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在二房这边呆过一阵子,直到分家前十天她还在张氏身边帮忙抄写经书,除了不大露面的大堂兄,其余的几位兄弟姐妹她都熟悉。
那时候她在凝曦轩一坐就是大半天,或是抄经书,或是做针线,或是带了锦绣和二房的锦衣、锦春两位妹妹一起玩闹。
凝曦轩和程家的书斋就隔了一堵墙,书砚堂兄时常过来看她们,春天给她们送风筝,夏天给她们送冰碗,秋天给送用麦秆编的蝈蝈笼,冬天还在这凝曦轩里赏雪。有一次书砚、书康等堂兄和一群姐妹在凝曦轩烤鹿肉,差点将屋子给烧了。长辈们知道了才不许他们聚在一处。
回想前世,程家的这位堂兄给了她不少的关照。
程书砚也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位面生的年轻女子,生得婷婷袅袅的。他忍不住上前来与锦书寒暄:“听说住在开封的妹妹回来了,莫非就是你么?”
锦书忙福了福,唤了一声:“二堂兄。”
程书砚见锦书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无比的高兴,笑道:“妹妹难得回来几次倒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以后见了面,妹妹直接称呼我二哥就行了,叫什么‘二堂兄’听着多见外。”程书砚又瞥见锦书美貌,眼底竟是掩藏不住的惊艳之情。
锦书当真就依程书砚所说,唤了一声:“二哥!”
程书砚十分受用,满脸堆笑。
锦书看着二堂兄如春日般和煦的笑容神情微滞,前世这位堂兄被逐出了程家,半生潦倒。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庆历三年的冬天。那日她坐在车上,恰好看见在一个街角处书砚裹着一身破旧的棉袄,畏畏缩缩的与一个卖热食的小贩讨价还价,后来不知怎的惹恼了那个小贩,书砚遭了一顿打。
锦书留了心,让丫鬟打听了书砚的住处给送了衣物和一些钱。过了些时日后,锦书又遣人去询问时,书砚已经搬了家,再不知所踪。
若说程家有对她真心相待的人,二堂兄程书砚应该算一个吧。只是不知为什么程书砚被逐出家后过得那般潦倒却从未上过赵家找她接济过。
“小姐,程二爷正和你说话呢。”流苏见锦书有些失神的样子,忙晃了晃她的胳膊。锦书这才从遥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失笑道:“二哥,我失礼了。”
程书砚依旧好脾气的与锦书重新介绍:“四妹妹,我向你引荐,这是我姨母家的表弟。”
锦书看了一眼书砚引荐的青年公子,忙不迭的去行礼。
青年公子亦跟着还礼。
程书砚笑道:“你不认得他,他叫秦勉,常往我们家跑的。以后怕是少不了要见面的。”
这位青年是齐王府的公子,他叫秦勉,是齐王庶子。秦勉的生母乃侧妃张氏,与程家这位张二夫人是胞姐妹。
因为前世和书砚来往密切,锦书自然也是认得秦勉的。她还记得秦勉曾送过她一幅画。
这位王府公子比程书砚只小几天,却比程书砚高半头。只是太清瘦了,雪白的一张脸,看上去有些病弱。
这对表兄弟在锦书的印象里一向是焦不离孟,十分的要好。
“妹妹是要去庆余堂吗?”程书砚面露关切。
锦书点头说:“是,二夫人叫我过去问话。”
程书砚笑道:“正好同路。”
一路上程书砚问些锦书在路上耽搁了几天,有什么新奇的见闻没有。全然还是个大孩子,待锦书十分的热情。问三句锦书答一句,但书砚却一点也不恼。
一路上程书砚问些锦书在路上耽搁了几天,有什么新奇的见闻没有。全然还是个大孩子,待锦书十分的热情。问三句锦书答一句,但书砚却一点也不恼。
有人陪着说话,倒也不觉得远,很快的,就已经到了庆余堂。
庆余堂自然与别处不同,只见廊庑重檐,又兼穿山鹿顶,巍峨气势。院子里有一小池,池中是用太湖石垒砌的假山。假山上覆着绿色的藤萝。养了一池的睡莲,只是睡莲还没有起花苞,只见一片片舒展的莲叶似碗盏一般,小巧可爱。叶面上滚动着颗颗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颗颗璀璨的黄宝石。荷叶下能看见几尾红色的鲤鱼穿梭其中,似乎也不怕人。
从回廊走过,便到了正房的廊下,有丫鬟见了,忙进去通禀。
很快的那丫鬟又出来了,朝他们点头:“夫人请你们进去。”
程书砚甚至还主动的替锦书撩了湘妃竹帘,三人前后进了屋。
张氏却并不在这边的正房,而是在西面的宴息室。
张氏抬头见了他们仨,有些诧异的说:“你们怎么遇到一起呢?”
