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床,穿上衣服,脑中反覆衡量着眼前的状况。
现在,他成了一个通缉犯,就这么回去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弗兰西斯还在他们的手里,至少他没有
生命危险,还自得其乐;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自尊已经彻底被践踏破坏殆尽,只有摧毁“魔鬼的巢穴”才
能重新回到过去那个光明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算计好了一切之后,他在帕德里克到院子里向渔夫的妻子要求一些热食的时候,撕掉了自己衬衫的一截下
摆,抓紧时间用冷了的花生汤勉强在上面写了一封短信,然后把脖子上的金十字架和手上的翡翠戒指一起
摘了下来,等待另一个时机。
在中间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异常冷静地默默和帕德里克一起吃了早餐。即使帕德里克对此抱有相当的怀疑
态度,因为他在听说了自己变成通缉犯、计划逃走之前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沉着和胸有成竹。
吃过早餐之后,帕德里克拿下了另外一枚戒指交给那个渔夫,让他拿到海边的市集上去,并向他保证绝对
可以卖上一个好价钱。卡特兰迪斯利用这会工夫把信、戒指和十字架交给了那个女人,对她说,戒指随她
怎么处置,信设法送到首都的裴斯莱府邸去,那里的人看到了十字架,还会另外给她一笔赏钱。
在渔夫夫妇离开之后,帕德里克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极不平常的气息,这气息来自卡特兰迪斯。
就像他不屑去掩饰自己的诡计一样,卡特兰迪斯的高傲自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他并不善于控制自己的情
绪。
他的演技或许可以骗过那些愚蠢的贵族,他却可以轻易分辨出他眼中狡诈的绿光,何况现在那两道绿光还
在熠熠闪动,给人的感觉几乎是他正在阴笑了。
“我很好奇,公猫宝贝儿,你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呢?我认为——一定是我对不对?”帕德里克不喜欢和安
静或者沉默类似的概念,他要和卡特兰迪斯说话,就算是吵架也好,不开口是永远无法相互交流的。
“你很聪明,我在想,要不要花钱贿赂刽子手,亲自砍下你的脑袋。”卡特兰迪斯回答。现在,他甚至觉
得胸口的伤不那么疼了。
“哦,是吗?那么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让你的心情变得这么好吗?”这只公猫立刻就回答了他的问话
,最起码可以说明一点——他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愿意浪费一些时间去磨利他本来就已经很尖锐的牙齿。
“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无聊,不如听我讲一个故事如何?”
“只有女人才喜欢那种东西!而我,和你一样熟悉海洋上的风浪。”卡特兰迪斯嘲讽地瞥向帕德里克。
“嘿,别这样,公猫宝贝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和女人究竟有些什么不同。”帕德里克狡诈地回敬,“
我想讲的,当然也并不是关于海洋的事情。我知道你非常重视‘光荣’这个词,但我怀疑你是否真的清楚
你所为之效力的那个女人所做的一切,事实上和那个辞汇的本质背道而驰。”
“你所理解的‘光荣’就是劫掠和杀人——关于这一点,我绝对不会相信你所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卡特
兰迪斯冷笑着别开头去。
“你可以不相信,宝贝儿,不过必须听我说,因为如果我们想天长地久地在一起就必须互相了解,你知道
我父亲当初选择做海盗的原因吗?因为那个女人才是真正邪恶的化身;至于那个萨兰岛的国王——那个老
魔鬼就是那个女人的帮凶!
他,不,应该说是‘他们’的财富是靠贩卖黑奴和大麻赚来的。还记得菲力浦·奎克吗?就是‘海狼’号
上的那个黑人水手。我知道,你曾经夸奖过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水手,只是不该自甘堕落地成为一个匪徒
的手下,他的全家都被抓去像牲口一样被贩卖到其他国家,只有他逃了出来。他宁可跳下大海也不愿沦为
奴隶,我们救了他,他成了一名自由自在的海盗。”
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帕德里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卡特兰迪斯脸上的表情变化,但很可惜,他还来不及把
话说完,更大的麻烦已经接踵而至。
“把这个地方围起来,不要让那两个通缉犯跑了!”
