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提升顾赦对她的憎恶值,很有必要,悠悠思量着,裹紧宽大的狐裘,目光缓缓落在顾赦身上。
少年在打坐修行。
悠悠捡起一块石头扔去,砸落在他身旁。
修行时最忌讳有人打扰,她这举动,太惹人厌了。
顾赦果然被打扰到了,睁开眼。
门边裹着雪白狐裘的女孩,眉梢微挑,朝他勾了勾唇,一脸充满挑衅的骄纵意味。
顾赦面色平静地收回视线,重新闭眼。
书里,大魔王通常喜怒不言于色,悠悠无法确定他有没有气恼,问系统:“怎样,他生气了吗,憎恶值提升了吗?”
系统:“内心毫无波澜。”
悠悠没想到顾赦脾气这般好,她再接再厉,又连扔了三个石头。
然而这次,顾赦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感觉在唱独角戏的悠悠,把小石块瞄准他砸去。
“咻——”
顾赦肩膀微侧,轻描淡写躲过攻击,窗外曦光落在他身上,那张赏心悦目的少年俊容,神色没有半点改变。
很快,身边石头用完了,系统回答依旧是“毫无波澜”。
悠悠感到不可思议。
她若是顾赦,面对如此恼人的挑衅,即使目前战五渣打不过,也要把“仇”和“隐忍”三字记在小本本上。
顾赦竟然全不在意。
悠悠哪里想到,与顾赦在外门受到欺凌比,她这些举动在顾赦眼里,与修行时,有小朋友在旁边手舞足蹈没什么差别。
一番挑衅无果,悠悠打算下些狠招。
上午,戒律堂弟子给顾赦送来饭菜,悠悠冷笑着,在送饭弟子愕然的表情中,一把将饭菜夺走,自己吃了。
把饭给你抢了,该生气了吧!
然而顾赦眉梢微挑,露出点儿诧异后,再无其他。
另一边,通过玄境看到这幕的苍越大喜,才一个晚上,路杳已从用泥人给顾赦送饭,变成抢对方饭吃,质的飞跃啊!
“我不明白。”宇文离皱眉。
“这都不懂?小女孩的心思,很简单啊。”苍越给他解释,“昨夜你没瞧见嘛,路丫头一直在用小石头吸引那小子注意,但那家伙不理,把她晾在一旁,所以她生气了。”
“效果很显著。”苍越点评道,“按这速度,再关两日,路丫头就要讨厌他了。”
悠悠抢走饭菜,让顾赦饿了一天。
到了晚上,大概系统被她的努力感动到了,终于没再说“毫无波澜”四字,而是说:“他好像,有点动怒了。”
悠悠:“……”
巧了,她好像也有点儿动怒。
秋末夜寒,门边有冷风灌入,悠悠带着温暖的狐裘转移阵地,来到另个角落。
顾赦仍在修行,一副心无旁骛只想修行的模样,直到半夜,一阵风将落叶吹到门边,发出窸窣声响。
他忽地睁开眼,目光笔直地落向门底缝隙。
悠悠注意到这幕,眨了眨眼。
意识到顾赦可能在等小泥人,悠悠下意识开口让他别等了,话到嘴边,系统在她脑海中拉起警报。
悠悠清醒过来。
再怎么说,泥人都是给顾赦雪中送炭的,路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崩人设了,且顾赦若知道是她,十之八九,会怀疑她另有企图,到时候剪不断理还乱。
悠悠打消念头,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
“欸,你在找它吗?”
室内响起女孩的悦耳嗓音,顾赦侧头望去。
看到悠悠手中泥人的那刻,他眸光一凝,长睫向上掀了掀。
少年身上沉寂的气息,在瞬间,发生微妙的转变。
悠悠握紧小泥人。
没了她的操控,一动不动的泥人,显得有些呆滞无神。
顾赦不知为何泥人在悠悠手上,怎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他一言不发地看向悠悠,漆黑的眼睛宛如一泓深潭,等待她说下文。
“原来真认识。”悠悠装模作样说了句,随后眉眼弯笑,指向泥人。
“我瞧它模样乖巧,就把它炼化成我的傀儡了。”
小饭票没了。
顾赦应该多少会生点气吧。
炼化、傀儡……没有哪个修士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总结起来,就是把一个活生生东西,变成行尸走肉,任人摆布操控。
坐在蒲团上的少年,神色还算平静。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看了眼眉开眼笑炫耀的女孩,又看向表情呆滞的小泥人。
一阵厉风猛然扑打在房门,发出“哐——”的剧响。
悠悠被风吹得裹紧狐裘,看顾赦神情,看不出所以然,于是问系统: “如何?他生气了吗?”
