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没忍住笑出声:“好了,不就是……唔。”
耳垂忽然被捏住,悠悠瞪圆了眼。
顾赦指尖落在柔软白嫩的耳垂,轻捏了捏:“听说这样会记牢些。”
在风中透着凉意的耳朵,冷不丁,被温热气息环绕,悠悠神色有些不自然,尤其是顾赦这动作,让她意识到两人距离有些近了。
她一抬眸,便能看到青年漆黑的眼睛,嗅到对方身上松雪似的清香。
耳朵还被轻轻捏住了。
悠悠下意识想往后退点,顾赦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眼帘一垂,手顺势松开了。
“抱歉。”他低声道,“是不是冒犯师姐了。”
悠悠往挪的脚后跟一顿,看着垂下长睫,神色有些低落的青年,面露哑然之色:“没有,你误会了。”
话落,她踌躇道:“……那、那你捏吧,轻轻的。”
簌簌风声中,女孩犹豫的嗓音发软,话落,还往他这边靠了些。
顾赦舔了舔发痒的牙尖。
比起牙尖更痒的,是他难耐的心头。
他早发现了,好像他一服软,装装可怜,她就容易对他心软,变得格外包容,甚至带着纵容的味道。
他提醒过了,她这样心软让步,会让人食髓知味,贪得无厌想要更多的……
她还是没明白。
顾赦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暗色,指尖落在悠悠雪白的耳垂,用温热的指腹摩挲了下。
耳边传来想听的承诺,顾赦却有些听不清了。
女孩耳垂的软肉实在娇嫩,被他轻轻一碰,便泛起薄红。
他像烫到似的缩回手,心乱如麻。
悠悠察觉顾赦气息紊乱,疑惑地眨了眨眼,正想出声,腰间玉佩光芒一闪,迅速暗下。
她脸色一变。
*
万岭北边,湖泊旁。
远看湖上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
走近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乌云,湖泊上,密密麻麻都是扇着翅膀的魔蜂。
这些魔蜂围聚一起,不要命地朝结界撞去,撞的鲜血染红结界,支撑结界的人身形摇摇欲坠。
结界内其他年轻面孔,不少面露畏色,第一次瞧见如此可怕的魔物,形似蜜蜂,力量却与蜜蜂天差地别,啃食人血,皮糙肉厚,他们都是仙门弟子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连一只魔蜂的毛羽都伤不到,只能靠躲在慕天昭的结界,才免于落入这些魔物口腹。
慕天昭一袭苍青长袍,面色苍白,纤长睫毛下的视线有些恍惚,身形摇摇欲坠。
身为此处最手无寸铁之力的苍舒孑,躲在了慕天昭身旁,看着满天吃人的魔蜂,几欲垂泪。
真是多灾多难。
他都有自知之明,放弃从慕天昭和顾赦两人手中抢女娲石了,乘着仙门弟子回宗的灵舟,一路摇摇晃晃,想回修仙界,谁知半路撞上三个赶来灵魔界救白芙雪的仙人,还险些暴露身份,被那仙狗吾凌风察觉装进塔里,一路又带回灵魔界。
最可恨的是,这姓吾的狗东西来万岭救人,遇万骨枯,为了自保把他们塔里的人放了出来断后,自己趁机逃走。
若非遇到慕天昭,这群仙门子弟要全军覆没了。
眼下,也危在旦夕。
凭慕天昭修为,尚能从这些魔蜂中逃走,带上一众仙门道友却绝无可能,只能用结界挡住魔蜂攻击。
垂涎三尺的魔蜂越聚越多,不停撞击着结界,他也快撑到极限了。
一旦结界碎裂,里面所有人将被顷刻瓜分而食。
“阿弥陀佛,小和尚……”牧芥敲木鱼的动作一顿,环绕结界的金光散去,沮丧道,
“小和尚也没灵力了。”
他苍白着脸,望了眼慕天昭,满脸自责。
作为此地唯一能帮到慕天昭一二的人,他若退下,当真只剩慕天昭孤木支撑了,他咬咬牙,正要再试试,木鱼一下被夺了去。
是人缘很好的苍舒施主。
但这施主性情古怪:“别帮了,不到绝境怎么爆发小宇宙。”
苍舒孑抱走木鱼,不让牧芥帮忙,一双桃花望着慕天昭眯了眯,青年本就受过伤,没了牧芥佛力相助,果然脸色愈白,低咳了声吐出大口血,半空的结界令人心惊肉跳的闪了闪。
眼下是绝境,只能赌了。
赌慕天昭不可能死在这里,赌他伴身的气运能将一切化险为夷!
