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饲有马也有骡,日常出门其实使的是骡子,遇上拜谒或吃席,才会换成马匹。之前顾嘉彦与顾云容随桓澈出门时,为着不落了王爷的面子,便使了马匹。
方氏上前就去询问情况如何,倒显得比顾家人还要急些。
徐氏而今心下松快,转身进了大门,并未搭理她。顾嘉彦回头看了方氏一眼:“我看婶母不必这样上心,父亲不日便可归家了。”
方氏尚未反应过来,大房一众人等便已入了大门,将她母女二人关在了外头。
顾妍玉轻嗤一声:“不过是在嘴硬,要放出来早放了。”
方氏也这般想。她拍拍女儿的手:“走,回去跟你父亲合计合计。”末了,瞧见女儿腕子上的玉镯,又禁不住笑道,“赶明儿再给你裁一身新衣裳,到郭家老夫人做寿时穿。”
顾妍玉想想自己那家境殷实的未婚夫,觉得长相寻常似乎也并非难以容忍。
她忽然有些希望大伯父不要那么快被处决,在牢里关上个一年半载也是好的。不然大房的人要守孝,她成婚之时还怎么给他们下帖子?
转天,顾云容一见到桓澈就想问问他打算何时放了她父亲,但即便她对桓澈再是熟悉,她如今跟他也是无甚瓜葛的,在他面前妄言不知会否弄巧成拙。
就这么憋了一路,等到了下半晌,顾云容眼看着分别在即,想到今日之后她大约就见不着桓澈了,一时急得抓心挠肝。
正巧到了桃花桥时,桓澈下令停车。
恰是晚霞烂漫的时候,左近人烟稀少,灵山清幽,秀水潺潺,骋目远望,风光无限,雅丽绝伦。
桓澈立在桥上,将顾嘉彦叫来询问显学府学的状况。期间,他眼角余光无意间一扫,发现坐在马车里的顾云容正偷偷摸摸地掀起帘角往他这边睃。
他留了心,隔上一时半刻便扫上一眼,逮到了好几回顾云容偷觑的小动作。
问罢,他挥手示意顾嘉彦退下,又突然命顾云容下车到他跟前来。
待要转身的顾嘉彦闻言便是一顿,这厮不会是原形毕露,准备对他妹妹下手了吧?
顾云容下了马车,经过兄长面前时,见他不住跟她使眼色,知他是示意她快些抽身,事情还没个着落,她怎能抽身。
顾云容无视顾嘉彦的眼刀,一路趋步到桓澈面前行礼。
桓澈眼望熔金落日:“你那日在怕甚?”
顾云容一愣抬头。
“就是前日,在船埠,你在看到一个船工模样的人时,面现惊悸之色。”
顾云容颇为讶异,她那日的反应竟是被桓澈瞧了去。那她倒正可以借此跟桓澈提寇虎之事了。
她自是不能说实话,只答说寇虎对她有不轨之心,以前曾言语调戏她,所以她看到他就惊慌。
桓澈略略一顿,转首望她:“调戏你?何时的事?”
顾云容想了一想,道:“约莫是两三月前。”
“那除却那日在船埠,你之后可还见过他?”
顾云容摇头:“未曾。”
“那你可知,他三两月前是否还十分潦倒?”
顾云容脑中灵光一现。
她之前见到的寇虎还衣衫粗陋,而那日看? 当前是第: 5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降目芑⑺浠故撬执虬纾丫簧狭舜匦碌囊律眩尥废鹊穆淦悄Q?br /> 她将这些告诉桓澈后,便听他道:“莫要将我今日的问话说与旁人。寇虎之事,我自会处置。”
顾云容以为桓澈已经问完了话,正琢磨着如何跟他提顾同甫的事,却听桓澈嗓音忽地一低:“你方才为何偷觑我?”
