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几人如此,自己在这宫里头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赵充容眼中隐有泪意,又怕她们担心,趁着众人不注意,佯装低头吃蜜饯,飞快的用袖子擦了擦。
但叶朔她们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只是三人都假装不知罢了。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尖尖也过来了,尖尖先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花盆,见里头没有药汤,又听说徐娘娘她们是亲眼看到赵娘娘把汤药喝完之后,这才放心下来。
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个小孩子管着,赵充容不免有些窘迫。
尖尖却道:“年纪大又如何,不照样要耍小孩子脾气?”
原来是之前赵充容觉得这些汤药没用,喝了这么多贴也不见好,加上药汁又苦,一气之下就把一整碗都倒进了花盆里头。
之后被尖尖知道了,就成这样了。
赵充容忍不住辩驳:“只那一次罢了。”
然而就这一次也不行。
尖尖不由得叹气:“你得按时喝药,这病才能好。”
赵充容本不报什么希望了,这么多年,她在宫中见的太多太多了,很多都是一场风寒过去,人就没了,赵充容可不觉得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个,只不过……
望着这么多人眼中不加掩饰的忧虑,赵充容心里渐渐的,倒也冒出一股劲头来。
等叶朔等人离开的时候,赵充容的精神头明显比着之前好了许多。
叶朔特意问了尖尖,才知道赵娘娘这是入秋的时候受了寒,以至于邪风入体,加上她当年意外失女,伤了身子,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好。
叶朔在这里干着急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力帮着找一些名贵的药材,然后多来陪陪她罢了。
经过了这么一遭,叶朔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尽管他两世为人,也知道随着时光的流逝,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便会逐渐开始失去,但这一天,他却仍旧祈祷着能晚来一些,再晚来一些。
回到府上,不待叶朔心情平复,就听到他调查了这么些日子的事,终于有了眉目。
刺杀一事,确实并非太子主使,乃是业陵、湘斛两地的知州见景文帝来势汹汹,所到之处杀的杀,斩的斩,知道等到圣上驾临之时,便是自己的死期,哪怕太子都保不了他们,两位知州狗急跳墙,竟就这样生出了谋逆的心思。
既然必死无疑,不如拼一把,说不得还有转机。
没有其他原因,也并非他人授意,答案就是这么的简单。
但叶朔不明白的是,在便宜爹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两位知州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从哪里勾结的那么大一帮子刺客。
也正是因为刺客的数量跟质量完全不符合区区知州的能力,所以才会怀疑中间有太子参与。
如今证实了并非太子所为,太子在邴洲的时候,更是动都没有动,所以还能是谁?
然而不等叶朔细想,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又是一个无数人震动的消息传来——
七皇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了二皇子使人瞒天过海,调换了一封书信的事。
不,不是调换,而是将原书信上头的字的顺序调换了一下,使之呈现出来的,却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还望父皇明鉴。”
说着,七皇子低下头来,恭恭敬敬的将自己拼尽全力才拿到的东西举过头顶。
第200章 出手
在收到太子身死的消息时, 二皇子心里头就极为的不安。
旁人不知道父皇对太子的感情,他和大皇子这两个跟太子年龄相仿的可是最清楚的。别看父皇这两年对太子大加斥责,但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父皇从未对他跟大皇子以及其他皇子如此苛刻过。
因为看重, 所以恨铁不成钢。
正是因为看的分明,二皇子才更觉得绝望, 所以才更想要除掉太子, 而事情也如他所料一般,顺利进行。
只是二皇子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就这样绝望自尽了。
人死万事消, 纵使前头太子有再多的不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皇能够想到的,就只剩下他的好。
而更让二皇子始料未及的,还是刺杀一事,非太子安排。
二皇子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冷汗都下来了。
怎么可能呢!?那么大阵仗,不是太子动的手又能是谁呢?
如果太子没死,如果刺杀一事是他在背后指使, 那么信的事就不再有什么要紧,到时候太子百口莫辩,自己轻而易举,便能够瞒天过海。
可无奈, 两件事情的发展, 都与他的推断背道而驰。
当得知刺杀一事的调查结果之后, 二皇子心里头当即猛地一个“咯噔”,就知道坏了。
但二皇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最后会是七皇子将这件事情揭发出来的,来的这么快,也这么的猝不及防。
怎么会是他!
——一个从小开始就跟在老五身后的跟屁虫,存在感甚至都不如身边奴才的七皇子!
死死盯着七皇子手中的信,二皇子仿佛要将那封信盯出一个窟窿来,心中刹那间惊涛骇浪,翻涌不息。
怎么会!他手里头怎么会有这封信!
自己明明已经在废太子死后想方设法,将其销毁了才对!
