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自然能够体味道其中的意味,同样的,他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
七皇子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借九弟吉言。”
“九弟有所不知,我从出生开始便与母亲相依为命,说出来不怕九弟笑话,若是我母亲有个什么不好,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看得出来七皇子十分的慌乱,把平日里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叶朔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会好的,都会好的。”
渐渐的,七皇子才没那么紧绷。
等叶朔回去之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叫人把参送来了。
之后几天,叶朔无意间碰到了五皇子,而此时的五皇子却跟没事儿人一样,还问他有没有见到七皇子来着。
“真是的,这个老七,一走就是这么多天,我之前让他帮我办的事儿也不知道办好了没有。”
叶朔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还不知道七哥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五皇子:“他能有什么情况?”
嗯?不应该啊,以五皇子跟七皇子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徐贵容病重的事。
就在叶朔愣怔的功夫,五皇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哦…你是说徐贵容的病吧?但是徐贵容病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有那么多宫人呢,他又帮不上什么忙,户部里头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再怎么样也不能影响办差吧?”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算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找他去。”
望着五皇子急匆匆的背影,叶朔心里头一个咯噔。
或许是跟五皇子认识的时间久了,叶朔差点忘了,五皇子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他也不是对谁都和颜悦色。
五皇子一开始就嚣张,只不过叶朔比他还嚣张,这才迫使他在面对叶朔的时候不得不收敛起来。
对叶朔的时候五皇子是一副面孔,对七皇子的时候他又是另外一个态度。
七皇子从小就跟在五皇子身后,七皇子的母亲更是淑妃宫里头的人,母子两个的身份都被淑妃和五皇子死死压着,时间长了,五皇子便自然而然的将七皇子视作奴仆一样的人物,而奴仆,是不能有自己思想的。
这么多年过去,五皇子早就习惯了。
若是这样的平衡不被打破也就罢了,一旦打破,怕是会酿成大祸。
叶朔瞬间回想起来,在上书房的时候,他曾经看到七皇子明明一开始写下了诗,写了整整两行才换成了别的,这证明他其实心里头也想要表现自己。
七皇子之所以被处处掣肘,被迫听五皇子的话,他身份低是一回事,还有就是…徐贵容捏在淑妃手里头,七皇子不得不听话。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受虐狂,有的,就只有迫不得已的妥协。
为了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七皇子情愿就此埋没自己的聪慧、才华,为淑妃的儿子所驱使,成为皇子里的一个透明的人。
想到这里,叶朔当即就是一个激灵。
再然后,一干珍稀药材开始不要钱似的往淑妃的宫里头送。
在叶朔看来,这事儿如果能用钱解决,那就不是问题,若是不能……
就在叶朔胡乱想着什么的时候,时隔三十七天,徐贵容,殁。
尽管用那么多珍贵药材吊着,徐贵容最后还是没了。
叶朔脑袋先是一空,突然想到了之前太医说过的话——
“更何况贵容娘娘年轻的时候就伤了底子,若是用上好的人参吊着,补一补元气,倒是还好一些。”
年轻的时候就伤了底子……
五皇子对七皇子这样,想必淑妃对徐贵容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朔赶忙叫小路子去打听,淑妃这些年来对徐贵容究竟如何。
结果不出意外,徐贵容伤了身子的事,果然与淑妃有关。
徐贵容本是淑妃宫里头的丫鬟,结果被便宜爹看中,淑妃自然不高兴,又有哪个人能高兴呢?
徐贵容承宠后不久,淑妃便借口刁难她,也就是那个时候徐贵容落下了病根。结果这边身子没养好,又有了七皇子,更是伤上加伤,以至于伤了根本。
做皇帝的从来都不会顾忌那么多,看上哪个直接宠幸便是,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一个小小的宫女会不会因为他小小的一个举动,而遭受灭顶之灾。
景文帝有着跟所有皇帝一样的毛病,也从来都不带落的。
徐贵容死后淑妃嫌晦气,便不准让人在自己宫里头设灵堂,哪怕这么多年,淑妃对徐贵容亦是没有半分情谊可言,以至于徐贵容按照宫里的规矩,匆匆便下葬了。
而二皇子也并不多么在意这个弟弟,毕竟七皇子自小就平庸,况且连小五都能拿捏的皇子,又能有多大能耐呢?
叶朔听闻七皇子非但没闹,反而还要比之前更为平静一些,似乎是自知无用,再怎么样徐贵容也回不来了,便放弃了挣扎一般。
再然后,徐贵容下葬不过三天,头七都没过,七皇子便照常去户部办差去了。
平静,太平静了,跟七皇子初闻自己母亲生病时候急切的样子完全不符。
叶朔只觉得大事不妙。
叶朔还以为这样已经足够倒霉了呢,没成想,更大的噩耗还在后头等着他呢。
又过了没几天,最多也就不到一个月吧,太子跟太傅大吵了一架。
以太傅对太子的看重,他如此暴怒,事情定然是小不了。
太傅古板、脾气倔,认准的事情很难更改,放在其他时候这些全都是缺点,但脾气倔同样意味着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年轻的时候不会变,老了老了,就更不会了。
再加上叶朔之前就有过担忧,想必太子这回犯的事儿肯定是小不了。
越是看重,才越是愤怒,以至于太傅连仪态都不顾了。
太多太多的细节摆在眼前,想忽略都难。
看着这熟悉的宫墙,叶朔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注意到他脸上的悲色,贵妃先是一怔,继而缓缓走到他的身后。
第164章 跑路
“你要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想走就走吧。”
容贵妃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以为叶朔是在这宫里头呆腻了。
既然这么的痛苦,何不离开呢?