顾云容不曾想他会问出这样直白的问题,懵了一下。
她其实不怕桓澈发现她的小动作,桓澈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她,那自然也不会因着她那些举动而对她生出什么兴致。不过被他这般当面揭破,她倒是不好作答。
她一时无言以对,憋得满面通红。
桓澈见她几乎将脑袋埋到胸前,面颊上的红晕蔓到了两只耳朵上,金红色的霞光镀在她身上,愈显她酡颜如醉。
桓澈倒也不催她,极有耐心地等她答话。
顾云容尴尬须臾,硬着头皮打个马虎眼敷衍过去,终于将话头绕到了顾同甫身上。
桓澈昨日并未宣判。顾嘉彦今日也明里暗里探问过为何不宣判,但桓澈一直未曾给出明确的答案。她到底还是不死心,想再试上一试。
桓澈垂眸道:“顾同甫那案子问题不大,只是有些仪程还要走。”
顾云容闻言一喜,正要道谢,就见桓澈盯着她的脸说自明日起他们兄妹就不必再随他出来了。
她面上的笑瞬间僵住。
果然往后都没有机会见到桓澈了。顾同甫的事尚未了结,万一再出个幺蛾子,他们要使劲也没有门路。
顾云容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桓澈眼中。他看得出这姑娘一直有意讨好他,但若说这讨好完全出于对自己父亲案子的关心倒也似乎不像。
他能从顾云容的眼中看出真真切切的情愫,那种偏向于他的情愫。
譬如他去谢家的稻田里演武时,顾云容对着讹钱的佃户时,眼中满是鄙薄之色。他虽是亲王,但他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毁田,可顾云容似全无异议,那眼神里的理解与支持是根本做不得假的。
再譬如他让她随驾本身就是一件略显怪异的事,顾嘉彦也表现出了对他的警惕,大约私底下没少敲打顾云容,可顾云容却似乎从未将他的目的往坏处揣度,面对他时或许有时言不由衷,但并无戒备。
兼且方才听说往后都不必随他出来了就垮了脸……
这姑娘是否喜欢他?
桓澈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猜测,而且竟然对此并不反感,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顾云容纤白的脖颈上停留片时,压下那股挠她痒痒的冲动,回身下桥:“顾同甫过些日子就会得释,寇虎往后也不会再来滋扰。就此别过,你可与你兄长回去了。”
顾云容立在原地,沐浴着晚风。
确实是就此别过,往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前世今生诸般场景浮现眼前。
这个人或许从来不属于她。他就如苍穹上的日月,高插霄汉,遥不可及。她偶尔会想,前世他回京后看到她死了,是否也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等她入土,一切是否都会恢复如常,就好像她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那么,她的到来算什么呢。
顾云容突然情绪喷涌,眼泪决堤,狠狠踢了一脚桥栏。
若有一日,桓澈转回头来对她爱慕求娶,她一定要让他感受一下他曾加诸她身上的那些落寞失意!
不过,好像也只能想想了。
反正也死心了。
顾云容气性稍平,才发觉方才踹桥栏踹得脚趾生疼。她俯身揉了揉,再抬头时,便对上了顾嘉彦那看鬼一样的眼神。
待要上车的桓澈鬼使神差地回头往桥上看了一眼,正望见顾云容蹲在顾嘉彦面前,疑似低头抹泪。
桓澈的目光在顾云容身上定了好半晌。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向顾云容问起偷觑他的事,这不太像他会做的事。他明知道顾云容方才回答她偷觑之事时是在跟他打马虎眼,但也未打断她。
他这两日一直在想,自己缘何会梦见和一个谋面不多的姑娘云雨。
拏云瞧见自家殿下神色,也露出了看鬼一样的眼神。
走就走了,还回头看人家姑娘。看就看了,还盯着不放,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莫非是动了凡心?
不过依着殿下这性子,动了凡心也抹不开面子追过去,大抵会换个法子。
又五日,宋文选打探到消息,顾同甫跟于思贤的案子已经审结,衡王殿下判两案均为冤案,亲力平反昭雪。但因两件案子牵扯重大,两日后才基本将仪程走完。
目下只要殿下把相关文书批示妥当,便可将人犯释放。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传出消息,殿下病了。
第十一章
知道这个消息的顾云容是崩溃的。
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后一哆嗦,居然卡住了!
桓澈身体向来康健,一年到头都鲜少生病,头先也全无水土不服的兆头,她想不通他为何会忽然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