头一次,系统没用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与她讲话,而是欲言又止道:“其实……也不必做到这地步。”
悠悠疑惑地“嗯”了声。
什么意思?
系统沉默了下,回答她之前的问题:“爆表了。”
怒意爆表,憎恶爆表,杀意……爆表。
悠悠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后背蹿起凉意,才猛然明白了意思。
“爆、爆了吗?”她磕绊了下。
系统:“都爆了。”
悠悠一默,随即似乎感觉到什么,动了动僵住的脖颈,抬起头。
不知何时,室内另一个人来到她面前。
他俯下身。
一片阴影洒落在悠悠身上。
少年眼神阴鸷,里面氤氲着冰冷的杀意。
悠悠:“……”
她背靠着墙,退无可退地缩在小角落,艰涩地眨了眨眼。
给个机会,其实她能解释的。
第14章
悠悠蜷在宽大的狐裘里,仰起仅露在的脑袋,离得近,她清晰地看到少年长睫下,不加掩饰的森然杀意。
室内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悠悠干巴巴眨着眼。
要不现在,她操控泥人跳支舞,缓解一下气氛?
悠悠指尖微动,正打算捏诀让泥人动起来,顾赦的手朝她伸来。
悠悠下意识往后退,后脑勺“砰”地撞上坚硬的墙壁,疼得她痛叫了声,双手捂头。
顾赦手一顿,垂眸看她。
片刻,他指尖继续往前,不由分说触上悠悠耳边发丝。
少年冷寂的气息席卷而来,耳畔传来细碎动静,悠悠摸着后脑勺,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在她猜测这是什么攻击招式的时候,顾赦收回手。
修长的两指间,多了一只蜘蛛。
“有虫。”他淡声道。
蛤?
悠悠茫然地看着面前之人。
室内光线昏暗,顾赦睁着漆黑的眼睛,面色平静,之前浮现出的森冷杀意,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说完顾赦便退开了。
他走到窗边将蜘蛛扔出房间,而后回到蒲团,好似从头到尾,只是为了帮悠悠拿掉发间的蜘蛛。
若非系统之前所说,悠悠都要信了。
她看着转瞬间,变得温良无害的顾赦,忍不住裹紧狐裘,浑身发冷。
可怕。
这就是蛰伏期大魔王的自我修养吗?
以为泥人被炼化成傀儡,他确实被激怒了,也的确起了杀心。
但这里是清筠宗,意识到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不可能动得了她,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将这些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全部埋藏到心底。
想明白的悠悠,瑟瑟发抖,这是要秋后算账。
犹豫了会,她把泥人揣回怀里。
还是不说了,不然前功尽弃。
债多不愁,就让顾赦小本本上,挤满她路悠悠的大名吧。
完成任务,悠悠打了个哈欠,靠着墙壁休息。
不一会儿,她睡着了。
坐在蒲团上的顾赦,缓缓睁开眼,阴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蜷缩在角落的少女,披着宽大的雪白狐裘,头向右歪着靠墙,她长睫垂着,吐息轻浅绵长,竟然真入睡了。
外面传来簌簌的落叶声,顾赦盯着她,发现女孩睡颜过于恬静了。
把一个小灵物炼成傀儡,不该梦魇缠身,梦中难安吗。
为何能睡得这般坦然。
恬静到,让人忍不住浮起想要毁掉的念头。
顾赦握紧一片枯萎的桃花,缠绕在手腕的蛛丝收紧,嵌入他的血肉,疼得他双眼泛红,心底涌起的戾气才微微扼住。
他吸了口夜里的凉气,冷静下来。
收回视线的时候,顾赦忽然想起刚才女孩被撞到后脑勺,吃痛捂头的动作。
他那时一顿,是恍然想起,小泥人有次从门缝钻下去,头被撞到了,也是匆匆用两手捂头,露出一副被撞疼,可怜兮兮的模样。
顾赦薄唇紧抿,盯着悠悠,眼神晦暗不明。
次日路悠悠醒来,待在角落打坐修行。
她与顾赦一句话未说,两人像陌生人般,连眸光都未相接。
从玄镜时刻关注动静的苍越,见效果甚好,喜上眉梢,本打算再关些时日,但离宗内大比没几天了,便决定解除禁闭。
午后,房门开了。
宇文离亲自来了,站在门口:“你们可以走了。”
悠悠抱着狐裘,率先大步迈出。
“等等。”宇文离叫住,把一张账单交给她,“记得明早之前把钱交来。”
悠悠愣了下,接过账单,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物品以及费用。
“这是?”
