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荒域,就是有王者风范!晓之以理,对比闹事的太古与沧海,一点也不蛮横霸道,恃强凌弱!”
“是啊,听闻荒域魔君也是气度非凡之人,有容人雅量,所以荒泽从上到下都是王者度量,我们银夜要向他们看齐才行!”
“是也!”
……
远在茶楼的悠悠,正看得津津有味,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焦急万分的声音。
“糟了——!”
悠悠心下一沉,能让系统如此着急,多半是慕天昭渡劫出了岔子:“师兄出了何事?”
“心魔劫难渡,他被困太久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渡劫失败了,命都要少半条!”
悠悠真身左手掌心,灰色的梦魇纹烫得灼人。
得知慕天昭处境,悠悠眉头紧锁。
渡劫失败,不死也得修为大跌,往后几乎等于与仙道无缘了。
慕天昭自幼时来到清筠,一直被寄予厚望,清筠宗、乃至整个修仙界都将他视作路天沉的继承人,倘若他出了事,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你有何办法,别说没有。”悠悠冷声。
狗系统平日不帮她,不帮女主,不帮反派就算了,总不至于连男主都不帮。
“办法我有,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救他的,只不过……”系统道。
“凭我不够,不然我早就出手了!”
悠悠心道:果然,平日当乌龟,这种时候肯赴汤蹈火了。
她听出系统弦外之音,直截了当道:“不必试探了,我自然会帮师兄,你且说。”
别说慕天昭对清筠的重要性,单是三年师兄妹情谊,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太好了,你曾掐灭过承载慕天昭梦魇的魇香,香上梦魇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系统嗓音微喜。
“本来是渡劫旁人无法插手,但他的梦魇落在你身上,心魔劫考验的便是他的梦魇,借此因果,我可以送你进入他的心魔劫,只要你施以援手,定能助他成功渡劫。”
悠悠若有所思地看向掌心。
系统又道:“在此之前,需要将你在外的神魂归位,神魂必须完整。”
事不宜迟,悠悠直接将所有神魂收回真身。
还在茶楼看热闹的苍舒孑,余光扫到突然朝地面倒去的身影,试图阻止,无奈眼疾手不快,好在一旁的白默默及时出手,将人扶住。
“你怎么……”话音一顿,白默默看着面无血色的脸颊,指尖颤巍巍探向悠悠鼻息。
“死、死了?!”
苍舒孑将人接过,略一皱眉,瞥见女孩乌发间,忽然冒出的两只狐耳,恍然大悟。
“没死。”
他将悠悠耳朵遮了遮,铆足力气将人背起。
“我还有点事,再会了小白。”
话落,苍舒孑赶忙将人背走。
另一头,收回所有神魂的悠悠真身,按系统指示,凝神闭目。
“我将你的神魂送至心魔劫中,未免慕天昭察觉,道心受损,我会模糊你的存在,让他以为你只是他心魔劫里的一部分,还有……”
系统顿了顿,把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它没有告诉悠悠,心魔劫在天道眼皮之下,助人渡劫无疑破坏了世间法则,比之前恐怖万倍的天雷,必然让她灰飞烟灭。
这种情况下,它也救不了她。
虽然悠悠死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往后六界走向更是扑朔迷离,但眼下为了救人,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舍弃路悠悠。
“……多谢。”
悠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不及细思系统那令人恶心的温柔,眼前一片昏暗。
夜幕沉沉。
落有“慕”字的染血灯笼,在凄风中摇摇晃晃,空气中弥漫着粘稠浓郁的血腥味道。
这是多年前,慕府被灭门的景象。
悠悠站在门口,心情沉甸甸的,据她所知,当时的慕天昭年仅六岁,是慕府上下唯一从魔修手中活下的人,为路天沉所救,带回了清筠宗。到了清筠后,慕天昭很长一段时间,午夜梦回,逃不掉灭门之祸,夜不能寐,久而久之,这段幼时记忆成了他释怀不了的心魔。
当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世间活着的人,除了路天沉与慕天昭没人知晓。
悠悠往前一步,踏入心魔劫。
神魂离体,悠悠真身也像化身一般,没了气息。
负责看守的魔修,见她良久不动,本以为是睡着了,直到一阵风吹过,悠悠真身犹若无骨地斜倒在地,才察觉到不对。
那人登时脸色一变:“来人!不好了快来人!”
