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杓翎比较镇定。「二哥,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情形已经太过荒唐,老四的魂魄怎么会从身体里跑了出来?」
唐襄憬用眼神巡视病房里的每个人后,才道:「我说过,沐颐这」个月之中,气场是最弱的时候,人的元神最容易在这时候受到外力影响,若非他的命象有所变动,加上替他挡了一难的王佩,现在他已走上黄泉路。」
「可是老四没死不是?那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唐神翎实在无法理解。
唐襄憬踱到窗边。「天出息不可违,就算我帮他改了条生路走,终究还是同一个终点。不稳定的元神受到冲击,三魂七魄少了一魄,理所当然地回不了身体。」
愈来愈诡异的事实、愈来愈离奇的走向,在在都让在场的几个人像是身处外星球,而唯一的文明生物却正经八百地讲着他们不懂的火星话。
「什么?」事关紧要,唐沐颐实在听不下去。「那我的一魄就这样没了?」他忘了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张邑祺看着他,很想出口提醒,却又觉得不太恰当。看没人有什么反应,略略犹豫才道二那唐先生丢失的那一魄……回得来吗?。
唐沐颐听到他的问题后才想起除了这壁一早外,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他迁怒地瞪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真鸡婆」
张邑祺先是尴尬地顿了顿,而后才露出浅浅的笑容。
「要沐颐的魂魄能回来,唯一的方法就是招魂」 唐襄憬摸着中指上的玉戒。
「那还迟疑什么?快招啊!」激动的唐沐颐又忘了。
不过这次有同样感想的人替他阐述。唐颉楠从指缝当中张开眼--
「既然如此,二哥,你就赶快展现你神奇的力量,结束这件事吧,」不然他晚上会作恶梦……梦到四哥来找他泡茶,然后像异形那样变身,呜!
「没有那么容易,在沐颐二十七岁生日之前,他的气场太微弱,就算把魂招了回来,也无法回到身体里去。」就像破了洞的气球,怎么吹气都会漏。「加上少了一魄,凝聚上就更加困难。」唐襄憬打开窗户,让微风透进来。
「那我就这样做一辈子孤魂野鬼吗?」看得到自己身体却进不去?唐沐颐急得跳脚 当然还是只有一个人能看到。
「那该怎么办?」唐祀翎知道他还有下文要说。
「等。」唐襄憬淡笑,泄进窗台的阳光让他看起来很虚幻。「等他过完二十七岁生日;等阎罗王忘了收他这条魂魄。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只要二十七岁生辰一过,届时气场恢复平衡,这场劫数才算真正宣告终止。
「那很简单嘛!」那现在还站在这干嘛?可以回家吃饭洗澡了。唐颉楠一拍手,觉得事情已经解决。
「不。」唐襄憬泼了他一头冷水。
「又不些什么了?」本来也以为事情结束的唐沐颐像是被针头刺到。
「张先生,请你帮我问问我弟弟,他听得到我们谈话吗?」唐襄憬有礼地微笑。
不等张邑祺开口问,唐沐颐已经猛点头。
「呃…嗯。」张邑祺只移动了一下视线。其实从一开始,唐沐颐就一直在他旁边因为大家的」言论而发表意见,不过都只有他能听到而已。
「谢谢二唐襄憬微笑,而后侧首启唇:「沐颐,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张先生和你拥有一样的命盘,你们的磁场相同、频率相似,气场更是可以相融,所以只有他才可以看得见你;而也只有他,才能维持你剩下三魂六魄后的平衡,他是你度过此劫的重要关键。」
「什么?」唐沐颐爆出不知第几次的惊叫。「你说这丑……说他是……」重要关键?他死皱着眉上上下下将张邑祺看个透彻,怎么也不觉得这株平凡无奇的壁草有这么大能力帮助他。
张邑祺的惊讶一点也不会亚于唐沐颐。
「这……这位唐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我跟唐先,呃,唐沐颐先生一点关系也……也没有,而且我没有这种能力。」他不敢相信自己对事情会有什么助益。唐襄憬轻笑。你今年二十六岁,再过一个月满二十七,生日是不是十月十二日?」
张邑祺傻住!他从来没想过,一个认识不到两小时的陌生人,能够分毫不差地说出他私人且没透露过的事。
唐沐颐瞠大眼:「你怎么知道?这小子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事情我没讲过!」
以前,他不相信唐襄憬,现在做了孤魂,他还是忘记自己一几场铁齿地质疑。同年同月……同日生?张邑祺因为唐沐颐的话而错愕地看向他。原来……原来他们之间还存在这种巧合。
「你……你早就知道?」忘记这样很怪异,他开口对唐沐颐问道。当然在别人眼中看来,他的问号是发向一团空气。
「我看过你的身分证。」唐沐颐没好气地提醒。还说是贵人一幅星,在他看来,他会倒霉到丢了魂魄,全都是这丑小子害的!
