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枝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当元嬷嬷领着一众丫鬟来时,她正怔怔站在雪地里发愣。
“姑娘,天寒,回去歇息吧。”
“元嬷嬷?”李枝菱点漆似得双眸轻动了动,她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元嬷嬷。“大哥不是走了吗?”
“时间紧迫,公子与静南王轻车简骑先行离开,吩咐老奴守着姑娘。公子祭祀大典后,立即就会赶回来的。”
“……不必赶回来了,”李枝菱仰头叹息,晶莹溯雪飘簌而落,粘在她脸上,冻的人一个哆嗦。“我回理国公府去。”说完这句话,李枝菱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被打穿了一个洞。
“是。”元嬷嬷似乎并不惊讶,有条不紊的安排丫鬟收拾东西,准备回理国公府。
玉珠儿惴惴不安的站在李枝菱身边,欲言又止。
“玉珠儿,你要随我去吗?”
“姑娘愿意带奴婢去吗?”玉珠儿双眸一亮,“姑娘在哪,奴婢就在哪。”玉珠儿自小伺候李枝菱,情谊深厚。
“好。”李枝菱点了点头,苍白小脸上缓慢显出一抹笑意,眉眼弯弯,月牙似得好看。
第6章
元嬷嬷手脚非常利落,只一日就将李枝菱的东西收拾好了。但其实元嬷嬷并没有带什么,理国公府那样的地方,哪里还缺吃穿用物。
“菱姐儿。”李老太太由雪雁搀扶着过来,看着榻上那小小一方青缎包袱,眸色发红。
李枝菱上前,拢起大袖朝李老太太叩拜,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
“菱姐儿,我可怜的菱姐儿……”
“老太太这话就不对了,苏姑娘是回自个儿的家,是去享福的。”元嬷嬷站在一旁道。
李老太太抹了眼泪,勉强笑道:“是啊,菱姐儿是去享福的。”
李枝菱使劲憋住两包眼泪,小脸红红的就像是上了两层胭脂。
“咱们府里的东西定比不上理国公府,我这老太婆就不给你准备什么了。”李老太太朝身旁的雪雁挥了挥手,“雪雁是个懂事的,你一道带去。”
理国公府是富贵大家,李枝菱虽是大房嫡生女,但难免初来乍到,容易被人算计。身旁若是没几个可信的人用,必然举步维艰。
“老祖宗……”雪雁自小伺候李老太太,被调教的十分好。
“老祖宗知道,你惯是个好相与的。”抚了抚李枝菱的脸,老太太道:“你性子软,耳根子也软,千万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知道了吗?”
“嗯。”李枝菱点头,终于是憋不住在李老太太的怀里哭了个畅快。
……
冬至前日,李枝菱坐上了去定都城的马车。
马车被收拾的很干净,里头的东西也一应俱全。李枝菱靠在青缎靠枕上,怀里搂着暖烘烘的铜制手炉,整个人昏昏欲睡。
马车外风雪交加,马车里贴着厚毡,一丝风都漏不进来,就连下头都垫了三层虎皮,奢侈异常。
雪道难行,马车走的很慢。直到了官道上才渐渐通畅起来。
官道上的雪渍被铲的干干净净,马车辘辘而行,李枝菱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马车外传来呼喊声,玉珠儿听出是李飞瑶的声音,抻着脖子想往外头瞧上一眼,却是被元嬷嬷用眼神给呵止住了。
元嬷嬷长相刻板,说话做事也十分刻板规矩,不仅玉珠儿和雪雁怕她,就连李枝菱都怕她。这大概是富贵大家中惯常养出来的半个主子,气势颇足。
马车外,李飞瑶眼瞧着那马车渐行渐远,连个头都没露,狠狠的甩掉自己身上的大氅,蹲地埋首。父亲出事后,她四处奔波,吃了闭门羹回来,就去了李枝菱的院子,里头的东西依旧在,可人却不见了。
李枝菱你这个骗子,说好不会走的,若是再瞧见你,我定要打断你的腿!
