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叶这种时候也没法给柳倾和说话,只得赶紧说道:“堂爷爷放心,我知道。”
雨虽不大,淅淅沥沥的也能浸湿头发,贺兰叶手中的伞给堂爷爷撑着,那边犯了错的柳倾和哪里敢蹭过来,委委屈屈站在雨地里,眨巴着眼,不一会儿乌黑发丝湿成一缕一缕,鬓边发缕浸湿,贴在脸颊,无端给他带来一种艳色的风情。
贺兰叶只看了一眼,俊朗神逸的青年雨中夺色耀目,她都不敢多看,赶紧移开了眼神,朝柳倾和挤了挤眼,令他站到墙檐下来。
柳倾和磨磨蹭蹭半天,在贺兰叶的鼓励下,寻摸着堂爷爷的底线,慢蹭蹭陪着笑一点点靠过来。
“堂爷爷来小祠堂是找我的么?”贺兰叶怕柳倾和又得挨打,赶紧带开话题。
堂爷爷虽然看着柳倾和还是一脸不痛快,到底给贺兰叶留了面子,慢吞吞道:“我听老费说今儿清明,你领了新姑爷去见长辈,想着你好日子该近了,我做堂爷爷的,该有些表示,这不,怕你回去了,赶紧取了东西来小祠堂堵你。”
堂爷爷是贺兰叶祖父的兄弟,早年间与贺兰祖父发生过争执,一气之下放狠话再也不踏入贺兰家大门半步,从此离了家,一家子搬到远城去。
虽说矛盾早就化解,但是堂爷爷犟,死活不肯踏进贺兰宅,多年来两家行走,也都是在贺兰家之外的地方。
这次也就是得知贺兰叶要成婚了,紧赶慢赶来小祠堂堵她,免得还得要儿子去敲贺兰家正门。
谁知道他好心好意来送礼,心里头还念着侄孙女婿,乐滋滋的杵着拐杖自己来了,就看见了之前那一幕,生生把他气得胸腔都要炸开。
这话一出,柳倾和看见了雨地里的小盒子,认出是堂爷爷之前拿在手中的,赶紧去捡了回来。
堂爷爷鼻子哼了一声,接过小盒子翻看了下,见好在没有浸水,脸色稍微好了点。
“本来说你要成婚了,我一想就知道,你丫头从来不是个喜好女红的,嫁妆肯定没有绣。”堂爷爷用袖子擦了擦盒子上的水,递给了贺兰叶,眼神复杂,“你姑姑和你姊妹们,描绣了几十个花样,我拿来与你看看,选一选,回头了嫁妆让她们帮你绣。”
贺兰叶接过那沉甸甸的盒子,被堂爷爷打开了扣,盒子盖子掀开,露出整齐叠放着的丝缎绣样,无一例外都是正红色。
她手指不敢去碰触,怕丝绸太娇,轻易弄脏了去。
“……多谢姑姑们与姊妹们的惦记。”贺兰叶吸了吸鼻子,看着堂爷爷,有些赧然。
她小时候学过刺绣,却也不多,时日长了没有碰触,她连针线都不会拿了,提起绣品,她着实头疼。
贺兰叶真心实意道:“真是亏了堂爷爷,我还真的没有准备。”
她粗枝大叶惯了,脑袋里一点这些概念都没有,如果不是堂爷爷拿来了家中姊妹们给她描绣的绣样,她还真的要忘了,成婚前,她手上也该是有那么一些绣品的。
堂爷爷怒其不争看着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舍得骂她,只无奈道:“没有长辈盯着,你就真太不像话了。”
“娘亲和兄长再有一个月就该回来了。”贺兰叶笑着说,“堂爷爷这次来,可该多留几个月,万不可就这么回去了。”
“这还用你说!”堂爷爷下巴一抬,“我可是要看着你丫头出门子的。”
贺兰叶趁着这会儿,赶紧给柳倾和使了个眼色。
柳倾和上前抱了抱拳:“堂爷爷,外头雨大,不若我们先回去?”
堂爷爷看柳倾和始终不痛快,因之前那场,在他心里头,眼前的这个侄孙女婿,就是个登徒子,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顺眼,柳倾和色彩出众的那张脸,也成了他看不顺眼的攻击点。
“小白脸儿,我且问你,你靠什么让我家孙女看上你的?就凭这张脸?”