「啊。」是啊,他看过他的身分证。张邑祺轻楞,随后又望向唐襄憬。「你直厉害。可是……可是我并没有像你这种特别的能力,我……我什么也不会做。」这样也会有帮助吗?
唐襄憬微微一笑。「我的能力并不特别,我只是观察你的气,然后推论你跟我弟弟存在的联系。」不过…还真是有趣。-
观察气?张邑祺下意识地看着自己周围,当然什么都没看到。「我不知道……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老四的这颗福星不仅没有被吓跑,反而认真地看待这件事……真诚又善良。唐襄憬敛眸,严肃地朗声:「沐颐,以你现在的气而言,足以维持凝聚元神的力量最多只有七十二小时,一日一超过时间就会彻底魂飞魄散,到时就算招魂也没有用。」
没料到事态会如此严重的张邑祺忍不住转首看向唐沐颐,当事人则是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那是说四哥会死?」唐颉楠插嘴,终于感受到事情的危急。
「差不多。」唐襄憬回答后续道:「既然本身没办法持气,就必须靠别的力量帮你,现在唯」能跟你气场相融的就只有张先生,你应该能够感受到,他人在这里和不在时的差别。」
唐沐颐皱着眉,美丽的眸娣向张邑祺。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小子有什么特别,
但是从他进来病房开始,他身体上那种抽撕开神经的感觉的确消失了。
不仅如此,整个混乱的焦躁也因为一种看不见的柔和而得到平静。
这小子当真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
张邑祺也怔怔地回望着他,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一向平凡得几乎会让人忘记存在的他,居然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一星期的人这么重要?
他真的可以……帮助这个人?
武侠小说里、电视连续剧里、从小到大所接触的常识里,都教导他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如果在他能力范围内,他会很愿意帮忙的。
虽然事情很诡谲,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还是愿意相信唐襄憬。或许是因为唐襄憬予人一种难以言明肓明的玄妙,让人很难对他的话产生强烈的怀疑。
「二哥,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旁观的唐祀翎开口。光看张邑祺适才那一
段「与空气的对话」,就足够让他疼一整个礼拜,他想赶快回到正常世界。
「很简单。」唐襄憬长指轻敲窗棂。「只要沐颐在二十七岁生日之前一直待在张先生旁边就可以了。」
啊?唐沐颐瞪大了双眼,目光直射张邑祺。要他跟这丑小子……相处一个月?
