道琰不会有所回答,遂转开金属门把,就走了出去。
关上门,闻人方梁在走廊上呼出一口长气。那些台词他想了好久,也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就不知道讲得
还算不算流畅?意思表达得够不够清楚?
他果然还是太紧张了……不过,能把话说出来的感觉真是好。他跟儿子之间的那一道钢板墙,虽然没办法
一跨而过,但他可以一小点一小点的推动……总有一天,他可以看见对面的儿子,而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
就像是长久以来积在体内的沉重压力解了套,放下了压在心头上的大石,闻人方梁终于打从心底觉得轻松
不少,连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
那是属于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所流露出的表情。
* * *
闻人琰坐在桌前。沉思要说他对父亲刚才的态度没有一点感觉是不可能的,但他做不出回应。
就像是父亲在他面前勾起的那有些僵硬生涩的笑容一样,他面对着产生改变的他是不熟悉的。以往两人之
间的相处就是沉重的空气和少得可怜的对话,他未曾想过,若是有一天父亲挂着微笑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该
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他仍是沉默着。但……
闻人琰站起身,打开身后的玻璃窗户,任凉爽的微风吹拂进来。不论是什么理由,他似乎并不排斥……改
变后的父亲。
他刚才说的话也颇为让人思量,就好像是特地在提醒他什么事……他提到了蔺睿予。
他不是想对蔺睿予不利?那之前又何必说出令人会误会的话?他好像还说了……爱一个人的感觉……爱?
他认识这个字,会写、会读,但他从来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没有在自己身上体认或发现过这个字
。他甚至觉得这种不可靠又没有任何保障的情感是多余的,就像他身旁的那些女人一样,如果他没有金钱,也
没有地位或者权力,她们还会想要围绕着他吗?
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莫须有又幻想成分居多的词。
但,要是他……闻人琰不自觉地垂首,胸前淡淡红芒的项链似乎比平常更为亮眼。
他怔忡了。
像是那闪红的折光疾速地掠过脑海,传达着某种不可错认的讯息。或许……蔺睿予是因为这样才宁愿代他
受过……远远超过恩情……是吗?
因为这个原因?
闻人瑕握紧手中的红色水晶,心底深处有一种难以解释的震荡在扩大,这让他一向冷然的心绪出现更强烈
的动摇,像是钥匙寻到锁头一般。
他从来没有想过……至少,在蔺睿予出事之前,他从未思考过自己在蔺睿予心中是怎样的存在。之所以把
蔺睿予留在身边,是因为想看看他口中的“报答”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真诚,那时他才不到十五岁,虽
然眼神里偶有不服,却还是把自己所刻意刁难交代的事情一一完成得尽善尽美。
之后,年纪越见成长,蔺睿予的个性逐渐沉稳,本来尖锐的倔角,也被他完全磨平。
蔺睿予总是会站在他身后,安安静静,从不多言,似乎只要他一有动作,蔺睿子马上就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每一次都很有默契的配合着他,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即使是在他们关系发生变化的时候,蔺睿予也未曾有过怨言。就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为什么他可以做
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蔺睿予一直在意他曾经救过他……还是别的因素?
闻人琰伫立在窗前,只觉得以往惯然冰冷的心境随着手中握着的红晶逐渐被传送热度,一寸一点地温暖了
他,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温,焚烧着他那一份对蔺睿予完全的执着。
眼角余光从窗户瞥视到楼下胡子爷送走家庭医生的画面。他没有犹豫,直接走向书房门口。
他要去看看蔺睿予……这个不停占据他整个思绪的人。或许,他已经可以逐渐知道蔺睿予对他那一份带着
特异的迷恋里有着什么,也能够渐渐地感受到……
自己为什么不能放手。
* * *
他又做梦了。
梦到一个女人,跟他说了一些不能明白的话,让他回忆起很多怪异的、痛心的事情。他还梦到有一个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