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任务。
她把路天沉的花都给铲完了,要迎接路天沉的雷霆之怒了。
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悠悠长睫微颤,摸了摸腰间储物袋,打算等“叮——”的任务完成提示音响起,就把挖出的花朵还给路天沉。
她可不想真的受罚。
大不了,再给他种回去。
见来的人还不少,深吸口气,悠悠正要抬头念出路杳嚣张的台词,一只手落在她发顶。
“是你做的吗?”
居高临下传来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悠悠倚石坐在地上,有些担心他捏爆她的脑袋,偏了偏头,才哼声道:“是我做的,怎样,我知道你喜欢这圃里的花,我偏要……”
“很好。”一个声音打断她,带着些许欣慰。
“看来闭关几年,你确实乖了不少,都知道帮我除草了。我正苦恼,这么多杂草该如是好,你就帮我解决了麻烦。”
正打算迎接暴怒的悠悠:“?”
她不甚理解地仰起头,正巧对上一双狭长深眸。
女孩怔愣之际,路天沉微微俯身,手指在她眉间点了下,随后微扬下巴,示意她朝花圃望去。
悠悠回过神,下意识扭头望去。
只见一片花圃里,半根杂草不见,只有七朵欣欣向荣的花儿,沐浴在旭日光芒中。
她愣了瞬,正要揉揉眼睛看个清楚,手腕被路天沉扣住。
“全是土泥。”他将手帕递给她,“擦了再揉眼。”
悠悠看着这手帕,忽然觉得有几分熟悉,莫名的,心里浮起不妙之感。
悠悠打开储物袋,拿出一捆昨夜连根带叶的花朵,却不想,入目是一捆杂草。
“???”
她明明挖的是花,留的是草!
悠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尚未反应过来,墨绿衣裳的男子蹲下来,抬起手,一人将盛着热汤的碗放在他掌心。
“喝点热汤。”
在众长老惊愕的目光下,路宗主将汤匙在玉碗轻搅,随后递到悠悠嘴边,亲自喂她。
一群人不由感慨,宗主还是疼路杳的啊。
少主令一事,不少人说宗主对她的耐心到了极限,眼下看来,纯粹是谣言。
一个帮爹爹除了一夜草,一个心疼女儿亲手喂汤,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造谣之人其心可诛!
悠悠确实又累又渴,一边迟疑地张嘴喝了口,一边长睫微掀,打量面前的身影。
她还在猜测之际,路天沉见她喝下热汤,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多喝点。”他语气低柔。
“毕竟饮冰十年,我真怕你被冻坏了。”
悠悠一呛,剧烈咳嗽起来。
第60章
电光火石间, 真相浮出水面,悠悠心头一梗。
她被路天沉当免费劳动力了,给他的花圃除了一夜的草!
不知是气的, 还是呛的,悠悠掩嘴咳了半响,路天沉耐心十足地等着,待人缓过气来,才将汤匙重新递去。
“慢点喝。”他嗓音低缓,提醒道。
若抛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悠悠可能真以为,他不知她为何会被呛到。
悠悠忿忿张嘴, 把热汤喝下去,被呛到泛红的眼眸, 紧紧盯着面前的身影。
在女孩长睫下, 堪称凶恶的目光中,路天沉神色依旧, 不紧不慢地问:“味道如何?”
悠悠嘴角扯起一抹笑:“暖暖的,很贴心。”
大概没想到她这般能‘忍辱负重’,路天沉略显诧异地挑了下眉,眼底浮起笑意。
“再来一碗?”
悠悠:“好啊。”
反正有人伺候, 她喝死他,让他喂汤的手臂与她一样酸疼!
