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还要拉李寻欢的手去按她心口,李寻欢连忙按住了既醉的手,这下一只手被按着,倒不像是既醉主动了。
李寻欢只觉得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水泽香气,是浸泡了一段时间门的梅花,便能猜到怀里的女孩子高高兴兴泡了个花瓣澡来找他。
他心头在剧烈震颤,云云喜欢他这个事实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喜悦难言,但往前一步就是不可逾越的雷池,一段感情里,年长者总要负起最大的责任,他喜欢云云,也因此绝不可能接受云云。
李寻欢花了所有的力气,硬起心肠来,轻柔却坚定地将既醉推开,然后被拉扯的腰带就落了地,他的外衫立刻就有些松散了,李寻欢没有注意,向后退了一步,凤眼闭合,轻声说道:“云云,你还小,你的喜欢大约就是小孩子喜欢大人陪伴,你还不懂什么是情爱。”
既醉忽然拿出了白日李寻欢送她的飞刀,小李飞刀有半个巴掌大,刀尖锋利,因为要送给既醉防身,李寻欢特意定制了一个刀鞘,让她可以随身携带,此时刀鞘掷地,既醉用刀尖抵着自己的脖颈,抬着头看着李寻欢。
她掉了好几滴眼泪,哭着说道:“我有什么不懂?我从小就很聪明的!我都知道,江湖上都说我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我也是,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手,李寻欢,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就死在这里。”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狐狸精的老把戏了,但很少有男人能让狐狸精做到最后一步,男人嘛,先开口要,不给就哭,哭还不给就闹,有几个人能坚持到漂亮狐狸要以死相逼?
李寻欢越矜持,既醉就越想要他,她心急火燎,甚至刀尖尖都快要戳破皮了!
一只手不知何时覆上了既醉的手,李寻欢的身形简直犹如鬼魅一般,飞刀被远远掷上房梁,整个没入里面去,李寻欢叹了一口气,夺了刀也没有离开,他抱住既醉,轻轻地道,“我知道,你只是装得乖巧,你……还是那个要命的小魔星。”
既醉起初被夺了刀都没反应过来,听见李寻欢的话,便知他是妥协了,她立刻欢喜起来,把狐狸脑壳埋进李寻欢的胸前,嘤嘤呜呜地发出狐叫!
好的好的,知道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切磋武道!
既醉是一只心急的狐狸,一心只想快点短兵相接,李寻欢却是个风雅探花郎,刀来刀往未免太过直白,采撷桃花后,碾汁好入画,雪覆桃花,桃花更艳,半开的羞花自然不胜狂风骤雨,要以春风细雨来慢慢化开。
既醉被化得晕乎乎的,却还记得要埋头吃葡萄,啾啾地吃,她吃得越多,风雨就来得越急,像在呼应,风雨中忽有刀影飞至,一击即中,捅入心扉。
小李飞刀是最风雅的刺客,他的飞刀不是暗器,是明晃晃的兵刃,刺客最善连招,速攻而有力,重击则要命,两相叠加而反复套用,便足可教人死去活来。
既醉没料到自己菜成这样,先是被春风化雨变成一只软狐狸,随即飞刀忽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挨了一顿速攻和百次重击,死去活来了十几遭,甚至哭着叫了好几声爹。
她叫得李寻欢心头一颤,他紧紧闭上双眼,狠心继续了下去,带着惩戒的力度。
让她知道怕,让她再也不敢!什么男人值得她以死相逼!
学江湖人,学林仙儿,要及时行乐!
那么聪明的小姑娘,怎么就看上他这样卑劣的老男人?听着小姑娘的哭叫,李寻欢心头如刀割,心却也坚硬如铁。
既醉叫累了,抱着李寻欢的一条手臂嘤嘤呜呜地哭,不是委屈也不是疼痛,而是快乐。
快乐到了极致人是会哭的,而且会哭得很厉害。
冷香小筑是李园里最雅致僻静的院落,既醉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有动静,毕竟李园如今是有主的,李寻欢在的地方,还能发生什么乱子不成?
