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危险了。”
孙穆青打算在太子府留一段时日,那卫家庶女让她害怕,她必须设法将她除掉。
真的有失心疯的薛盈本人,闻言却止不住将唇边的笑意扩大。
“她还说了别的吗?”薛盈问,“关于本太子的。”
孙穆青摇头,那个卫家庶女,说太子负她,就要杀了太子,把她都给吓到了,已经没有比那个更加过分的话了。
薛盈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可惜。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看着孙穆青,说:“你放心,就算玉佩没有了,本太子答应你的事情,也绝不会食言。”
“谢太子殿下!”孙穆青扶着肚子躬身施礼,是真心实意的高兴。
她算计得很好,一切也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不过很快薛盈又开口道:“不过……想要安身,还需借孙姑娘一样东西。”
“什么?”孙穆青看了一眼自己,她身上确实有几件值钱的物件,都是大皇子今日听到她在大皇子妃那里受了委屈,安抚她给她的!她全都带出来了。
“太子殿下庇护我们母子,太子殿下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拿去。”孙穆青十分大方,笑得也非常明媚。
薛盈放下撑着桌子的手,敲了敲他一直撑着的小案。
“笃笃笃笃……”
很快外面进来了好几个婢女。
薛盈一双凤眸缓缓抬起,看向孙穆青,轻声细语地说:“那就借孙姑娘的项上人头一用。”
孙穆青似乎没听懂,“啊?”了一声,她就已经被薛盈身边的婢女给按住了。
这些婢女平时伺候在薛盈身边,但其实没有一个是平平无奇的婢女,她们走路脚上都没有声音,从来也没有多余的面部表情,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这一点身怀武艺的卫听春能看出来,但她从来也不在意。
可孙穆青却根本看不出。
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扎,被按着跪在地上,白绫缠在脖子上,她才惊觉,太子竟是要杀她!
那几个婢女方才进门,她怎么没有注意过她们手中拿了白绫?!
可是……可是为什么?
太子为什么要杀她!
她被勒得气息不畅,死死瞪着薛盈,根本想不通……嗓子里面,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
“放心。”薛盈没再看她,接过婢女端的一盏茶,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说:“先勒死才斩头,不怎么疼。”
她生理性的眼泪流下来,想到今天醒过来的大皇子,对她没有了往日温情,随便扔给了她一堆值钱的东西,对她说,要她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孙穆青无比后悔……
但是她的意识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
门是这时候被踢开的,刀身在半空之中咻咻飞过,擦过一个按着孙穆青的婢女身边,径直斩向被另一个婢女狠狠拉着,勒着孙穆青脖子的白绫。
白绫断裂的声音几乎难以捕捉,但是抓着白绫正绞紧的婢女,因为突然泄力,后退一步,“哐当”撞上了桌案。
卫听春站在门边,夜风卷着她的长发缭乱飞舞。
她看向薛盈,薛盈手中的茶盏滚落到地上,一直倦怠无趣的表情,漫上惊慌。
“听春。”
薛盈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扶着床边站住。
卫听春本来一身煞气山雨欲来,但是见到他摇晃那一下,浑身快烧起来的怒火,顷刻间化为了一缕青烟。
卫听春看了一眼昏死过去,但是好歹还喘气的孙穆青,直接吩咐婢女道:“把人带下去,安置看管。”
几个婢女闻言扔了断裂的白绫,迅速抬着孙穆青离开了。
卫听春等到她们都出门了,这才走向一脸慌乱的薛盈。
“太子殿下机关算尽,算到孙穆青会来,算到我会去大皇子府中为你杀人,没算到我这么快回来吗?”
卫听春走到薛盈身边,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子。
“我只问你,你什么时候和大皇子妃勾搭上的?”
“你答应为她杀孙穆青,她答应了你什么?为你杀掉大皇子对不对?”
“我就说,你当时只身去赴约,大皇子怎么会也中了毒酒,我只以为你在大皇子身边安插了人,没料到你竟是已经和他的妃子暗通款曲。”
“然后呢?”