旭日东升,洒下的光辉照在两人身上, 一袭墨绿衣裳的身影, 耐心十足给女孩喂了一碗又一碗热汤。
这温暖和谐的画面,让后方长老们无不动容。
往日, 宗主与路杳的关系实在冰冷。
宗主对她一向不管不问,没有要教导的意思,路杳之前无法无天的蛮横性子,很大原因就是这么养出来的,没人管她,她当然肆意妄为了。
宗主对她好像也没什么要求,活着就行。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从路宗主身上,看到对路杳的疼爱。
然而被疼爱的本人:“十碗热汤,冷暖自知。”
*
清晨微风吹过,寂静的庭院里。
坎坎吃着悠悠给它买的肉脯,吃的正香,毛茸茸的脑袋歪了歪。
它迟疑地看向肉脯。
小主人喝汤它吃肉,这样不好。
坎坎放弃肉脯,两只毛绒小脚按着苹果啃,啃了起来,门口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浑身白绒的小狐狸,叼着鸡腿,从门缝挤了进来。
四目相对,容辛嘴里的鸡腿落在地上。
圣兽?!
怀疑自己看错了,容辛纵身一跃,凑近坎坎,鼻尖轻耸像只小奶狗的圣兽。
“你是圣兽吗?”
坎坎微眯起眼,面对九尾狐族的小辈,装傻充愣:“汪。”
听到一声犬吠,容辛愣住,不可置信地又嗅了嗅。
这气息,是圣兽没错。
听不动犬语,容辛挠了挠脑袋上的绒毛,思忖半响,恍然大悟。
圣兽意外失忆,沦落成狗,忘记了昔日荣耀。
容辛怜爱地看了眼坎坎,打起小算盘,用爪子按了按它:“小白,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别学狗叫了,你是我涂山的,是我容辛的小弟,我来接你回去了。”
坎坎忍无可忍,拨开它的爪子:“走开,九尾小辈。”
容辛吓了跳,悻悻地收回爪子:“原来没失忆。”
坎坎冷哼,扭头离开,容辛却一下跳到它前方,好奇道:“你为何变成狗,待在这里,这不是悠悠的住处吗。”
坎坎:“她是我小主人。”
容辛愕然,费解地挠挠脑袋:“那、那你为何学狗叫。”
一朵蒲公英在风中轻摇,坎坎用爪子刨了刨:“小主人喜欢狗。”
它当日欢喜地睁开眼,女孩期待地看着它,朝它“汪”了声。
它不甚明白,想了想,这是犬的叫声,意识到小主人喜欢狗,它就学了声狗叫,果不其然被摸摸头了。
容辛深深地同情起来,族中长辈要见圣兽一面,请它解惑,都是件极难之事。
没想到堂堂圣兽,如今为了讨小主人欢心,还得伪装成狗。
见圣兽精神不振的模样,容辛一跃而起。
“罢了,我来陪你玩吧。”
悠悠回来的时候,庭院草地间,两个白影窜动。
大白团用脑袋将雪色小毛球拱翻,小毛球还没站稳身体,又被它从另个方向拱倒了。
容辛虽是小狐狸,对比坎坎幼小的身体,却称得上大了。
坎坎头晕眼花,气得一巴掌呼在容辛脑袋上,容辛还以为它在与他打闹,更高兴地拱了。
悠悠感受到坎坎的处境,赶忙上前。
这时候,一只带着伤痕的手拎起容辛后颈,身影浮现,道了声:“无礼。”
容辛兴奋的表情一变,蔫蔫道:“舅父。”
姬元嚣拎着他,看了看地面的坎坎,视线落在门口的身影上。
“换个地方说话吧,中秋。”
悠悠听到“中秋”两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是上次胡诌的名字,四周景象已经变了。
不是上次的竹林小屋,这次姬元嚣带她来的地方,是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
一阵清风穿过,桃花簌簌落下。
“我这珍藏了不少美酒,可惜。”想起半杯酒后,女孩红扑扑的脸颊,姬元嚣嘴角勾笑。
他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放在悠悠面前,见她一直盯着他的衣袍看,眉梢微挑:“我的衣袍很奇怪吗?”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香,悠悠揉了揉胳膊,端起茶盏:“看脸容易晕。”
姬元嚣曾言,这是两人之间修为差距太大的缘故,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旁人无法直视其容。
可她看路天沉却不会,按理路天沉是仙道第一人,又曾击败灵魔界的上任魔君,是三界最厉害的存在。
“你比我爹爹还厉害吗?”