嗯……床榻很乱,被褥也很乱,既醉梳得很漂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外间门天明,铁传甲那特有的脚步声已经接近门口了,既醉吓得抱紧了李寻欢,在他胸口蹭了蹭脸颊。
李寻欢咳嗽一声,对门外的铁传甲道:“身上有些困倦,过午再起。”
铁传甲没有多想,瓮声瓮气应了一声,转身出院子了。
既醉竖着耳朵等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把头埋在李寻欢的怀里,撒着娇说道:“今儿晚上我还来。”
李寻欢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青丝,他一夜没睡,眼中却神光湛湛,气色极佳,看上去简直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目光落在怀里磨磨蹭蹭着撒娇的少女身上,爱恋,喜悦,又染了些愁绪。
他大约是真的疯癫了,从昨夜云云说想要他开始,他就已经疯了。
那一刻他想了所有,也什么都没有想,名誉、道德,辈分,义气,一切都抛在脑后,眼里只有那个哭泣着的小姑娘,心里在放一场盛大的烟花,只听见她说她喜欢他,想要他。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已经够长,哪怕下一刻死去也无所谓,哪怕云云以后恨他也无所谓,从送出那柄飞刀起,他就在告诉他的小姑娘,他可以把性命交在她的手里,她想取,那就取。
既醉抱着李寻欢腻了好一会儿,任由他给自己梳理头发,过了一会儿,李寻欢几次尝试梳回昨日的发式都失败了,那是周嬷嬷给梳的繁复发式,最后只能简单梳了一点点,缀了些首饰就很好看了。
仍是昨夜穿来的粉缎裙裳,既醉换衣服,却把一条桃花粉的绣花肚兜悄悄塞进李寻欢的枕头下,然后很得意的裹上大氅,悄悄地从那一侧竹林跑回住处去了。
李寻欢洗漱回来,刚要休息,就见枕头下露出一角粉色,抽出来一看,顿时惊住了,做贼一样将肚兜塞回枕头下,一整日坐立不安,只怕被人进了房里,发觉这私密物件。
到了夜里,小狐狸揣着一肚子坏主意跑了过来,切磋到凌晨时分,坏主意变成了别的东西,小狐狸又摇摇晃晃地跑走。
李寻欢度过了此生最为快活的几天,他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配合着小姑娘的“及时行乐”,他快乐得几乎要死去,这几天他忘记了大哥,忘记了诗音,也忘记了李寻欢。
既醉倒不知道自家李叔叔心里有多挣扎,她也觉得快乐极了,这世上有什么男人是她想要又得不到的?可偏偏就有一个李寻欢,让她硬生生惦记了好几年,好几年!最最重要的是,李寻欢的滋味还那么好,让她越想越亏。
白白损失了五年时间门!这些都是要从他身上找补回来的!
既醉为此昼伏夜出,晚上都不睡觉了,问就是切磋,她忙碌得很。
第92章 飞刀问情(13)
阿飞极少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李园虽好,但只能作为临时的休息点,年轻人过惯了四海为家的日子, 对平静生活并不向往。
他走后又过了两日,林诗音算了算日子, 让人把龙啸云叫来,问他,“云云都在李园待了小半个月了, 怎么还不把人接回来?你有多少事情要忙?”
龙啸云好不容易才打发了上官飞回金钱帮, 这毛头小子走前还嚷嚷着要来提亲, 让他烦不胜烦。
平日里那些看着很顺心的兄弟也不顺心起来了,年轻些的心里没数,厚着脸向他询问云云的婚事,仿佛他们那个鬼样子能配得上似的, 老的也不正形,想替小辈求亲, 他半辈子积累的人脉大半都扔下了水, 问就是要多留几年,再问绝交。
其实倒也有些有意思的地方, 龙啸云的那些鱼龙混杂的兄弟里,有真本事的反而不会去提这些, 开口就向他问女儿亲事的, 多半都是那些没本事的混日子的小杂鱼, 龙啸云也未必就不懂这些, 只不过他习惯了笑脸迎人,这些日子忽然冷了脸,叫不少人心头不痛快。
但对着林诗音, 龙啸云是冷不下脸来的,他连笑都笑得十分灿烂,闻言也数了数日子,“竟有十几天了,云云一直没回来吗?”
云龙镖局和李园离得是真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哪怕既醉这样不大愿意费事的都隔三差五去串门,她以前在李园大多是待一两天,最多的一回是去了遇到风雪封门,一连住了五六天,这回一待就是十几天,龙啸云还以为她回来过,只是没来见他罢了,毕竟他这边人来人往,忙碌得很。
林诗音瞪他,“一直没回来,表哥那边也就罢了,换成去别家,你也这么放心?你是养闺女还是养臭小子呢?”