柳倾和摸摸自己脸皮,仔细回忆了下,当初贺兰叶会对他态度逐步温和,这张脸在其中的推动力不容小觑。
可哪有在人家长辈面前说,您家侄孙女就是看上我的脸了,这不是摆明儿说他家小姑娘好色么。
这种说法要不得。
柳倾和正在寻思着说说自己什么优点,只见站在堂爷爷身侧的贺兰叶面对着他,给他比划着。
贺兰叶记得她也曾说过,爱慕柳五这张皮,这会儿了她就生怕柳倾和瞎说,无声动了动嘴唇,给他比划正确答案。
‘温柔’‘贴心’这两个词,贺兰叶是专门选的堂爷爷最喜欢的,同样也是柳倾和具备的本质。她嘴唇用力做了好几个来回的口型,对柳倾和指着自己,让他看清。
柳倾和紧紧盯着她的口型,看了一遍,眉头微微一拧,脸上浮起了一丝难色。
却见贺兰叶来回多给他比划了几遍,看得清清楚楚,也让他无可避免,只得对贺兰叶点了点头。
这边等贺兰叶停了下来,柳倾和再纠结,也无法选择,只得按着自家小姑娘的答案,对堂爷爷认真到有种豁出去的无畏:“大约是因为晚辈美若天仙。”
这话说得柳倾和自己都有些赧然,耳朵都羞红了,脸上还强装镇定,保持着君子之姿,假装一点都不尴尬。
贺兰叶嘴角的笑一僵,不敢置信盯着他,张大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柳五他怎么想的?他到底是怎么把温柔贴心看成了美若天仙的?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他看成了美若天仙,也该动动脑子,这种时候,她会在长辈面前让他说这种话?
堂爷爷以为自己耳朵背,听岔了,充满疑问:“你说什么?”
贺兰叶心跳砰砰,眼见认真的柳倾和当真打算重说一遍,赶在他开口之前,对着堂爷爷脱口而出:“因为他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态,都令我倾心爱慕!”
贺兰叶为了压下柳倾和的话,抢先了不说,声音还提得很响亮,雨幕外的小祠堂周围几户人家听见了响动,二层高的小阁楼窗子被兴奋地敲得啪啪响,仿佛是再给她鼓劲。
雨幕中,唯有她略显沙质的声音清澈响亮。
贺兰叶迎着堂爷爷意味深长的目光,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顿觉羞赧,忍不住老脸一红。
这时,她的手,被柳倾和悄悄藏在袖下攥住了。
这会儿一点都不见刚刚对堂爷爷的躲闪,柳倾和正大光明上前与贺兰叶并肩而站,风姿绰约的青年鬓发湿漉漉的,睫毛都带着雨水,却笑吟吟,脸上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我亦如是。”
春雨细细,啪嗒叮铃,被伞遮去了雨水的堂爷爷左右看看并肩站着的小青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柳倾和还要挣表现,赶紧问:“堂爷爷说什么?”
堂爷爷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说什么,你刚刚不是说外头雨大么,还不回去!”
漠北的雨大不起来,春雨细绵,一把伞撑在堂爷爷的头上,贺兰叶扶着他走在前,柳倾和拿衣服盖着手中盒子,一步步跟着。
“我昨儿到的,如今住你姑太太那儿,你只送我过去就行。”
贺兰叶劝道:“姑太太那儿远,堂爷爷何不住回来?”
“免了。”堂爷爷一口回绝。
长辈们的事,贺兰叶也不好插手,只与柳倾和一起,一路慢走把堂爷爷送到姑太太那儿。
还没有到街头,堂爷爷就拦了下来,冲贺兰叶道:“我知道你和你姑太太最近不对付,回来这么久了,也就是派了个人去给你姑太太问过好吧?你就到这儿就行,跟姑爷回去,免得见了你姑太太,你倒要为难。”
贺兰叶还真有些踟蹰。当初一回家多了几个妾,收了人好处做主把人抬进来的,就是姑太太。
到底是长辈,贺兰叶没法去当面指责姑太太,却也没法好声好气当做没有这回事。
堂爷爷都知道她不满了,想必姑太太也该是知道。
如今她的身份是多年未见的贺兰玥,贺兰叶只一迟疑,就颔首:“那我就不过去了。”
她把伞塞给堂爷爷,道:“堂爷爷可慢着点。”
“别说我了,丫头,”堂爷爷的目光落在一直跟在身后,静静不说话的柳倾和身上,用一种他自以为很小的声音,悄悄摸摸道,“这小子手上瞧着有两把功夫,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我与你说,你改明儿了,推他过来,与你兄弟几个过过招,好叫他知道,你有人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