卫听春想到她在姚浪那里知道的,大皇子妃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想到那个仪态气度姿容都绝佳的女子,她心里控制不住地泛酸。
她一直都在设想薛盈的女主角是什么样的,甚至误会过孙穆青可能是。
但是她没有料到,薛盈竟然背着她,已经和自己的真命天女有了联系。
剧情的力量她领教过无数次,这一次是真的控制不住恼羞成怒。
跟她在这儿玩嫂子文学呢?
卫听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短匕,抵在薛盈的喉结上,鼻尖抵着鼻尖问他:“你打算等大皇子死了,娶你兄嫂吗?”
第67章 五穿
卫听春瞪着薛盈, 双眼一错不错。
她手中的匕首攥得紧紧的,心中满是被欺瞒的恼怒。
刀剑压着薛盈的咽喉,似乎只要他敢说错一个字, 卫听春便会毫不犹豫地捅穿他的命门。
但是反观薛盈, 此时此刻, 面上连最开始的慌张都没有了。
他刚才吓到,只因为他没料到卫听春会这样快回来, 他从没有当着她的面杀过人,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杀人。
薛盈很清楚,自己能把卫听春留在这个世界, 能缠磨得让她动了情, 靠的最重要的东西, 不是他的皮囊色相,身份地位,而是他足够可怜。
她总是面容霜冷, 看上去情绪寡淡, 她不会无理智地帮助他人,却会在某些力所能及的时候出手相助。
但她其实内心是惜老怜弱的。
否则他们不会有那一碗参茶的开始, 他十五岁那一年,她穿成了老嬷嬷, 从冷宫出来后, 她甚至还悄无声息地着人去照看那几个常年在冷宫里面的罪奴。
薛盈最大的筹码,是他被卫听春所怜。
他怎么敢让她看到自己的尖牙利爪, 虎狼手段。
但是卫听春虽然斩断白绫, 救下了孙穆青, 却没有追究这件事,也没有用失望的眼神看他, 而是问关于大皇子妃的事情。
薛盈自然就不怕了,他被卫听春揪着,浑身的重量都倾向她,一双凤眸紧锁着她,面上甚至隐隐腾起了开心。
他再怎么在情感上迟钝,也被卫听春那个结结实实的吻,撬开了七窍。
“我怎么可能娶她,我只会娶你。”
“我可以娶你吗?”
薛盈一开口,喉结滚动,滚过卫听春的刀尖。
他的话太直白炽烈,他甚至不设防备,微微扬起了脆弱的脖颈。
任何人被抵住命门,都会害怕。
但是薛盈不会,他甚至在开心。
他听着孙穆青的话,知道卫听春亲口说,若他负她,她便亲手斩下他的头颅,听到这样决绝的话他不会害怕,反倒有种压制不住的兴奋。
他生来孤苦,踽踽尘世间,他迫切渴求的,正是这一份不可更改的认可和占有。
他太喜欢卫听春对他产生这样的情感,喜欢她的在意,甚至是恼怒。
他求之不得,他甘之如饴。
他觉得死在她的手中,那将是最好的死法。
不过突如其来的求婚,饶是卫听春也无措起来,她无措的时候,并不会显得呆滞,反倒微微皱起眉。
薛盈见状便明白此刻不该再追问她。
“我无心瞒你。”薛盈转而解释道:“我是在孤身赴宴之前,才同大皇子妃联络上的。”
“她是个聪明女人,知道大皇子对孙穆青动了真情,更看重她肚子里的男胎,知道自己此生无法在大皇子那里获得身为正妻应得的尊重。”
薛盈声音不高,他和卫听春这样近距离对视,低低哑哑,简直像是在亲密地说悄悄话。
“她母家盘根错节,若她不能得势,也会被母家所弃,她挽不回一个变心的男人,又不肯手上沾染未出世婴孩的死业,怕影响到自己日后成孕,这才与我合作。”
“她杀负心人,我帮她除掉孽种。”
卫听春表情未变,但是眼中的情绪柔和了一些。
薛盈有些站不住,当然也有装可怜的成分,他不顾被锋利的刀尖伤到喉咙,倾身抱住卫听春,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卫听春迅速挪开抵在他喉咙正中的匕首,但是还没有收回来,她将冰凉的刀尖贴在他的颈项,作为威胁。
薛盈继续解释道:“我当时赴宴,没想着……活着回来。”
“我安排我的人全部追随你,我给孙穆青的玉佩,是追杀令。”
“只要她带着令牌找来,她便必死无疑,这样……等我死后,大皇子妃和她身后的氏族,便会依照约定庇佑你。”
薛盈侧头枕着卫听春的肩,嗅着她身上未散的寒夜气息,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垂。
“周礼,向你提亲了对吗?”