龙啸云嘿嘿地笑,他现在听诗音叫表哥已经不暗恼了,他听得出来,这声表哥大约也就只剩下字面上的意义了,诗音以前不在他面前提李寻欢,偶尔他失口提起来,两人的气氛就僵了,而这几年随口就提,越发证明心里已经没了他。
龙啸云笑完,连忙保证自己一会儿就去接女儿回家,林诗音才顺心了,哼了一声,又道:“等晚上回来,你就把被褥搬回来吧……我不叫你回来,你就永远待在书房里了?”
美人嗔怪,自有一番风情,龙啸云巴巴地点头。
林诗音嘴角一翘,指着门口,“那还不快去?明日我约了齐夫人,也叫云云相看一下,那齐小公子虽比她小了些,却是个难得的周正孩子。”
龙啸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一出后院,就立马叫人备马车,这几日已经立春了,天气不是很冷,却还是让人在马车里点上了炭盆。
一大一小两个心头宝,这个哄着那个宠着,中年男人的日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李园里桃花正开,冷香小筑有个僻静的小亭子,因天气太冷,李寻欢不让晚上来,只能白日里在亭子围炉煮茶,既醉捧着热饮喝,她是不喜欢喝茶的,几辈子都不喜欢,喝的是果子酿,酸酸甜甜的一点都不醉人。
两人白日里没有那么亲近,李寻欢在亭子里作画,画的是刚开的桃花,既醉一边喝果子酿,一边琢磨着晚上让李寻欢换一块画布。
龙啸云就是这时来的,他脸皮极厚,来李园就像回家,反正李园的下人当着他的面是很客气的,龙啸云从来不管别人背后怎么说他,他日子过得如此幸福,还要在意别人背后的想法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得太过了,龙啸云甚至每次来这个孤零零的李园,都有些同情怜悯起李寻欢来了,他也试图给李寻欢介绍过亲事,甚至都没有坑他的意思,要不是江湖上有名的美人,要不就是别人求到他头上来,说爱慕李探花已久想见一见,可李寻欢一个都不来见,龙啸云疑心他还想着诗音,就更想给他介绍一门合适亲事了。
龙啸云来到小亭外,远远地就大声笑道:“寻欢好风雅啊,大冷的天在亭子里烤火。”
既醉差点把杯子打碎,拧着眉头看着龙啸云走过来,一把拍在李寻欢背上,他还笑呢,“晚上去我镖局喝两杯?咱们兄弟也好久没见了。”
李寻欢脸上的笑容从见到龙啸云之后就消失了,他的脸色也像刚从关外回来时那样苍白起来了,他垂着眸子,手里的画笔几乎捏断,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龙啸云偏偏不是铁传甲,他很聪明的一个人,只是对李寻欢没多少防备,因为他知道李寻欢是多好骗、多好的一个兄弟,他愣了愣,开口问道:“寻欢?你怎么了?”
李寻欢还没开口,既醉就拍了拍龙啸云的背,“爹,李叔叔这几天受凉了,要少饮酒,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吧,走走走,回家去。”
龙啸云被既醉拉得斜走几步,还对李寻欢笑,“这孩子就是不懂事,想是在你这待久了,想家了。寻欢,那我先走了啊,过两天到我镖局里去,我还有话跟你讲。”
李寻欢嗯了一声,画笔连滴朱砂水,在宣纸上滴成一朵朵桃花。
既醉拉着龙啸云走,一回头看李寻欢在那儿杵着,对他飞快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晚上来找她,反正她一个人住小楼里。
龙啸云忽然回头,既醉露出无辜之色,“爹,你看什么呢?”
龙啸云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寻欢今天怎么一直不看他的眼睛,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而且……他发现诗音是李寻欢未婚妻,并且决定装作不知道的时候,就是这么个状态,那会儿他脸皮还挺生嫩,不大敢去看李寻欢的眼睛,总是低头,也怕说多了话让他察觉不对劲。
龙啸云又想了想,没想到李寻欢能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李寻欢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金钱帮横行江湖,也要给他几分颜面,上官飞傲气十足,不也得拉下面子来求娶云云?他不同意也只能咬牙走人,换成普通开镖局的,他龙啸云早就金钱落地人头不保了。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可疑的,龙啸云拉着漂亮女儿的小手上了马车,心里还美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虽然来找他的人太多太多了,却也是幸福的烦恼,他家云云聪慧美丽,像极了诗音和他,他一定要找个文武双全,金相玉质,温柔体贴,完美无缺的女婿。
一回到家,既醉就去换了身衣裳,这会儿是冬天,李寻欢也不是爱占地盘的少年人了,既醉身上没有什么红印痕迹之类,反倒是李寻欢身上留了很多……嗯,既醉嘬嘬手指头,露出了回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