张邑祺也讶然。「一…一直待在我身边?」
这……他看向唐沐颐,后者的脸色清楚地说明他不怎么愿出息。
「是的。」唐襄憬轻缓浅笑。「一直待在你身边,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二若离得太远,气场的影响就相对薄弱,如影随形就不会有问题。
「我不要!」唐沐颐忘记自己根本没权利说不,过多的烦躁和不明的情况,让他指着张邑祺气忿地说道:「我跟这丑小子在一起只会愈来愈倒霉而已,你现在还要我跟他寸步不离?那我死的会比较快一点!」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一点也没意识到是否伤了人。
张邑祺习惯地收回视线垂下头。他没有话反驳,因为他的确带给唐沐颐很多麻烦,也的确……长得不怎么样。
唐襄憬看着他的反应,轻语:「张先生,我弟弟有什么意见吗?」
张邑祺顿了顿,随后腼腆地浅笑。
「他说跟我在一起会……比较不好。」不知该如何转述,他只捡重点讲。
「喔。」唐襄憬眯起眼,往那一团因为张邑祺的存在而隐约能感受到的气看去。他勾唇,扬起诡异的笑:「那你对我的话…信是不信?」就算到了这种地步,老四的任性还是不变哪。
唐沐颐被他凌厉的眼神准确地锁住,他不服输地对瞪,但终究还是必须妥协。
他都已经变成了一抹别人摸不到、看不到、也听不到的魂魄,再荒谬也不过就是这样,哪还有什么坚定的立场说他不信这该死的一切?
没听到张邑祺可能传达的言论,唐襄憬料想唐沐颐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既然没有其它异议,他侧首开始交代行动。
「沐颐的身体不能一直放在这里,这样爸妈他们会起疑。」他走近唐沐颐躺在病床上的肉身。
「你想把老四移出医院?」站在医生的立场,唐祀翎实在很难干脆说「好」。
「没错。」唐襄憬从怀中掏出一只深红色的绳戒,套进唐沐颐的左手小指。
「一来,爸妈要是怀疑沐颐长睡不起,你要如何解释?二来,医院的阴气和煞气都太重,肉身放在这里会有不好的影响。」
「可是……」唐杓翎背负的医生专业告诉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祀翎。」唐襄憬认真道:「就这一次,你就信我这一次。若出了差池,我会负起责任。」严峻的神情,难得出现在他清闲的俊雅面容。
「 ……」唐祀翎陷入天人交战,沉吟良久后,他闭了闭眼。「……好吧,就一次。」
他无法拒绝,这是一种赌注,反正,再坏也不过如此了。而且他相信二哥做事有他一定的道理,不会随便乱来的。
「那你要把四哥移到哪里去?」不会是他可爱的小窝吧?他真的不想看到四哥变异形啊!唐颉楠想举起手抓头,后又看看四周,很怕他突然的动作会打到「飘散」在空气中的唐沐颐。
「哪儿有帮助去哪儿。」唐襄憬走到张邑祺身前。「张先生,可否把左手借我?」他温文一笑。
「呃……嗯。」虽不明白要作什么,张邑祺还是抬起左手。
唐襄憬拿出和刚才戴在唐沐颐肉身上同样的绳戒,同样地套进张邑祺的小指。
张邑祺疑惑地看着那只用红麻绳编织而成的戒指,除了上面有一圈看不懂的文字外,很像精品店里卖的民族特色物品。
「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他要和丑小子戴这种像是「情侣戒」的玩意儿?唐沐颐凑近一看,戒指上的那一圈文字,跟之前王佩上的十分相似。
唐襄憬当然没有回答唐沐颐,他朝着张邑祺解释道:「张先生,这只戒指能维持你和我弟弟之间的磁场,让你们两个都能得到平衡。另外,因为你分了气给他,所以身体上可能会有些症状,这绳戒可以减缓不适。」
「谢谢。」原来如此,难怪他一进到病房后就有些头晕。张邑祺对唐襄憬的话更相信了。
「现在,你们两个可以动手帮忙了。」
「帮什么忙?」不是没他的事了?唐颉楠装傻。
「把沐颐的肉身移到有帮助的地方上
「哪里?」不会是他的窝中标吧?唐颉楠忍住想逃跑的冲动。
「你觉得呢?」唐襄憬微微侧身,清灵的眼脯向标准答案。
「咦?」
张邑祺的黑框眼镜掉了下来。他讶然地看着唐囊憬,然后再看看同样难以置信且快要火山爆发的唐沐颐。
「呃……我?」
他错愕地扶住眼镜,从没觉得它这么重过。
一抹平空冒出的灵魂要日夜跟在他身边就算了,现在连一个沉睡不醒的身体,都要搬去……他家?