朔儿跟自己不一样, 自己身为后妃, 无论如何都再也出不去。
而他明明可以自由自在的,又何必将他困在此处?
贵妃虽说放心不下, 牵挂不已, 但却也知道失去自由的痛苦。
比起能让自己心情愉悦,贵妃更希望自己这一双儿女过的快活。
若自己高兴是建立在儿女的痛苦之上,贵妃实在是不屑于做。
叶朔闻言一怔, 下意识就开了口:“娘……”
叶朔脑子很乱, 他其实之前就想跑来着,现在这两件事情发生了之后就更想跑了。
叶朔不是圣人,长此以往下去,他怕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做不了,不能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但有些时候这些尝试,往往会要人命。
正所谓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再聪明的人都不可避免会陷入到这个怪圈里头,等叶朔入局之后,身为局中人的他, 不可能还能做到像现在这样理智。
而不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 就是堕亡的开始。
溺水的人, 往往是会水的人。叶朔不敢保证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叶朔自认在玩弄权术方面并不会比自己那群哥哥厉害,在玩弄权术方面, 他那群哥哥才是自带天赋。
可如今这个情况,叶朔又实在是不敢离开,毕竟,他娘跟尖尖还在这宫里头,万一误伤,他后悔都来不及。
然而贵妃却是不能理解自己儿子明明想跑,却又拒绝的行为,这实在是不像他。
“别跟我扯什么借口,说你其实不想出去什么的,我还能不了解你?”
叶朔刚想随便编个借口糊弄过去,然而贵妃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就拆穿了他。
贵妃在某些方面十分的迟钝,但又在某些方面敏锐的可怕。
在贵妃的再三逼迫下,叶朔不得已说出了实情。
“我走了,你跟尖尖怎么办啊?”
“什么意思,没你我跟尖尖还不活了是吧?”还以为是什么呢,贵妃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既好气又好笑。
“本宫父亲乃是堂堂镇国公,本宫更是圣上亲封的贵妃,谁敢动本宫?”
从头到尾,容贵妃都在为自己的家族、父兄而骄傲着。
容贵妃更是知道,一旦自己出了什么事,她的父母兄弟决计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哪怕入宫这么多年,贵妃都不曾怀疑过这一点。
“实话告诉你吧,当年入宫的事是本宫亲口答应的,若本宫不点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随后贵妃轻哼一声:“所以说,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这倒也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外祖父在一天,就不太有可能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娘身上。外祖父要是闹起来,一般人可吃不消。
他娘又是贵妃,如今更是深得便宜爹喜爱,虽然便宜爹无情的时候是真无情,但当他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勉强也还算是可靠。
沉吟许久,叶朔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就真走了。”
贵妃乍一见到自己儿子婆婆妈妈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走吧走吧,真是的。”
贵妃至始至终,都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叶朔见状,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定。
*
虽然叶朔心里头有了决定,但他到底不可能全无准备。
叶朔第一个就找到了冤种大表哥,让他多顾着他娘跟尖尖一些。
对于大表哥的能力,叶朔还是十分信任的。
“尤其是皇后那边,一定要小心。”
魏温也没多犹豫,就应了下来。
叶朔第二个找上门的就是他那群学生。
这么几年过去,朝廷里头叶朔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早已不止邹乌他们几个了,地方上也有一些,之前叶朔没怎么关注过,基本上都是散养,然后偶尔指点一下他们之类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群人倒是挺有本事。
全部汇总起来,就算老师是曾墨淮也会引起怀疑的程度。至于便宜爹为什么没有发现,是因为边关人口杂乱,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只要将他们打散,然后分配回原籍,一下子就没那么显眼了。
而地方上面,每年出几个青年才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这么正常,就不会有人想着去那么深入的调查,瞒天过海自然不在话下。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从最底层一步步按部就班升上来的人呢?
再然后,邹乌他们就接到了要保护贵妃和公主的指令。
邹乌等人:“……”
枉他们整天猜测老师究竟有什么目的,有的在狂热的崇拜之下,甚至已经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突然觉得老师第一智者的形象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了。
依旧觉得不保险,叶朔又把邢玉成叫进宫来一趟。
“在所有认识的人里头,你是最有能力也是最聪明的那个,所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邢玉成整个人早就已经麻木了,反正自从认识九皇子开始,他每天都得帮他处理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儿。
从前是帮他写作业,现在是帮他照顾他母亲跟妹妹,就没有过一件正经事。
但邢玉成又实在是推脱不得,毕竟他身边除了自己,哪儿还有别人啊!
邢玉成没奈何,只能应了下来。
这是明面上的,至于后宫里头,再然后叶朔就找上了赵充容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