晌午时候,府邸一座茶室内,踩着红靴的青年盘腿坐在茶桌前,掀开帽兜,露出一头醒目的银发。
他扶了扶额间的黑色抹额,接着顾赦递来的茶盏:“多谢君上。”
萧善木在旁道:“你来得有些慢了。”
听出话中之意,君夜尘抿唇道:“兄长说过,人活着,总要走些弯路,不丢人。”
他镇定自若地饮了口茶,随后道:“清筠少宗主在灵魔界的消息,除了我们,古域那边也知道了,压不住了。”
顶着路天沉之女的名头,身在灵魔界,多得是魔修想取其性命,在众魔修中,又属荒泽的最多。
诚然,当年若非路天沉,修仙界早就变成魔修的乐土,对其恨之入骨的万千魔修,动不了他,动他子嗣总不难,若能让路天沉尝到丧女之痛,灵魔界多得是人舍生取义,死而后已。
“无妨。”顾赦想起被关在地牢的人。
“暂时没人找得到她。”
君夜尘微微颔首,正欲再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外,低声道:“公子不好了,昨夜关进牢里的姑娘突然、突然没了生机。”
萧善木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茶几前的身影。
“慌什么。”顾赦将茶盏置于桌面,伴着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淡声道,“随我前去。”
昏暗的地牢里。
顾赦目光落在悠悠面无血色的脸,在她眼尾白皙的皮肤来回打转。
看到一片光洁,不知为何,心情瞬间糟糕到极致。
他沉下脸,视线最后落向女孩左掌灰亮的梦魇纹:“让墨荏滚过来。”
方才禀报此事的魔修一愣,下意识道:“此刻正午,魇使大人恐怕在……”
他话音未落,对上一双阴鸷冷漠的黑眸:“那就告诉他,要么现在舍半条命来,要么永远别来见本君!”
话落,顾赦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大步离开了地牢。
留在原地的魔修脑海一片空白,盯着远去的青年身影,浑身血液倒流。
是、是魔君……
眼见人吓得瘫软在地,萧善木将其往上提了提:“去吧。”
缓过来的魔修,立马屁滚尿流地飞奔而去,萧善木正欲离开此处,手臂被拽住,他回头,看到朝顾赦离去的方向,微歪了下头的君夜尘。
虽未言语,但萧善木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君夜尘的脑袋,试图化解对方脸上的惊愕与困惑:“反正,就是这样。”
君夜尘:“?”
没多久,还处在一团黑雾状态的梦魇魔,火烧屁股地赶到。
一瞧榻间似曾相识的女孩面容,他心生不妙,再瞧对方掌心的梦魇纹,稍作回忆,一口老血闷在心头,只觉人在家中坐,黑锅天上来。
“冤枉,这可跟老魔没关系!”墨荏赶忙撇清道。
梦魇香是他所创不错,但那些人点香造的孽,不能由他承担吧,又不是他点的,何况路杳现在的情形,也不是梦魇造成的。
但如此说,绝对会触床边那位的眉头。
与血魔同样历经三代荒域魔君的魇魔,自认最会见风转篷,半点不废话道:“魔君莫急,她是神魂离体,不知神魂以梦魇为媒介去了何处,我且通过魇纹一探虚实。”
话落,黑雾钻进悠悠掌心。
不一会儿,从梦魇纹钻出来的黑雾,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逐,在空中翻滚高喝。
“退!退!退!”