宇文离道:“你外出历练的账,该结清了。”
悠悠瞪大眼,还有这东西?
她仔细看了遍,账单上,小半是路杳在历练途中买的胭脂水粉服饰挂件,大半是赔偿,诸如砸坏的酒楼桌椅,被她打伤的修士,破坏的法器灵宝……
悠悠视线一拉到底,写着共计:七万灵石。
“?!”
灵石不是银子,身为长老亲传弟子,一月也就得到宗门百块灵石,路杳虽有其他收入,但花钱如流水,如今全部家当,只有一千三百块灵石。
七万灵石,把她卖了都凑不够!
“宇文叔,可以不还吗?”
宇文离是路天沉的师弟,这声叔没有任何问题。
宇文离眉梢微挑,还是头一次听路杳这般唤他,面前小姑娘露出甜美微笑,眼睛一眨一眨,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宇文离原本冷厉的面色,变得柔和了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不可以,除非你还想待在戒律堂。”
悠悠:“……”
哼。
回到旭日峰,悠悠把账单贴在额头,往床上一躺,先睡了小半时辰。
被她抱到床上一起睡的坎坎,毛绒脑袋嗅到她耳边,嗅了嗅她发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耳朵微动。
这抹气息,好像有些可怕……
坎坎乌黑眼睛露出担忧,两只小角散出点点光亮,一齐涌到悠悠青丝间。
一觉醒来,所有疲倦消失,悠悠重新打起精神,掀开额头上的账单,下床穿好衣物。
路杳好东西不少,甚至很多法器有价无市,若拿去售卖,卖个七万灵石不成问题。
书里,路杳大概也是这样做的,但这些法器是能保命的,悠悠舍不得卖,她只把一些值钱的摆件东西,统统搬出了房间。
灵落正好赶来,见状茫然道:“路师姐,你要搬走吗?”
悠悠摇头:“我要把这些卖了。”
灵落不可思议,指着雕着紫荆花的小香炉:“这不是路师姐最喜欢的香炉吗,还有那指月簪,红玉手镯……”
悠悠并不解释,把账单递给她一看。
灵落一默:“路师姐,我来帮你。”
大家都是弟子,都穷,除非家里有钱接济,否则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出七万灵石。
“不用,我都弄完……等等,帮我把窗前的松柏拿来。”悠悠拿起张布,回头道。
窗台摆置了诸多盆景,梅花,水仙花,紫竹……被挤到角落的小松柏,是最不起眼的。
灵落抱起它:“松柏有什么用?”卖的话,还不如其他盆景值钱。
悠悠眉梢微挑,神神秘秘道:“这是我的终极武器,最后的底牌。”
灵落看着平淡无奇的小松柏,困惑地“啊?”了声,这不就是普通的松柏嘛,武器?底牌?她不太明白……
灵云峰有片专门供弟子买卖东西的地方,悠悠在灵落引路下来到这。
她找了个空地,将一大块布铺在地面,旋即把要卖的东西放在上面,搬来一个凳子。
刚坐下,悠悠头顶一片阴影洒落,她仰头望了眼,目瞪口呆。
只见一艘巨大的灵舟从上空飞过,舟身金碧辉煌,一支银线勾绣着“方”字的家旗,迎风飘扬,气势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