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可惜的是,那群刺客见刺杀不成,被桓澈俘虏之后,皆咬破舌下暗藏的毒囊自尽。
桓澈没能抓到活口,很是恼火,跟贞元帝借了厂卫的探子,下命彻查此事。
与此同时,暂避通州的梁王收到了淮王的密信。信上说,据他打探来的消息,太子因着那日刺杀之事大为光火,眼下已经查得了蛛丝马迹,可能很快就要搜捕他,他建议他尽快藏匿起来。亦或者,他将他的暂居之处告与他知道,他帮他安排。
梁王凝眉。
他虽和淮王有所通信,但往来书信都是藉由特殊途径传送的,淮王并不知他身在何处。
为了迅速掌握京中消息,他如今就在顺天府的地界上,离京师太近,姑且不打算给淮王回信,预备等风头过了再行联系。
他已经花重金雇来了最好的间者,但还是杀不了太子,思及此便不由暴躁。
梁王思前想后,预备权且南下,从长计议。
主意打定,他从速收拾,意欲连夜乘车遁逃。
夜深如墨,弦月高升。
梁王的马车才驶出三里路,就骤然被一群兵士阻住了去路,对方自称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捉拿逆首。
两厢人马厮杀之际,忽冒出一伙人将梁王劫走。
待到了安全处,那伙人跟梁王解释说他们是淮王殿下的手下,此次是一路跟着太子的人追踪至此的,眼下可以帮他联络旧部南逃。
梁王起先不肯相信这伙人,后来见对方拿出了戳有淮王宝印的密信,这才相信对方的确是淮王的人。
但他并不全然信任淮王。他试图逃跑,可几度都未能成功,那伙人以担心他独自外出会遇险为由,坚持护送他。
梁王大致能明白淮王的心思。他手里捏着几封淮王给他的亲笔信,这些信就是把柄,一旦他被捕,淮王自然害怕他供出他。
梁王落后转了主意,预备且自联络旧部脱身。
那伙人践诺,待他与手下人汇合之后,就径自离开。
梁王权衡之后,一路往西南,到得山西境内。
他寻了个三不管的蛮荒地带,集聚先前联合的万余人,又吸纳部分亡命徒,打算慢慢凝力谋事,等贞元帝驾崩后伺机而动。
然而他才将人聚齐,就被不知如何得信的山西总兵瓮中捉鳖,逮个正着。
他的那班人马也全部被俘,一个不落。
他被押送入京时,还觉得恍然如梦。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无法反应,不知自己哪里出了疏漏。
思前想后,最大的疏漏就是淮王这个变数。他认为如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不知怎的发现了淮王与他暗中交通之事,于是顺藤摸瓜,这才能在短期内拿住他。
梁王想想便恨得牙痒痒。
梁王及其部众被监押在刑部大牢,等候过堂。他再三要求见太子,狱卒层层传信上去后,太子竟当真亲临囹圄,问他所为何事。
梁王问淮王是否也在刑部大牢监押,桓澈道不曾,梁王深觉不可思议:“淮王与我同罪,为何不拿他?”
桓澈看着他道:“我不知你在说甚。六哥是功臣,何罪之有?”
梁王更觉新鲜,一再细究根底。
桓澈睇他一眼,故意道:“六哥说他偶然间获知你的行踪,这便报与我知道。我暗中知会下去,这才有总兵趁夜偷袭拿你那一出。”
梁王笑出了声:“那厮果真是个孬种!见势不妙,就想与你重修旧好,倒拿我当投名状!我告诉你,其实他早就倒向了我这面,只是临了变节了而已,我也并非空口胡言,我有证据。他此前与你闹成那般,你竟还信他的鬼话!”
梁王见桓澈好似将信将疑,就要求他将淮王叫来对质。
不多时,淮王至。
梁王历数淮王如何与他抱怨太子的诸般不是,又如何将太子去显灵宫的行踪告诉他,最后如何帮他逃脱太子的追捕,并表示自己有淮王的亲笔信为证。
他控诉淮王期间,淮王始终在笑。
梁王说到最后,实在受不住,问他究竟笑甚。
淮王笑得脸疼,揉揉脸颊,方道:“笑你傻啊,你怕还不知,我早就跟七弟和好了。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有反目。”
淮王看梁王半点不信,勾臂搭上桓澈的肩,笑嘻嘻道:“七弟,你说他为何不肯信?我就演得那么逼真?”