「我拒绝,你们听到了吗?我--拒--绝!」唐沐颐再度表示他最严重的抗议。
连身体也要搬去跟壁草同住?
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玩弄他毫无出息识且诱人无瑕的躯体?他可不想还没还魂就变成一株「残花败柳」!二哥也太信任他了吧?
当然,一如他之前的叫骂,没有人理会。
张邑祺看着彷佛尘埃落定的戏码,没有开口说不的空隙,心里只想着不知该如何跟弟弟解释家里即将多出一具「尸体」。
是缘分?是福祸?是会光明灿烂,还是会黯淡晦涩?两个人,两条完全迥异该交集的并行线,被迫毫无选择地牵扯纠缠在一起。
「倩男幽魂」,领衔主演--唐沐颐。
倒数结束,还有三十天!
第四章
他知道自己是个存在感十分薄弱的人。
小学的时候,若做什么报告分组,他一定是班上多出来的那一个人,最后才用抽签的方式被排进同学们早就分配好的组别。
他的成绩永远是不上不下,没有优秀到让老师与有荣焉,也不会考烂到让老老实印象深刻;升了年级换了班,从来没有老师记得他的名字和长相。他每学期的群育都是满分,每次成绩单上的评语都类似「温敦老实,诚恳善良」,所有同学对他一感觉不外乎是「很好的人」、「没有脾气」、「诚实」、「反应有点慢」……诸如一类,但要更进一步再问些深入了解的问题,却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这种情况延伸到大学毕业出社会。
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不像别人想要一年赚一千万,或者当个有名的什么什么艺术家-还是像微软那样开一家称霸国际的计算机公司,更甚至征服世界地球宇宙扩展外层空间什么的。
他的希望,一向脚踏实地,只要努力就能触碰。他想让弟弟有好子过,他想照顾弟弟衣食无忧,只要两个人能平安生活,这就是他最大的期盼。
曾经有人说他没志气,做不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一笑。
对他来说,站在众人顶端的荣耀,绝对比不上对亲人的关心关怀。
他是一个简单的人,过着一成不变的简单日子,穿着简单、长相简单,如今,在他简单的人生里,却掀起了一阵完全说不上简单的惊涛骇浪。
平常的卧室里,却多了两样不平常的东西。
一是别人的身体,一是从别人身体里跑出来的魂魄。
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和平共处一个月…当然,如果真能「和平」的话。
说明这个魂正处于生气状态。
凝窒的气氛,让他微感尴尬,只好说些话来平缓:
「呃……这是我的房间,隔壁有一间书房,书……书房的对面是厕所,然后厕所的左边是……」
「你为什么不拒绝?」唐沐颐抿紧了漂亮的唇瓣,从出事至今堆积起来的怒怨已经濒临爆破边缘。
他终于了解什么叫「身不由己」,任凭他在旁边表达自己千万个反对意见,最后的结果仍是他的躯体现在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该死!他虽然变成了魂魄,总还有选择的权利吧?
「呃?」突然被打断话的张邑祺,思考路有点阻塞。
「别人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点自己的意见都没有吗?」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要跟个这么丑的家伙完全共处,唐沐颐就只觉眼睛痛了起来。虽然事关性命,而且只要忍耐一下就可以度过这段危难期,但他一向不喜欢被人逼迫,明的暗的他都不接受!这才是他发怒的最大原因。无法随心所欲的限制让他极为不悦,最先要承受他脾气的当然是唯一可以看见、听见他的张邑祺,他可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张邑祺微怔住了…我的确没有意见。」能够帮助别人就该尽力而为。
白痴!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讽刺」两个字长得什么样?唐沐颐气到爆,只觉得就算把他骗去外国当台劳,他大概也会乖乖地帮自己数钞票。
「你不会觉得麻烦?你不会觉得这整件事很棘手?很荒谬?」这小子脑袋里到底装些什么?
张邑祺瞅着占领自己床铺的沉睡「尸身」,他是真的不会觉得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