一股焦味从雾气中散出,墨荏难以置信道:“说出来魔君可能不信,这姑娘神魂在天道幻化出的虚无空间里,这空间还不是为她所化,是个年轻修士在渡劫,不知她怎么跑到人家的心魔劫里了。”
魔修与仙修修行方式不一样,他们不需要渡劫,对渡劫了解得也不多。
故而对于神魂进入他人雷劫的事,在仙修看来,或许匪夷所思,但一知半解的魔修,却觉得或许是仙修常规的渡劫操作。
墨荏不疑其他,只道:“依我看,这小姑娘危矣,神魂本就脆如薄纸,一戳就破,沾一下天雷就没了,红颜薄命,魔君节……”
“哀”字尚未吐出,黑雾被顾赦修长有力的手掐住。
“去把她带回来。”
“老魔我……”
墨荏活了数千载,头一次感觉魔生艰难。
“魔君明鉴啊!魇纹的另一端有力量牵引着她,我不是对手,最多、最多在那力量散去时,试着把她带回来,但老魔现在只是团雾,不可能抗下那骇人天雷,去了也只是白搭上一条命罢了!”
顾赦脸色阴晴不定。
有那么瞬间,他怀疑自己一定又神志不清了,才会失了智般,低声道:“我也去。”
第96章
此时的悠悠, 不知外界情形。
她身在心魔劫,站在一片血泊中,眼神流露出些许哀伤。
不远处, 一群面容狰狞的魔修大笑声中,青衣小孩脸色煞白,双手不受控制地拿起染血的长刀,朝前方一众被捆住,动弹不得的熟悉面孔走去。
一步步,像是走向了地狱。
“不、不要……”
年仅六岁的慕天昭,颤抖着布满伤痕的小手, 拼命摆脱魔修控制,但他幼小的力量, 在这些魔修面前羸弱得不堪一击。
“方才不察,竟让个小娃伤到了!混账, 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能耐!”
“大人莫恼, 杀了他没意思,不如让其为大人表演一场乐子。”
“哈哈哈, 他好像要哭了,可怜得我都不忍心了,快点让他动手!”
……
源源不断的狞笑传入耳中,年幼的慕天昭, 脑海一片空白。
长刀很重很大,他两只小手都握不稳,柔嫩的指甲被刀柄磨得血红, 但不知哪来得力量, 助他托起刀,而更红的血色近在咫尺, 慕府上下百余人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长刀,有惊恐、有悲愤、有哀痛……
他如被控制的傀儡,走到他们面前,被迫高举血淋淋的长刀,又落下。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爱笑眯眯给他讲故事的管家爷爷,会招鸟雀与他玩的侍女姐姐、快要嫁人的阿姐、比他还小三岁的幼弟……
很快,全部倒在他的脚边。
滚烫的鲜血,一遍又一遍溅在他身上,直到染了他满身血污。
他们睁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就这么……死死看着他。
全都,死不瞑目。
“我一定是在做梦,醒来就好了。”小慕天昭心想。
不知杀了多少人,到最后,他浅眸蒙了层血,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像个刽子手,麻木地举起红刀,砍向最后一个人。
至于对方是谁,他看不清,想不起来,也不在意了。
但对方微笑着,用极为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温柔的,像要哭泣。
“不是你的错,昭儿,答应娘亲闭上眼好不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娘亲很抱歉……对不起……以后要留你一个人了,别怕好吗,其实娘亲和大家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陪在昭儿身边,往后明亮星辰,轻柔晚风,四季繁花……都是我们,会陪昭儿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或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温柔,慕天昭最后闭上眼了,沉沉地闭上,尽管手依旧被控制着。
虽然早已失去知觉,他两只小手,依旧像被刀割般疼得厉害……
悠悠抿唇,眼前一幕幕景象如镜面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青衣的慕天昭。
他手持长剑,在天道设下的幻境里回到了过去,从弱小无助的自己手中,救下了曾经的故人。
幻境里,青年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悠悠未曾见过的笑,那般开心。
他浅眸中闪着细碎光泽,像是突然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难以置信中带着几分忐忑与小心翼翼,生怕这只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