“姑娘。”绿春急匆匆追上来,将大氅披到李飞瑶身上。“天冷,咱们回吧,莫要冻坏了身子。”
李飞瑶咬着牙,使劲将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
哭什么,为了一个骗子,不值得。
……
冬月十九,小寒。李枝菱终于到了定都城。
马车一路不停,行驶在宽阔主街道之上。如此寒冬,街上依旧人烟阜盛,车水马龙。
李枝菱挑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率先入眼的是小贩摊子上蒸腾而出的白雾气。热腾腾的扑面而来,夹杂着馄饨的葱香味和饱满的面粉香,让李枝菱不自禁暗舔了舔嘴唇。
她有些饿了。
马车又往前行了一段路,终于到达理国公府。
李枝菱将马车帘子挑的更开,却堪堪只能瞧见理国公府一角。朱红大门紧闭,门前坐着一排华冠丽服的看门家仆,东西两侧角门开了其中一扇,他们的青绸马车被家仆引了进去。
李枝菱想,这理国公府果真是富贵大家,连看门家仆穿的都要比自己好。
“姑娘,换轿子了。”元嬷嬷搀着李枝菱下马车,一旁早有婆子搬来马凳。
换过软轿,由两个年轻小厮抬着,李枝菱颠颠的被抬了进去。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李枝菱被颠的屁股疼。她打开帘子想跟元嬷嬷说话,就发现软轿突然停了。
眼前是一扇古朴黑漆大门,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着,其中一个婆子腰间挂着一串金灿灿的大钥匙,另外一个婆子腰间拴着一个大金锁。
“这是内宅大门。”元嬷嬷在旁提醒。“外男若非老祖宗授意,是不能进来的。”
李枝菱点了点小脑袋,见黑漆大门后走出两个粗使婆子,继续抬起软轿将李枝菱抬进了内宅。
天色已晚,软轿前头挂着一盏风灯,被溯雪打的七零八落,衬出些氤氲雾色。
李枝菱刚刚把脸伸出去,就被一阵急雪狠狠抽了1 当前是第: 3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脸,她赶紧又把脑袋缩回去。这内宅啥时候看都成,现下她还是安分一些吧。
晚间的内宅很安静,李枝菱坐在软轿里,心中惴惴,她现在非常想见见大哥。
“姑娘,到了。”软轿落到垂花门前,元嬷嬷打了帘子,将李枝菱请了出来。
“这是老祖宗的院子。”元嬷嬷领着李枝菱穿过抄手游廊,进到明厅。有几个小丫鬟躲在明厅的槅扇处偷偷觑她,被元嬷嬷一瞪眼赶紧跑远了。
眼前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房廊下挂着几盏红纱笼灯,李枝菱不由的更紧张了。
转过明厅内的大插屏,入甬道,方至正房大院。
理国公府老祖宗的宅子自然是整个公府里最好的宅子,雕梁绣柱,宽敞明亮。五间正房,两旁厢房,有婆子守在厚毡处,瞧见人来了,赶紧迎上来。
“可让老祖宗给盼来了。本说是要出去迎的,可天寒地冻的,二夫人生恐老祖宗染了病气,硬是让一屋子憋在了里头。”
婆子穿一件青灰色褙子,发髻梳的光亮。不着痕迹的打量李枝菱。
李枝菱头戴雪帽,周边一圈狐白裘,小脸白生生的嵌在里头,一点菱唇,一双灿眸,干干净净的立在那处,娇弱扶风。
李枝菱正欲应声,就被元嬷嬷斜睨了一眼,立刻噤声。
那婆子也不恼,笑眯眯的打开厚毡引李枝菱进正房。
厚毡一掀开,扑面而来一股厚重的熏香味,将李枝菱在外头被冻得苍白的小脸熏的微红。跨过门槛,一眼瞧见的是坐在罗汉塌上,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太太。
老太太鬓发如霜,戴彩绣抹额,膝上盖着一件鹿皮毯子,见李枝菱来了,立刻迎上去。
“萝萝。”苍老的声音带着沉闷哭腔,缠绵着长久的思念。
“这是你祖母。”元嬷嬷提醒,“与李家一般,唤老祖宗便是。”
李枝菱立刻红着眼迎上去,声音软糯糯的唤道:“老祖宗。”
“我可怜的萝萝……”老太太紧紧搂住李枝菱,哭的不能自抑。
“老祖宗,您身子刚好,可不敢如此。”
一旁有妇人上前来劝,元嬷嬷又道:“这是你二婶子。”
“二婶子。”李枝菱蹲身行礼,被二夫人林氏搀扶起,“瞧瞧萝姐儿的模样,跟大嫂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氏面相温婉,说话也轻声柔气的透着股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