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回京城,等娘送你回去京城,使法子找找太医,说不定宫里的太医会有法子的。”
谢妙玉自嘲一笑,她们能有什么本事请到宫里的太医?难不成还想去求舅舅家,京城与苏州传的沸沸扬扬,说娘下毒想害死舅舅,她原先不信的,慢慢的却有些相信起来,或许真的是报应吧,她和她娘做下的这些事情,最后都报应到她的头上来。
谢妙玉想要回京,也或许对沈郎抱着最后一丁点的期望,她在廊庑下等到天色全暗,垂花门那边想起沉稳的脚步声,紧跟着一抹高大身影走来,她起身下台阶,高大身影定住,半晌才道:“你怎么还没歇下?”
昏暗中,她也看不清沈郎的表情,却听出他话语里的冷淡语气。
谢妙玉抹了抹眼,有些想哭,哑声道:“沈郎,我打算回京城了。”
“你回去京城做什么?”沈知言的语气立刻警惕起来。
他是怕她回去找姜婳麻烦吧。
谢妙玉心里泛起苦涩,她还能如何找她麻烦?去见姜婳,让她看看自己这张丑陋的面孔吗?她半晌不语,沉默许久,再也不肯回话,转身慢慢离开。
沈知言望着她有些弯曲的背影,面容冷漠。
他心中对她没有半分的同情,她落得这样一个结果,亦是她活该。
三日后,谢妙玉随姜映秋领着当初荆州买的小丫鬟杏儿启程回京城。
半月后,三人回到京城,天寒地冻,她们没有回去沈知言在京城的宅子,而是在外城凭租个小院子住下来。姜映秋给太医院的太医家属递过帖子,却都石沉大海,根本没人愿意帮她找太医的,她大概也意料到,就惦记起雍州的神医,打算先去雍州找找看,若能找到神医,在让阿玉过去不迟,省得空欢喜一场。
次日,姜映秋离开,谢妙玉面无表情,小小的院落里只剩下她和那个杏儿。
她日日坐在房檐下,连着外面大雪都视而不见,杏儿每日总要出来几次劝她,“大奶奶,您进屋去吧,外头冷。”
谢妙玉不言语,等到夜里回房歇息,她揭开面上裹着的绸纱,望着铜镜里犹如恶鬼,丑陋不堪的面容,捂着脸颊呜呜的哭起来,半晌又发怒,起身挥落妆奁上的铜镜,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响,她又尖叫着跳在铜镜上踩了几脚。
杏儿听见隔壁房里的尖叫声,脸色发白,这位大奶奶每日都会这样,偶尔还会阴测测的盯着她的脸蛋瞧着,她实在怕这位大奶奶。
过了半晌,那边安静下来,杏儿悄悄过去,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余光瞧见大奶奶已经合衣躺在床榻上,缩成一团,模样有些可怜。
杏儿叹口气,悄声退下。
…………
天儿越来越冷,有着地龙的屋子更显暖和,姜婳真是恨不得连屋门都不出,幸好何氏好相处,不用她日日去请安。
这几日燕屼出门办案,需要三日,姜婳就躲在榻上做女红,或者看看医书。
燕屼出门第二日,晌午姜婳用过饭食正打算靠在榻上歇会儿,珍珠慌张的从外头跨进屋里,带来阵阵寒气,脸色肃然,姜婳诧异道:“这是怎么了?”珍珠平日最稳妥,这样冷的天儿进来伺候她时都会在隔间暖和一会儿才近她的身,并不会裹着一身寒气接近她的。
第134章
珍珠神情严肃, 坐在绣墩上的翡翠见她急匆匆的, 也不由问道:“珍珠姐姐, 出了什么事儿?”
“出事了,大奶奶。”珍珠并不答翡翠的话,微微俯身凑在姜婳耳边低声说道:“方才有个叫杏儿的丫鬟神色慌张来送信, 她似乎吓的不轻, 脸色发白, 说是……”珍珠忍不住停顿了下,“说是她家大奶奶上吊了。”
“谁家大奶奶?”姜婳一时未回神,“这杏儿是哪家的丫头?”
珍珠肃然道:“是谢氏身边的丫头,沈家大奶奶。”
砰的一声,翡翠手中的绣绷子掉落在地,她张大嘴巴惊道:“谢氏上吊死了?”