咔嚓——
结界发出碎裂之声,摇摇欲坠。
苍舒孑屏住呼吸,在周遭一声声惊慌呼声中,死死盯着青衣身影。
赌输了、赌输了的话……
他就逃!
反正他会移形换物大法嘿嘿。
“砰!”
在众蜂又一次撞击中,支撑近一夜的结界彻底碎裂,慕天昭耗尽最后一点灵力,眼前一黑,双膝一软直接朝地面摔去。
“师兄!”
一道急促清亮的嗓音落下。
慕天昭睫毛颤了下,单膝跪地,俯身吐了口血,苍青长袍染了大片暗红血迹。
他面如白纸,飘忽的视线朝疾速奔来的红衣身影望去,指尖微动。
下一瞬,视线被一片阴影覆盖。
顾赦看着迅速从身旁掠去的悠悠,眸色沉沉,正忍不住要将人拉住,眼神忽地一变,眯起了眼。
转眼已到慕天昭身前的悠悠,正要将人扶起,“师……”
“呜啊——”
一个身影抢先一步,挤到悠悠和慕天昭中间,给悠悠来个激动的拥抱。
“悠、我的悠啊!”苍舒孑难以自持的扯起嗓子。
“你来救我啦,我可太害怕,救命啊。”
一时间,所有目光齐刷刷涌来,苍舒孑毫不理会,甚至在察觉到身后飘忽顿住和远处凉飕的两道视线夹击下,将女孩抱的更紧了。
没人理解他的心情。
他看到了,在这异界唯一的亲人啊!
“……冷静点。”悠悠拍了拍这个仿佛身在他乡,受了委屈,看到亲人就控制不住哇哇大叫诉苦的人。
“你毫发无伤呢。”快不行的那个好像是她师兄。
苍舒孑默了默:“刚才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有点受伤。”
盘旋在半空的魔蜂隔着结界虎视眈眈,悠悠提醒道:“你再不松手,会更受伤。”
苍舒孑望着已经朝这边走来的身影,恢复理智,一下松了手。
“好像是的。”
眼下只有魔蜂,倘若感知到魔尊法力,会引来更多的万骨枯,悠悠用自身灵力布了层结界。
慕天昭受伤很重,只差没晕过去,其余人灵力也已耗尽,悠悠皱眉望着遮天蔽日的魔蜂,结界撑不了多久,在此之前,要想到对策才行。
“慕道友打伤过好几只,但这些魔蜂能立马恢复,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牧芥提醒道。
悠悠略一思忖,冒险用魔尊的力量试了下。
一道黑刃般残影划过,两只偌大的魔蜂坠落在地,目睹这幕的众人愕然,不可思议地望向悠悠,这些魔蜂,他们用尽全力也难以伤其半分。
悠悠望着倒地的魔蜂,果不其然,魔蜂受伤的地方迅速恢复。
铺天盖地的魔蜂攻击中,半空结界微闪。
悠悠咬了咬唇,捏紧纤细白皙的长指。
顾赦站在远处看着她,视线从她微颤的睫梢划过,半晌消失在原地。
嗡嗡嗡嘈杂的蜂鸣声中,牧芥看向脸色微白的悠悠。
“路道友,不必强撑,留些灵力带上慕道友逃走,此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悠悠喉间涌起一抹腥甜,勉强咽了下去,正要说话,四周空气骤然一凝。
结界外。
数以千计的魔蜂,忽然被不知名的火焰笼罩,在所有人惊愕骇然的目光下,顷刻化为了灰烬。
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眨眼间,天地一片寂静。
空气中,只残留了一抹极阴极冷的气息。
待气息消失,一缕月光穿过结界,落在愣住的悠悠眼睫。她睫毛轻颤,听到被锁在识海里的系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少司命怀疑自己看错了,但那火焰带来的湮灭感,世间诸火加起来都望尘莫及,假不了。
早在数十万年前,他便亲眼目睹过这火焚烧天地,造成万灵尽陨的绝望之景。
更可怕的是,这火曾经的主人……
少司浑身血液倒流,心底深处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尽管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但经历过那场神魔大战的,应该没人会忘记,太阴真火,是那个人的本命火……
那个人……上古魔族,玄都周氏——周迦南。
魔神周迦南。
少司脑海一片空白。
世间的太阴真火随周迦南陨落后,便销声匿迹了,怎么都寻不到一缕,没想到沉寂了数十万年,竟然重见天日了。
是周迦南复活了,还是……
少司神思不定,周身环绕的神灵蓝焰时明时暗,在悠悠制造的牢笼里,止不住战栗起来。
“你认识这火?虚隐。”悠悠问。
虚隐是坎坎在上次逼问少司时,吐出的名字,据说是对方成仙界司命前的族名,他不喜欢别人如此叫,悠悠一听,当即改口。
没有回应,悠悠收紧识海里的牢笼,威胁道:“快说,虚隐。”
“别这么叫我。”少司脸色难看,也顾不得与她争辩,“你快放开我,我得回仙界一趟,出大事了。”
悠悠:“快说。”
少司薄怒,正要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
“顾赦呢?”
