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家也并没有立刻就要娶我过门的打算咯?”
沈大夫人哑然失笑,仿佛薛锦棠说的是很好笑的事情:“真真是小孩子的无稽之谈,先不说迎亲前的准备,便是纳征、请期也至少需要半年的时间。在我们沈家莫说是娶妇,就是纳妾也需要提前算好吉利的日子才能抬人进门的。”
婚姻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一步都很有讲究。
特别是迎娶的日子,因为关系着新人婚后的生活是否幸福美满,所以要找了专门的合婚人,根据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生肖属相推演出来。为了一个好日子等上几个月实属正常,等上一年半载也并不是没有。
薛锦棠这么问实在是没有常识。
沈大夫人暗暗撇嘴,薛锦棠或许不是傻子,但也不见得就有多聪明。可接下来薛锦棠说的话就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沈家并没有立刻娶我过门的打算,我现在胖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薛锦棠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大夫人:“我的胖只是暂时的,你们凭什么断定我薛锦棠以后不会瘦下来呢?”
沈大夫人炸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再次上了薛锦棠的当。先是言语激怒她,然后用无关紧要、荒诞可笑的话放松她的警惕,布下陷阱,一步一步将她引到陷阱中来。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愚弄,沈大夫人再也无法维持尚书夫人的矜持与风度了,她终于落了脸色:“薛小姐真是会说笑话,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若是你一辈子瘦不下来,我们家七郎还能一辈子不娶妻不成?”
她语气很不客气,颇有几分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咄咄逼人。
薛锦棠不以为意,她不仅毫不紧张,反而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那慢悠悠的神态不像面对尚书夫人、不像面对未来婆婆,倒像是在看花赏景一般。
“沈家大夫人不必以己度人,虽然当初沈家与薛家定亲居心不良,虽然沈七公子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但我薛锦棠却不是斤斤计较之辈,自然不敢耽误沈七公子一辈子。”
薛锦棠笑眯眯道:“大夫人刚才说光纳征、请期都需要半年的时间了,若加上迎亲与其他事宜,怎么也要一年的时间了吧。我一向大人大量,就不要求一年了,便以半年为期吧。”
“若是半年之后我瘦不下来,这门亲事便作废。不用你们沈家登门,我薛家会亲自送还沈七公子的庚帖。”
沈大夫人豁然站起,脸色铁青,声音像冰雹一样冷:“若是我不答应,执意要今天退亲呢?”
“砰!”
薛锦棠将茶盏狠狠砸在桌子上,毫不惧怕地起身与沈大夫人对峙而立,她眉目冷峻,气场慑人,语气斩钉截铁:“那沈家大门前的那对狮子拴马石便是我薛锦棠丧命之处!”
这贱胚子竟敢……竟敢以死威胁!
沈大夫人气得脑中嗡嗡作响,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好得很。”
说完她转身就走,沈二夫人神色惶惶带着仆妇们匆匆而去。
室内所有人都被薛锦棠给震住了,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小姑娘突然翻脸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薛锦棠则重重松了一口气。
吵架这回事,就是要比对方更凶更狠声音更大气场更强,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只要你能豁出去,便能令人望而生畏。
当初沈鹤龄跟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不以为意,说自己是大家闺秀,绝不会跟人面红耳赤地吵架。
纪琅还嗔怪沈鹤龄,说他会护着她,不许沈鹤龄教坏了她。
真是没想到,她现在不仅三天两头跟人吵架,还把沈鹤龄的那套歪理贯彻的淋漓尽致。沈鹤龄要是知道了,必然会欣慰说他有先见之明了吧。
不过吵架还真是一个体力活。
薛锦棠扶着桌子坐回到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把脊背靠在椅背上休息。名门淑媛是不能这般放纵自己的坐姿的,不过她现在又不是名门淑媛了,她不过是个胖子而已,怕什么!