谢妙玉竟然死了。
姜婳问道:“她不是在荆州吗?跟着姜映秋那人去寻什么郎中来着, 怎么回京城了?”她的声音很是冷静。
“奴婢未问, 那小丫鬟吓得不轻, 说话结结巴巴,哭的凄惨。”珍珠也是听闻谢妙玉死了立刻进来通报的。
姜婳垂眸, 又问:“她既然死了,找到我们府中作甚?难道不是姜映秋为她收尸吗?”
“奴婢也没问。”珍珠赧色道。她实在太震惊,听那小丫鬟说过后就立刻进来通报了。
姜婳靠在铺着刺绣绒毯的榻上, 她有一瞬的茫然, 她不算意外。谢妙玉极在乎她这张脸,她前前后后找过许多郎中瞧过,那身脓疤肌肤绝无治好的可能, 既去荆州,肯定会见到沈知言,沈知言那种虚伪小人,谢的容貌清丽时他都憎恶谢,如今谢妙玉还是这番光景,他就算把人请回府里,也是漠不关心。
谢妙玉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迟早会寻死的。就如同当年的她,如若不是惦记小姜妤,她怕也早早的准备一根白绫吊死了。
“去把那小丫鬟喊进来问话吧。”姜婳低声道。
珍珠很快把杏儿请来里屋,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清秀瘦弱,眼睛红肿,瑟瑟发抖,进来跪在地上,姜婳问她:“你们府里的大奶奶既吊死,为何不找姑爷,或是她的母亲,来寻我作甚?”
杏儿哭道:“奴婢同大奶奶不在沈府住着,自从荆州回来,大奶奶凭租个小院子住进去,整日发呆。前几日太太去雍州找神医,留下奴婢照顾大奶奶,哪里想到今儿早上起来,奴婢煮好饭食进屋喊大奶奶起床,就,就看见……”她说着开始发抖,“就看见大奶奶吊死在房梁下。”
这丫鬟的确吓的不轻,她做好早饭喊谢妙玉用饭,敲了半晌们没人应声,轻轻一推,房门打开。
正好撞见谢妙玉身体僵硬的吊在房梁下,脚上绣鞋掉落地上,惨白的快要透明的一双脚,舌头吐得长长,裹在头上的绸缎也松散落在地上,露出满是疤痕和流脓的面庞,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杏儿吓的尖叫起来,惊到周围邻居,有人过来,也给吓着,见她一个小姑娘,怕她处理不好,喊来周围邻居的男人们,男人们就算胆子大,上前把人放下时也有些吓着,嘴唇发颤,有心肠好些的婶子问道:“小姑娘,这是你家人?你家里可还有大人?快赶紧把人喊回来呀?”又扭头对周围邻里道:“可有帮着去喊郎中的,快请郎中来,看看人还有救没。”
正好有个老郎中,应声上前帮着把脉,半晌才叹息道:“人已经死透了。”
杏儿茫然大哭,婶子又劝:“小姑娘,快赶紧喊人去呀。”
杏儿是知道姑爷远在荆州,太太亦不在,沈府里都是下人,她也知道燕家大奶奶跟主子是表姐妹关系,爬了半天才起来,脚软的跑来燕府,她对京城不熟悉,问过许多人才摸到燕府大门前,哭着敲门。
姜婳听小丫鬟断断续续说完,叹息一声,“罢了,到底表姐妹一场,她母亲不在,我便带人去帮她收尸吧。”
“大奶奶……”珍珠轻声道:“到底是不吉利的事儿,您可不能去啊。”
“带上府中护卫吧。”姜婳淡声道:“再让护卫去买口棺材,直接送去那边吧,如今她母亲不在,我肯定要去瞧瞧的,珍珠,你去老爷太太那边递个信,看看她们过不过去。”她说的是姜清禄和许氏。
珍珠叹息,应声退下。
姜婳领着阿大和府中护卫先过去,杏儿也上了马车,阿大见她可怜,递给她帕子,“快擦擦脸吧,别哭了。”
杏儿接过,茫然道谢。当初家里闹饥荒她被卖掉,被卖时才五六岁的模样,转手好几道,根本不记得家乡在哪,家人在何处,直到被谢氏买回去,这两位不是什么好主人,常常打骂她发泄脾气,如今谢氏上吊,太太回来怕是要打死她吧。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那座小院子前,姜婳下来马车,寒风如刀般刮在脸上,她裹紧身上斗篷,随护卫进到院子里。院子里还站着不少人,应该是周围的邻里,最中央的地面搁在一块门板,谢妙玉的尸体就躺在上面,还有好心人给她寻了块白布遮盖住她的尸首。姜婳就这样站在谢妙玉尸首前,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