姬元嚣愣了下,看出她心中所想:“不一样。”
他本欲解释,想了想,索性带着几分得意道:“那是必然,我要是来真的,轻而易举就打败他。”
“既然如此。”悠悠瞥向他的手,“爹爹怎么打伤你的。”
姬元嚣顿住:“……对吧,你也觉得奇怪,我更奇怪!”
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沉沉:“当年因为此事,我受不了打击,心境崩乱,心魔都出现了。”
“不过。”姬元嚣话音一转,隐约可见的紫色眼眸,微眯起来。
“察觉到他不对劲,不同寻常,我就使劲挖,使劲挖,挖到最后……”
悠悠乌发间的狐耳微动,正凑近脑袋细听,姬元嚣看了眼手背的伤口,抬指抵住她额头,笑容满脸。
“就释然了,往事不提也罢。”
悠悠:“……”
她端起茶盏尝了口,听姬元嚣转移话题道:“容辛的死劫已经消失了,作为报酬,之前答应你的,你可想好了?我可是很厉害的,什么都能做到。”
悠悠意有所动:“你知道天道吗?”
“我早已不受天道约束,怎么,你有麻烦?”姬元嚣露出意外之色。
悠悠点头:“总有天雷要劈我,可有规避之法。”
她方才任务就失败了,路天沉并未有被她惹怒,反而心情大好……好在晴空万里,没有乌云袭来。
“这个简单,等我片刻。”姬元嚣盘腿坐着,一阵华光环绕在他周身。
片刻他睁开眼,面露遗憾之色:“没法帮你。”
悠悠目光幽幽:“不是什么都能做到吗。”
姬元嚣一噎:“不是做不到,是不能做。”
他语重心长道:“我方才算了算,就跟容辛的死劫一样,我若插手,许多事就变了,你爹爹都睁只眼闭只眼,我轻举妄动,怕会铸成大错。”
悠悠摸了摸衣襟里的勾莲玉,若有所思地“哦”了声。
“反正就是不帮……唔。”
姬元嚣剥了颗葡萄,塞到她嘴里:“要不你去问路宗主,天雷要劈你该如何,他渡了那么多次劫,想必很有经验。”
悠悠咬着果肉,心道有几分道理。
勾莲玉能挡下天雷,给路杳这玉的路天沉,应当也能做到。
可如此一来……
“啧,九尾天狐,不过如此。”在姬元嚣惊愕的目光中,悠悠起身。
“送我回去吧,反正唉——”
姬元嚣:“?”
这蔑然的小眼神,是什么意思。
果然路天沉出关,有靠山了,对他态度都不一样,之前一口一个前辈呢!
“激将法对我可不管用,不过。”姬元嚣起身折了一截桃枝,略一施法,插在悠悠发间。
“戴着吧,不是防不防天雷的问题,主要是戴着好看。”
得到想要的,悠悠心满意足。
回到庭院,容辛被姬元嚣拎走,她动了动狐耳,按姬元嚣所说,将两只毛绒耳朵收了起来。
悠悠身形一晃,变成只绒毛泛红的狐狸,半响,又恢复人形。
她虽感到新奇,但一番折腾,四肢更酸疼了。
拔了一夜的草,悠悠摸了摸坎坎,本打算抱它回去休息,忽然想到一夜过去了,不知顾赦醒了没。
昨夜有弟子发现魔气,吆喝后,旭日峰戒备森严了许多。
悠悠略一思忖,朝顾赦房间走去。
*
躺在床榻间的少年,仍是悠悠昨日离开的模样,不过此刻额头布满冷汗。
顾赦意识昏沉,脑海里的画面,一会是小女孩吓到血色全无的面容,将匕首刺入他胸口,说着“我最讨厌魔修了!”,一会是少女按住他肩膀,轻声细语:“不吓人。”
他藏到深处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有的回忆起来,是暖的。
曾有个小女孩,故意堆丑的雪人,激他动手一起堆,在他堆出四不像的雪人后,她软乎乎的手凑来,握住他的手教他。
冰天雪地里,女孩的手触碰了许久的雪,却是暖的。
他想回握,又怕自身的冰冷冻到她。
有的回忆起来,却是冷的。
他曾在深夜,踩着叠高的石头,从窗口,朝被狰狞魔纹吓坏的女孩房间,小心翼翼探去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