薛老太太好半天才如梦初醒,她望着薛锦棠松懈下来平静的脸孔目光复杂。
在其他人连连败退的情况下,薛锦棠掌控了所有的局面,与沈家大夫人你来我往,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可真是……太凶悍了。不过也很厉害,很值得高兴,不是吗?
她笑眯眯地拉着薛锦棠的手:“棠姐儿,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圆融大师说你八字奇佳,命格尊贵,真真是一点没错。”
“我刚才来的时候,仆妇们一直阻拦,我思念祖母心切,就让郑表哥打了两个仆妇。”薛锦棠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请祖母责罚。”
“胡说八道!”薛老太太亲切地嗔怪:“你是小姐,祖母的掌上明珠,那些仆妇不听话,就该打。哪有为了仆妇责罚主子的道理?以后再说这样的话,祖母可就不高兴了。”
她的亲切是真亲切,笑容也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今天帮她解围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薛锦棠现在可是沈七公子的未婚妻,沈家长房嫡枝未来的宗妇。
不只是她要捧着,整个薛家都要捧着她了。
薛锦棠微微笑,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她知道沈家不喜欢她,她也不想死皮赖脸巴结着沈家讨人厌,但是现在只有沈家的亲事能让她恢复身份,能让她正大光明地走到众人面前,让祖父祖母不再关着她。所以,这门亲事她目前必须保住。
等她有了其他凭仗,一定会跟沈七公子退亲,绝不阻拦他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段时间,就当是当初给沈七公子冲喜的报酬吧。
看着祖母与薛锦棠那副祖慈孙孝,其乐融融的样子,薛锦莹只觉得自己站在冰窖里,从身到心都凉透了。
薛锦棠,这还是薛锦棠吗?
……
郑太太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连连赞叹,喜得见牙不见眼:“好,好,我们锦棠真是厉害,以后再也不用屈就在别院了。薛锦莹那小妇养的八成气得脸都绿了吧,她霸占你的院子那么久,这回该让她还回来才是。”
“祖母已经派人将薛锦莹挪出去了。”薛锦棠一想到薛锦莹那样青白交加的脸,就觉得心头轻快:“等禀报了祖父,应该就可以搬过去了。”
郑太太喜气洋洋:“舅母给你收拾东西去。”
到了下午,薛锦棠要去给老太太请安,郑太太怕薛锦棠走路累着,就让郑执陪着她去。两个人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王石斛家的儿媳妇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四小姐,老太太说您身子没有大好,不宜走动挪动,应该在院中静养。明天家里会请了赵老大夫给您看病,等您身体康复了,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薛锦棠暗暗皱眉。
上午她力挫沈大夫人,祖母扬眉吐气拉着她的手好一通夸赞,不仅允许她以后自由走动,还让薛锦莹立刻把院子给她腾出来。祖母当时的开心承诺都是真的,怎么短短半天时间她就变卦了?
王石斛家的儿媳妇说完话,等了半天不见薛锦棠出声,也不敢抬头,只在心里暗暗打鼓。
她婆婆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在床上躺着呢,她可不敢得罪这位小祖宗。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薛锦棠轻软的声音:“祖母下午见了哪些人?”
“家中并未来客,老太太只见了老太爷一个。”王石斛家的儿媳妇丝毫不敢怠慢。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祖母,我不出去就是。”看来,这个家里是祖父在当家,可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王石斛家的儿媳妇应声而去。
郑执见她沉默不语,眉头紧锁,心就像被什么扯了一下:“你不能出去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薛锦棠交给他的两幅画,分别卖给薛家沈家,总共卖了一千两。一百两留给了那个贫困的书生,五百两送给了赵老大夫,支了他去给沧州府盐山县给一个不存在的人治病。
从燕京到盐山县一来一回需要三天的时间,除去今天还有两天。原本薛锦棠是打算让他明后两天带着她去找燕王世子治病的,可是现在薛锦棠不能出去了,过两天赵老大夫回来,薛家老太爷老太太就会发现薛锦棠瘦不下来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