书砚陪笑道:“正好在外面遇上了。”
第十章 面见
秦勉先上前与张氏行了礼。张氏笑着点头,又问候了王妃与秦勉生母张侧妃,叙了几句家常。
锦书这才上前与张氏见礼,张氏点头笑道:“书姐儿昨晚才到的家吧,路上走了几天?”
锦书回道:“一共十天。”
“哟,倒也挺赶的,一路辛苦了。你还托人给我送东西来,承你的情。夏家老夫人身体可还康健?”
锦书见问候她外祖母,忙道:“多谢二伯娘关心,外祖母她还算硬朗。”
“那就好,说来我也有十年没有见过她老人家了。”张氏扔下了这句,又扭头和秦勉絮叨去了。
锦书站在那里,目光如水,安静的打量着程家的这位宗妇。张氏今年三十有三了,虽然模样不差,但身段已经不能看,像馒头似的发涨起来。这个继室是老夫人相中给娶的,程二老爷却并不喜欢,只面子上略过得去而已。张氏的娘家是大名府人,嫁给了程家二房程知节做继室,婚后只生养了唯一的儿子程书砚。张氏是宝兴二十年正月去世的,不是病故,而是上吊死的。死得突然又奇怪,对外只说是得了暴病。她听闻死讯后差了管事嬷嬷来吊祭,只出殡的那一天拖着病体来送了一程。
张氏死后不到半年,二堂兄程书砚就被逐出了程家。
片刻的怔忪后,锦书突然听得张氏与秦勉道:“书墨和我说二郎君的画在市面上已经卖到五十两银子一幅了,改天你给姨母画两幅我拿出去也好在他们面前长长脸。”
秦勉自谦道:“是大表兄夸大其词了,哪能有那么厉害。不然我只靠画画就能逍遥自在的过日子了。”
书砚立马在旁边捧场道:“母亲您还不知道他最会画荷花吧。溪客画的荷花只怕还远不止五十两。”
张氏夸赞道:“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秦勉还不到取字的年纪,因为喜欢荷花,又擅画荷,所以每幅画作的款识都会落上“溪客”二字,所以溪客渐渐地便成为了他的雅号。
锦书这时候又记起秦勉曾送她的那幅画,依稀记得画的就是一幅荷花,当初接下这份画作后,她没什么兴趣,只略看了几眼便就束之高阁。早知道他的画如此值钱的话就该好好的保存着,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传家宝。
锦书这样想着便向秦勉瞥去,但见秦勉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却是个俊逸出尘的美男子,但秦勉的这种美却又不似赵世恒的那种潇洒风流的美,而是带着一股病态的美。难怪会有诗云: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可怜这位皇室贵胄前世连二十岁都没活到,就病死在了去京的路上。
秦勉注意到某人的目光正停留在他的身上,不免扭头去寻,正好与锦书的目光一接,锦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便垂了眸子。秦勉却目光微滞,亦大方的回应了一笑。可惜锦书皆没看见。
张氏和儿子、外甥说了几句话,便对书砚道:“我还有话要对你们妹妹说,你们先去别处坐坐。”
书砚听说,忙对锦书道:“那我和溪客便下去了,妹妹新来家,还是要多走动走动,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锦书站着答应了。张氏向他们摆摆手,书砚便和秦勉一道退下了。
张氏单独留下了锦书说话,请她喝茶。
“难为你想着我,还让丫鬟给我送东西过来。虽然你是程家的女儿,但对程家还不熟悉吧。没事啊,我现在当着家,你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锦书点点头。
张氏又问道:“听说你现在住在雨花阁?和八丫头住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