“他只有向你提亲,他才能平稳地在朝中升迁,否则他不久就会因为失职,撤职贬谪。”
卫听春撑着薛盈的重量,听着他将那日蓄意“寻死”的身后事,安排得这样周密妥当,心中腾起难言的悸动。
她的心跳一点点加快,薛盈的唇压在了她的耳垂上。
他还发着热,嘴唇滚烫。
卫听春打了一个抖,抓着短匕的手松了松。
薛盈继续说:“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你会对我动情。”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因为你的吻,陷入混乱,因为中毒身体不支,也没能算到大皇子竟然还能醒来。”
“他不该醒来的……大皇子妃不会让他醒来。他会直接死去,然后等再过些时日,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孙穆青,才会来找我庇佑。”
“她甚至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就会因为追杀令,被府内的人杀掉。”
薛盈说到这里,双手压着卫听春的肩膀抬头,近距离看着她,面色苍白消瘦,但是一双凤眸清澈见底。
他无比认真说:“我这一生,从未敢妄想过,我会得神明眷顾垂爱。”
“听春,我的项上人头,只要你开心,你随时可以取走。”
他之前连发现自己的□□,都觉得是渎神。
他怎敢骗她瞒她?
“能不能……不要嫁给周礼?”他眼底带着哀求。
他还记得卫听春很满意周礼的事情,薛盈怕她答应,这是他最悔的一步棋。
卫听春眼睫微颤,呼吸滞了滞。薛盈的眼神并不灼热,不带任何的攻击性和侵占欲,只有献祭一般的虔诚。
她看着,只觉得呼吸不畅,宛如失重。
卫听春知道自己不正常,她无法对任何人产生信任,每一个被生母残虐过的孩子,被最亲近的人狠狠伤害过的人,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和旁人建立良性的情感联系。
她和薛盈之间的联系,从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甚至是扭曲的。
而即便是薛盈,卫听春也曾经不受控制地在心中模拟过无数次,甚至在梦中活灵活现地预演过,他的背叛。
如果薛盈只是同她在寒冷的雪夜里相互取暖的同伴倒也罢了。
可他们之间掺杂进了男女之情,卫听春的感情就那么一点点,给了薛盈的,已经是她的全部。
她不允许这些落空,如果落空,她会用最极端的方式讨回来。
而此刻薛盈的坦诚和剖白,让她所有的猜疑,甚至她心中被背叛的预演所带来的怒火,都纷纷偃旗息鼓。
横在两个人之间的匕首被她收了回来。
她抿了抿唇,抬眸望到薛盈的眼中,开口声音也低低的:“你身体好点没有?”
这声音带着难言的温柔,薛盈听了没怎么样,卫听春自己把自己听得面红耳赤。
薛盈就这么近距离望着她,说道:“没有,很难受。”
卫听春赶紧扶着薛盈到床边,坐下之后,卫听春倒了热水让他喝了一点。
又伸手摸了摸薛盈的额头。
“身体没好,快上床躺着。”
薛盈依言躺好。
卫听春侧坐床边,像个突然被拔了气门芯的车胎,沸腾情绪瘪到了底。
两个人一坐一卧,薛盈一直看着她,卫听春能察觉到他的视线,但是没有看向他。
好半晌,卫听春才开口,说:“我已经拒绝了周礼的求亲。”
话音落下,空气之中,似乎就弥漫起了某种粘稠的气氛。
卫听春垂眸摆弄着匕首,脑子里难得不清醒,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今天她去了大皇子府,知道了其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薛盈和大皇子妃联手,也不是大皇子妃才是这世界的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