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容今日跑了一整天,盥洗罢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即将入梦时,忽被人摇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桓澈的脸朦朦胧胧映入眼帘。她困乏得紧,一时前世今生交错迷混,以为他是晨间来叫她起床的,一头蒙进了被子里,闷声闷气道:“别闹……我又不必早起。下回你再醒了没事干折腾我,晚上别来找我……”
床旁的人似乎顿了一下,跟着又轻轻晃她一下。
顾云容这才清醒一些,脑中灵光一现,猛地坐起身。睁大眼睛对着床前裹挟一身清寒长身而立的少年盯了须臾,终于彻底醒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那半梦半醒间的胡言乱语,登时如五雷轰顶。
她张口欲言,却被他抢先捂住了嘴。
“莫喊,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低沉出声。
他的手指微凉,指尖还携着清淡的桂香,顾云容呼吸之间,只觉上清下明。
她一把拽下他的手:“你是哪个?”
桓澈一顿,尴尬半日,低了低头:“我……容容先莫与我恼,我实是有事。”
顾云容冷笑:“容容是你叫的?消失大半年,忽然跑来能有什么事?你赶紧走,我明日还要跟梁家公子出去游玩,你莫误了我休息。”
桓澈听她提梁峻,心里又酸又涩。
“忘了跟你说了,梁家公子很可能是我将来的未婚夫。若是处着合适,说不得今年我们就成婚。你往后千万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顾云容越说越气,起身趿上鞋使劲推搡他,“走走走!赶紧走!你再不走,我就喊人来把你撵出去!”
桓澈被她推得几个趔趄,忽然一把抱住她,语无伦次:“我很想你,真的想你……不来不是不记挂你,我还没学好,怕再惹你生气……容容,我……梁峻不是好人,不要嫁他……”
顾云容挣扎的动作顿了顿。
在长久分别之后,还有什么比一句“我很想你”更动人的呢。她其实对于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惊异,他这人从前就没说过这么软和的话。但再是软和动人,这么几句话也并不能平息她心中的怒气。
“这个不是好人,那个不是好人,只有你一个是好的是么?”她讽笑道,用力踩他一脚,“放开我!”
桓澈想起之前强吻她惹她不快的事,忙松开对她的钳制:“我所言千真万确,你与我走一趟便知。”
顾云容冷冷望他:“你又要使什么计?”
桓澈坦然迎视她的目光:“你随我一看,便知究竟。”
顾云容盯他半日,终于道:“可以,但别耍花样。”
桓澈赶紧点头:“好。”
顾云容坐到马车上时,想到自己方才的梦呓,不免有些窘迫,但面上还是冷着。
其实她会说那样的话,是因为前世曾几度出现那样的场景。
桓澈这个人精力旺盛得很,夜里即便折腾得再厉害,早晨也永远能定时醒来。他早早醒来没事干,就喜欢去摇她。
她这个时候一般都睡得很沉,他晃半天终于把她晃醒,她艰难睁眼,口齿不清地问他作甚,他就坐起身跟她说让她好好睡。
每逢这个时候,她都有一种谋杀亲夫的冲动。
大早上把她叫醒竟是为了让她好好睡!
顾云容深吸一口气,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了,”他目光一转,“你方才蒙在被子里说什么?”