梁王忽然敲碎自己吃饭使的破碗,将碎瓷片一股脑甩出囚牢。
淮王一惊,下意识伸手拉弟弟躲开,但桓澈已经做出了反应,旋身避到了一旁,并将淮王拽开。
梁王讽笑道:“果真兄弟情深。七弟,你知道淮王很可能筹谋刺杀你,你居然也肯相信他,我真是佩服你。”他又转向淮王,“你现在用地上的碎瓷片割断太子的喉咙,出去只管说是我做的。太子死了,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淮王慢慢敛容,垂眸看向地上的碎瓷。
梁王的声音越发轻,犹如低诵出口的咒文:“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你只管先解决了太子,我自有后招。你难道忘了太子是如何怀疑你的么?我今日的下场,说不得就是你将来的了局。太子眼下也不过是假意信你,将来仍是要将你剪除……”
桓澈微微侧头,看向淮王。
淮王缄默须臾,突然自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霎时朝桓澈的方向搠去。
梁王微微一笑。
然而谁知淮王的匕首尖端在即将朝向桓澈时,陡转方向,被他大力投出,直插梁王手臂。
梁王面色瞬白,鲜血直流。王拍拍手:“都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打着挑拨离间的算盘。我不如照实与你说,我与七弟从未决裂,先前种种,不过是诓你的。七弟如何说,我就如何做,一切不过一场戏,便是如此简单。”
桓澈见梁王仍是难以置信地瞠目盯着他们,轻哂。
按说梁王不应当被六哥蒙骗这样久,但架不住梁王喜欢以己度人。
梁王性多疑,自己认为皇室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手足情义,便认为他也是这般,于是才有了那次拙劣的刺杀。
梁王知杀他不易,那次在宗承庄外的刺杀,似乎也不寄望于除掉他,主要目的在于祸水东引,让他对淮王生疑。梁王约莫认为猜疑一旦生出,就极难改观,所以对于他与淮王的反目并不怀疑。
因而才能越发相信淮王。
他正是利用了梁王的自作聪明,一步步设套,引梁王入彀,将梁王残部一网打尽。
他本可以借住倭国的诸侯势力协助抓捕梁王,但如此一来,梁王的旧部就很难挖出,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梁王宁死也不会供出他在国朝埋布的残余势力,毕竟临死前给他们留下这么一根刺梗着,是梁王最后能达成的报复。
正好梁王要挑拨他与六哥,于是就有了所谓他与淮王翻脸的一出,兄弟两个顺水推舟。
桓澈让淮王先走,待其离开,回头睨着梁王:“你先前跟宗承说什么刺杀容容之事并非你所为,其实不过是因为害怕宗承戕害你而扯下的谎,是么?当初阴谋刺杀容容的幕后主使,是你无疑。你在宗承面前装傻,意在混淆视听。”
他话中虽有问句,但语气却是万分笃定的。
梁王手臂伤口血流不止,却是硬生生忍住,没吭一声,只抬头回视:“我不是都与倭王说了么?不要把什么罪责都扣到我头上来,我对顾云容心生倾慕,怎会舍得杀她这样的绝世美人?她的猫伤了我,我都舍不得怪她……”
“事到如今,你竟还在用这套说辞,”桓澈冷笑,“我先前乍听之下,也觉着你这番话勉强算是个理由,但转念一想,就想出了个中疏漏。”
“你这说辞有个最大的破绽,根本立不住脚,你莫非至今未觉?”桓澈声音森寒。
梁王一愣,一时倒是想不到桓澈指的是甚。
宗承听韦弦说太子去了刑部大牢,轻轻道:“太子怕是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他如今心里怕是在琢磨着把梁王剁成几段合适。”
正此时,又有长随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确切消息,老夫人已然不在歙县祖宅。”
宗承道:“太子倒惯会未雨绸缪。阿母不在家中,那便是落入了太子之手。而且,说不定是将阿母藏到了我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