二皇子素来谨慎,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故而七皇子只是托人打听了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制作出来一模一样的字迹,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又重新制作了一封罢了。
只要二皇子真的做了这样的事,那这信即便不的真的,最后也会变成真的。
就好比如果太子真的有行刺之举,那信不信的就不重要,只要他做了,那就是弑父谋逆的大罪。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七皇子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二皇子自己的法子,来将二皇子彻底打入地狱,手段之狠辣,用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而这件事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能将信上的字尽数凑齐。
七皇子虽说不受宠,但想要拿到景文帝的真迹却是不难,有了真迹,再用特殊方法将其浸水揭下,这样上头的每一个字都能够随意排列组合。
因为是景文帝亲笔,所以当初太子才会认不出来。
七皇子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拿出确凿的证据出来,二皇子也不可能留下那么明显的破绽,但是没关系,只要猜到了二皇子当初使的是什么手段,相信父皇会事无巨细,一样一样,调查的一清二楚。
七皇子忍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二皇子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景文帝浏览完了那么一封信。
景文帝记得当初自己写的明明是叫太子知错要改,不要再犯,但这信上,却成了问罪训斥的诛心之言。
就连景文帝自己都辨认不出这些字的真假,太子又如何能够认识的清楚?
若太子当初看到的是这样的内容,景文帝不敢想象,当时太子是怎样一种心情。
太子之死,与有心人从中作梗脱不了干系。
这还是明面上看到的,背地里看不见的,又有多少?
这些人为了那个位置简直是不择手段,就连这样阴损的法子都能够想得出。
太子御下不严,致使业陵、湘斛两地百姓死伤无数,他自裁谢罪并不冤枉,太子卖官鬻爵、鱼肉百姓更是罪该万死,业陵、湘斛的知州谋逆,作为两人靠山的太子亦是有罪,这些都是太子罪有应得,以上种种无论如何都再清洗不干净,甚至只死了太子一人都算是仁慈。
只是有一点,太子可以死,但他不能带着跟景文帝的误会去死。
太子跟景文帝父子之间,至死都在心怀怨怼,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太子甚至都不知,自己并未被亲生父亲所厌弃。
而做下这件事的二皇子,落在景文帝眼中,一下子就使得景文帝的怨恨有了发泄的地方。
二皇子眼睁睁的看着景文帝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淡跟厌恶。
二皇子当即冷汗津津。
景文帝心绪不稳,最终也只是从牙缝里头挤出了一个字:“查!”
但凡父皇手底下的暗卫出马,不论自己做的再隐蔽,最后也要被查个底朝天,这么多年,鲜少能够有例外。
眼下哪怕二皇子如何保持镇定,他微微泛白的脸色却是偏不了人的,而他额头上更是有细汗,缓缓滚落到鬓边。
七皇子心头蓦然一松。
等二皇子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见到同样从殿内出来的七皇子,二皇子到底是没能忍住:“七弟,当真是好手段,平日里倒是二哥小瞧你了。”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二皇子明显是乱了手脚,不然的话从前的时候他哪儿做过这种当众拦人的事?
曾经的七皇子碍于母亲徐贵容的安危,自然是不敢跟二皇子五皇子兄弟两个呛声,但如今他母亲徐贵容早就不在了,七皇子孑然一身,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故而七皇子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道:“二哥谬赞了。”
徐贵容当年只是淑妃身边的宫女,此后跟自己一样做了皇帝的女人,淑妃心里头自然不痛快,屡屡刁难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跟七皇子有什么关系呢?七皇子没那么大度,他心眼小,自然学不来什么换位思考。
七皇子只知道自己在这宫里头唯一的温暖,会关心他吃饱穿暖,会为他委曲求全、就连生病都怕他操心,所以一言不发的母亲不在了。
既然母亲不在了,那他也就再没什么顾忌了。
已经…无所谓了。
然而二皇子却是不明白,他、他母妃,还有五皇子三人中间,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凭心而论,二皇子为人圆滑,鲜少得罪人,哪怕他心里头瞧不上七皇子,不把他当回事儿,亦不会在明面上欺辱他,跟五皇子处处欺压他完全不一样,二皇子好歹是给他留了些脸面的,就算是他要发疯,也该对着五弟才对。
面对二皇子疑问,七皇子的答案也十分的简单,到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你太厉害了,是三个人里头最厉害的那个。”
不管是阴谋阳谋,大道小道,都不可否认,二皇子有这个本事。
只要将二皇子除去,剩下的不论是淑妃跟五皇子都不会是七皇子的对手。
跟这几个人同归于尽?不,七皇子才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即使是要报仇,他也不会把自己给搭进去。再者说,一次性解决了三人,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七皇子做了五皇子这么多年的小跟班,自然知道淑妃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想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去死,而是一点一点,夺走他全部的希望。
对方想要什么,自己便要摧毁什么。
更甚至,七皇子不会动五皇子,只是会在给淑妃留有一线希望的同时,再给予她无尽的绝望。
有二皇子在,假以时日,他们说不得还能够反败为胜,没了二皇子,以五皇子的心性才智,一辈子就只能任由七皇子杀鸡屠猪般的宰割。
七皇子给五皇子当了二十多年的狗,也该到了五皇子来给他当狗了。
等弄明白了他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思之后,饶是二皇子,亦是觉得不寒而栗。
真是个疯子!
二皇子很快反应过来:“你别忘了,扳倒了我们,你也别想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