悠悠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青年不见了踪迹。
距湖泊百里,一座孤峰间。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巨大的蜂巢前,肃冷的月色下,暗中给所有魔蜂提供力量的蜂王,挣扎的庞大身影在火焰包围下化为一缕轻烟。
顾赦捏指,收了太阴真火,脸色发白。
他手臂撑在树干上,微垂着头,黑色的额发被冷汗润湿,长眸在树梢阴影笼罩下,暗如黑棋。
周身十里,被湮灭阴冷之气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才稍缓,抿了抿苍白的唇,看向蜂巢。
*
“尝尝。”
被喂了口清甜的蜂蜜,悠悠懵了懵,察觉顾赦的手十分冰凉。
“你去哪了。”
顾赦将盛满蜂蜜的玉瓶,放在他掌心:“偷家。我看它们倾巢出动,就去附近找了找,果然寻到了。”
悠悠见他脸色如常,只是手有些冷。
她不太放心地用指尖探了探,没发现顾赦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想起虚隐之前突如其来的问话,悠悠迟疑道:“方才有很厉害的火,一瞬间将魔蜂都烧没了,你有没有……”
识海里的少司心里一紧,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点,却听到悠悠顿了顿,问:“你有没有受伤。”
虚隐一默,气的撞上牢笼,使劲晃了晃。
“问点有用的,是他!一定是他!他在哪寻到的魔火,怎么得到的,得到了多少……”
悠悠自动屏蔽了识海的气急败坏,抿了抿唇间甜味,忽然察觉体内的灵力不知何时恢复过来。
她愣了下,看向手中的玉瓶,意识到这东西有恢复法力的作用。
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
顾赦眼帘微垂:“可以给他们吃。”
这片地,有太阴真火焚烧过的气息,短时间不会有不长眼的魔物来,但万岭危机四伏,他可不想她带着一群拖油瓶。
就是这蜂王浆,便宜他们了。
顾赦说完,体内之前压下去的暗涌重新浮现,他捏紧手,抑止住眼底的戾气,正想要找个地方休息,衣袖被轻轻拉住。
“先给你尝。”
悠悠指尖在他薄唇点了点,带着丝丝清甜。
顾赦长睫颤了颤,体内埋着血种,除了血,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还是像被甜了下,心底涌起的戾气忽然变得平和,连带识海里,接连放出太阴真火的剧痛,都减轻了。
顾赦抿了抿被轻触的薄唇,眼神晦暗。
她总知道,怎么让他甘之如饴。
悠悠将蜂王浆每人分了一两滴,分的时候,总要宣言一下师弟的丰功伟绩。
与救命稻草一般的蜂王浆,顿时让所有人对顾赦心怀感激,但所有感激在望向顾赦的那刻,又瑟瑟缩了回去。
是魔修啊。
他们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
背倚着树干的玄衣青年,眉目如墨,浑身映着斑驳的树影,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但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越发浓重的戾气,让人如坐针毡。
莫说过去道谢了,就是坐在他的视线中,背后都直冒冷汗,整个人仿佛被对方周身无形的领域笼罩,稍有不慎,就会惨遭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