外面突然变得一片混乱,然后他们听到有人这么喊着——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帕德里克和卡特兰迪斯同时站了起来,马上开始寻找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被抓住。
“快!他们还没有冲进后面的院子!”帕德里克拿起一把生了锈的渔叉喊道。
“你身后就是窗子,从那里走,翻墙出去,我不想和全副武装的士兵正面冲突!”卡特兰迪斯只找到一根
不知做什么用的铁棍,不过他还是把它拿在了手里。
时间非常紧迫,迅速交换了眼神之后,两个临时组成了同盟的男人一起破窗而出,翻过了并不算高的围墙
,逃入了树林。不过士兵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并且追了上来,他们只能选择没命地狂奔,直到那
些骑着马在林中穿梭的家伙追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包围。
他们的人没有想像中的多,只有不到二十人。这个岛不大,所以那些士兵并没有人人配备火枪,除了他们
的头儿,其他人的武器都是最传统的武器——剑。
“我认为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够公平了,我喜欢枪,不过这个也耍得不错。”帕德里克耍弄着手里的渔叉说
。
“闭上你的嘴,不准再继续罗嗦!我还不想死!”卡特兰迪斯狠狠瞪了帕德里克一眼。在刚才逃跑的途中
,他已经听到有人喊出了他的脑袋的价钱,他就知道,一旦被冠上了罪人的头衔是很难恢复清白的名誉的
,在用事实证明一切之前,他只能选择和这些所谓的“自己人”对抗,从他们手里夺取自己活下去的权利
。
“我也不想死,尤其是现在还有你在我身边!”
帕德里克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一匹凶猛的狼,长啸着撕破敌人的咽喉。
第五章
当血腥味钻入了所有人的鼻腔的时候,两名最先冲上去的士兵已经倒在了他的脚下,然后他们看到那个红
发妖怪舔了舔嘴唇边沾到的血迹,若无其事地说。
“味道不错,还要来吗?我的身价似乎非常昂贵!”
于是,最后那句又成功地激励了一些本来已经开始畏惧的人,他们叫嚣着冲上前去,每个人都想首先把剑
刺入帕德里克的身体,成为有资格割下他的脑袋的那一个。在几个人忙于向帕德里克猛攻的时候,另外几
个人,这其中还包括了他们那个拿着火枪的头头,他们一起开始袭击另一个目标——卡特兰迪斯。这个叛
徒的脑袋和“海狼”同样值钱。
本来卡特兰迪斯还在观望,因为他很清楚那个匪徒有多勇猛,同时也更加清楚杀死这些士兵会给自己添加
另外一项真实的“罪状”;不过当对手已经到了眼前并且欲将他置于死地的时候,他只有选择战斗。
他竭力挥舞着手中的铁棍,胸口的疼痛只会提醒他必须要保存住自己的生命;鲜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他的
脸,还有衣服,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因为武器的差别,他又受了些伤,不过那都不妨碍那些人成为
他的棍下鬼。
强烈的求生欲和人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抛弃了所有文明的伪装,锋芒毕露地显示出
他骨子里野性的本质!摆脱了一切束缚之后,他开始疯狂地发泄,把所有的怨气、不管是来自帕德里克的
还是来自以往几年为了得到权力和地位所不得不隐忍下来的全部释放在了这些可怜的家伙们身上,直到那
名低级军官终于抓到机会,用火枪对准了他的后背。
“砰”的一声,枪响了,卡特兰迪斯的背猛地僵直起来,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他没有感到任何疼痛,被击中的并不是他!
当他转过身时,看到的正是帕德里克迎着枪口扑了上去、在那名低级军官有机会第二次扣动扳机之前把他
从马上拉了下来,按倒在地,并不留任何余地地迅速扭断对方脖颈的情景。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
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林间回荡着的只有帕德里克粗重的喘息。
他的表情狠厉无比,一双红眸熊熊的燃烧着,震撼了所有的人,包括卡特兰迪斯。
“上帝——他根本不是人,简直是一个怪物!”
“不!他是撒旦!连枪都打不死的只有撒旦!”
剩下的最后四名士兵哀号着丢下武器逃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林地的深处。
“如果枪打偏了,谁也不会死,这些蠢货——”
红发的撒旦——帕德里克从下级军官的尸体上爬了起来,回过头走向卡特兰迪斯。
“你还好吗,我的公猫宝贝?你实在太英勇了,我要向你致敬!”他边说,边抬起手,试图抹去他脸上肮
脏的血迹。
“你……是一个疯子!”
卡特兰迪斯沙哑地开口,发现自己的嘴唇竟然在颤抖,不知为了什么而颤抖。
刚刚那一枪的确是打偏了,不过也仅只于没有在他头上开一个洞;他的前额受了擦伤,血正顺着他的睫毛
滴下
来,而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很愚蠢,我并不需要你那么做,难道你忘了我发过誓要杀死你吗?我是你的敌人,敌人!还是你根本
瞧不起我?”