顾云容担心他认为她做了什么关于他的不可描述的梦,面上努力镇定:“我是说你半夜醒来出来晃悠,也别跑来折腾我。”
言罢也不管他信不信,立刻板着脸扭头朝外看风景。
马车在一条巷子外头停下,顾云容觉得这巷子有些眼熟,细细一想,记起这是梁家所在的街巷。桓澈领着顾云容一路转过几道弯,拐到了一道院墙外面。
仲秋夜轻寒,蝉鸣愈增幽。
也正因着阒寂,内里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才正能隔着墙入了耳中。
顾云容一怔,未及反应便见桓澈推开了小门,拉着她一路入内。
她走了几步终于认出这是梁家的后花园,她先前曾来过。不等她细想为何后花园后面那道小门没锁以及为何四周没个下人,就一眼看到了远处草坪上两道纠缠的人影。
桓澈将她拉入一旁的树丛遮住身形,立在她身后松松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轻声交代不要发出声响,以免惊动那对野鸳鸯。
草坪上的两人正到酣畅处,对于桓澈跟顾云容的到来浑然未觉。
顾云容借着远处廊檐下的灯火光亮跟月芒星辉,认出了草坪上那不住耸动起伏的男子身影是梁峻,但他身下那女子她不认得。
顾云容惊讶不已,她听说梁峻极是洁身自好,怎么半夜三更跑来后花园野合。然而很快,她就没工夫去想这个了。
那两个人动静越来越大,颤声柔气不绝于耳,呻吟哼唧绵延不断,其间还夹杂着啪啪的水泽声。
顾云容紧紧闭了眼,正双颊如烧,又听得那女子娇声惊呼,直着声喊道:“少爷再尽着力些,奴要丢了……”
梁峻起伏愈大,急喘着道:“你个小淫妇,原是旷得久了,想得紧了,我便如了你的意……”
顾云容内心是崩溃的,扭头就要走。桓澈抬头看了一眼,见梁峻架起那婢女的腿,又开始甩脱自己和她身上的剩余衣物,似是要换姿势,飞快收回视线,一把拉起顾云容,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出了花园。
顾云容一出来就深深呼吸几口:“那婢女叫得那么大声,也不怕被人听见……”
她忽而想起桓澈方才也在看着。她刚刚几乎全程闭眼,他不会就那么看着那一对几乎赤裸的男女妖精打架吧?
她猛地回头,却见他面上神容淡淡。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开言道:“我也闭眼了,不过我得说,那梁公子手臂、腰背有余赘肥肉,双腿又短,身形实在不如我。”
顾云容并没仔细去看梁峻的身材,不知桓澈所言真假,但他自夸那段确属事实。
他平素看着瘦瘦高高的,其实身上并不单薄,手臂、双腿与腰腹都十分匀称,肌肉紧实,肌理细密,她有时被他挠了脖子,想要反击,都往往很难捏到他的软肉。
她曾几番感喟,他真是上天造物的杰作,绝伦的面容、完美的肉体全集于他一人。
就是人太讨厌了。
顾云容正转着这个念头上马车,就听桓澈在身后继续道:“不过那婢女的声音我觉得着实难听,你叫得一定比她好听。”
顾云容正爬到一半,听见这话便是一抖,吓得脚一滑就要摔下去。桓澈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把接住她,稳稳将她扶上了车。
顾云容回头惊恐望他,这人何时学会说荤话了?
桓澈吩咐车夫起驾,转回头就看向顾云容:“今日之事你都看到了,这种人,你还要嫁?”
顾云容看他少顷,问他可是给梁峻下了药了,不然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我承认我是做了些手脚,但你仔细回想梁峻的话,他跟那个叫玉露的婢女不是第一回 了,我总不可能操控他说什么话。我一早就查到,他房里收用了丫头,只是为了娶你,他这些时日收敛了些,有房里人的事也捂得严严实实的,故此徐夫人不知。你嫁过去,他新鲜一阵子,又会去偷腥。不过他这种风流文人,只会认为此乃靡艳韵事。”
“亦且梁峻此人,中举之后就开始翘尾巴,将来即便春闱不第,怕也要纳几房小妾,摆摆他举人老爷的谱。你愿意为他管着乌烟瘴气的后宅?”
顾云容蹙起眉。她原以为梁峻是个洁身自好的谦谦君子,却没想到竟是这等人。
桓澈见顾云容面上既无失望也无恼怒,知她对梁峻并无情意,心下一松,就将话头转到了他二人身上:“眼下姑且不回徐家,咱们寻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顾云容冷声道:“殿下当初不是硬气得很么?不是说我不去寻你,你就绝不来找我么?这大半年殿下一去无音,我还道殿下已经觅得娇妻了。”
桓澈微微垂眸:“当初一时冲动,其实我……我早就后悔了。”
他最开始也是因着自己撂下的这番话而不肯迈步,但后来实是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