“不管你说什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伤害你。如果你喜欢,就当我是宁可死在最心爱的人手里吧
。”
帕德里克停了手,改为捧住卡特兰迪斯被他抹得更花的脸。
“你说什么?什么最爱……唔嗯……”
卡特兰迪斯瞪起了他的绿眼,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完,帕德里克已经低下头去死死堵住了他的嘴唇。
虽说混进了血的味道,这个吻并不算甜美,帕德里克还是觉得非常满足。
这是第一次,他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吻他没有遭到抵抗。
“混蛋!不要得意!你***抓到了我的胳膊!”在帕德里克总算抬起头来给两个人重新呼吸的机会之后,卡
特兰迪斯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他当然看得出那家伙眼睛里的笑意是什么意思,可他并不是不想抵抗,而
是疼得没有力气!因为他该死地正好箍住了他胳膊上的新伤!而他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无法像他那样
浑身是伤还可以露出笑容!
“啊噢,对不起,我很抱歉!”帕德里克听了,连忙松开了手,然后撕下了一只衬衫袖子,暂时代替绷带
绑在了卡特兰迪斯的胳膊上替他止血。“走吧,我们已经不能回村子里了。不知道那些士兵是怎么知道我
们在这里的,但愿我们能尽快回到船上去。不过你不必担心,风暴已经过去了,我相信塞弗尔他们一定也
在设法寻找我们。”
“为什么你会这么肯定?你就没有想过那些家伙可能会背叛你,丢下你自己逃走?”卡特兰迪斯不甘心地
舔了舔涨痛的嘴唇,故意说风凉话。
“我为什么要那么想呢?塞弗尔是我的朋友、兄弟,舰队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帕德里克边说,边蹲下了
身子,在林地间的草丛里摸索翻找着什么。
“哈哈——你们这些惟利是图的匪徒真的懂得这些吗?”卡特兰迪斯继续着他的冷嘲热讽。短短的时间之
内,他已经第二次被那个匪徒所救,这让他很不舒服,浑身不舒服。
“唯利是图的不是我们,是伊莉莎白!我的水手们都是穷光蛋,他们除了‘信任’一无所有。”找到了他
想要的东西之后,帕德里克站了起来。那是一种草本植物,他把它们连根拔起,甩掉泥土,放在嘴里嚼烂
,然后再吐出来糊在了自己和卡特兰迪斯比较严重的几处伤口上,“别皱眉,公猫宝贝,这东西看起来虽
然有点恶心,不过却非常管用,是我的大副赫德森的妈妈教给我的。他们一家原本是农民。”
“你们的船上,包括厨师在内,没有一个女人。”卡特兰迪斯立刻指出了他的破绽。
“他们不住在‘海狼’号上,因为我们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或者去袭击别人,这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一
部分家属和我的罗狄恩父亲一起住在‘海德’号上,我下次再找机会介绍你认识他,他是一个真正的英格
兰绅士;另一部分上了年纪的老人、婴儿以及孕妇住在陆地,不过不是英格兰。伊格莱恩会替我和我的兄
弟们好好照顾我们的亲人。”
帕德里克一边耐心地解释,一边拉起了公猫的一只“爪子”贴上了自己的胸膛。
“这些人和你一样,这里是热的,而且是跳动着的;而我,我的心今后只为你而跳。”
有了这两次经历就已经足够了,他更加确定了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在任何时候用生命去保护卡特兰迪斯,而
非出于一时的头脑发热。
“如果你不想那几个家伙回去找了其他人来追杀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我不会因为你刚才愚蠢的行为就感
激你,改变自己对你的看法,也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一个人会爱上自己的敌人。”卡特兰迪斯抽回手,别扭
地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他记得“海狼”号就是停靠在这座岛东侧的港湾里。
“我爱上你的确没有任何理由,简单地说就是一见钟情。”帕德里克大笑着跑了几步跟了上去,“我的老
爹当初也是这样爱上我妈的,她在一个庄园里给一个阔老当佣人,后来被他拐了出来。她是在海上生下我
的,不幸的是我出生之后她就大出血,去世了。于是我的老爹到死都没有再娶第二个女人,他对我说,如
果你哪一天爱上了一个人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不用担心,因为真正的爱情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你爱的是
那个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容貌、财产或者地位。如果那些可以代表爱情,那么伊莉莎白的哈罗德先生也可
以娶到上等家庭的淑女为妻。”
卡特兰迪斯没有再说话,他一直高昂着头向前走着,不过他很清楚“哈罗德先生”是谁——一条纯种猎犬
。确切的说,现在住在白金汉宫里的那一只应该被称为“哈罗德三世”。
他并不想承认,那个匪徒的父亲的这个非常具有讽刺意义的比喻十分好笑,如果它不是从帕德里克的嘴里
讲出来的话他是一定会笑的,因为他并不认为伊莉莎白值得尊敬;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政策有问题却仍要一
意孤行地坚持独裁统治,苏格兰人根本不会三天两头发起暴动反对英格兰;再加上她和英格兰的老朋友西
班牙的交恶,整个国家几乎是长久地处于外战不断的状态中。而这也正是她不得不重用军队将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