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之人尤为的脆弱,就连皇帝亦不能免俗,原本独自一人强撑着的泰成帝整个人在这一刻险些崩溃。
独自守着一个秘密,举目无亲,唯有自已一人承受,纵使再强硬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会想要有所依靠。
而这依靠要么是父母,要么是妻儿……总归不能只有自己。
泰成帝总算是明白了当初父皇病重,最后的那段日子,为何日日都离不开小九了。
然而泰成帝生来无母,又不曾与景文帝多么亲近,至于妻儿……身为何相的孙女,皇后身后牵扯太多,她不光是大周的皇后,还是何家的女子,瑾儿的话,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有那么一瞬间,泰成帝险些将自己的事情统统都告知小九,但仅仅只是一瞬,便作罢了。
身为皇帝,所有人都可以软弱,但他自己却要永远保持无懈可击。
有些事真的……不能说。
泰成帝最后自然还是拒绝。
两次之后,叶朔也明白他这是铁了心了,没办法,叶朔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管小明自己怎么折腾,百姓总归是无辜的,叫他一定不要做下祸事来。
然后……泰成帝答应了。
叶朔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当真不能不信东西?
泰成帝那边果然又没消息了,叶朔见状,整个人差点崩溃。
“算了算了,不管了,管不了。”天要下雨,这事儿谁能拦得住啊!
又让那群学生帮忙探听一番,但无奈泰成帝的空子又岂是那么好钻的?最后众人也只是无功而返。
叶朔只得放弃。
又过了一段时间,差不多等到了次年夏天左右吧,大表哥那边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泰成帝竟然提拔了他做官,还是个挺重要的官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会是陷阱吧?泰成帝这是打算清算他们一家了?
叶朔听了却是有些怔然。
在景文帝一朝都没能得到重用的外祖父一家,竟然在这个时候,在小明的统治时期,忽然守得云开,见了月明。
第257章 重病
清算大概率是不会的, 底下的臣子于皇帝而言就像是工具,没有固定答案,有需要的时候就重用, 没有需要的时候就如同弃子一样抛弃。
若是做皇帝的仁慈也就罢了, 若是遇到个心狠的,没命都算是小事儿, 说不得还要累及家人。
如今距离他爹登基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外祖父一家在军中的势力也都拔除的差不多了,况且小明之前跟外祖父一家又没有直接冲突,所以被清算的可能性不大, 应该只是到了又要用人的时候了。
叶朔思来想去, 也不觉得这会是个陷阱,所以只叫大表哥放宽心。
见小表弟于自己的意见一致,大表哥这才慢慢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除了大表哥之外,没过多久泰成帝又点名道姓,叫整个镇国公府年纪最小,也最有天分的孙辈到军营之中历练。
叶朔的十八表哥上下最多跟他差了一两个月,今年也才二十来岁,正值最好的年纪, 一入军营之后便如同鱼儿入了水一样,没过几天便混的风生水起。
当然这其中不知有他自己的本事,也有父辈祖辈余荫的缘故,毕竟谁会不知道老镇国公的名号呢?
就以现在看来, 镇国公府一切都在向好。
叶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免不得开始担心起了小明。
再然后, 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大表哥又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原来小明他不是突然间性情大变, 而是他…病了。
泰成帝虽说隐瞒的极好,瞒的过那么多人,但到底没能瞒得过魏温。
魏温多聪明一个人啊,他自小便心细如发,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日日观察之下,竟叫他发现了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如今新皇登基不足两年,太子又年幼,若是此消息传出去,怕是会天下大乱。
怪不得,怪不得小明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么一来,一切就能够说得通了。
叶朔的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动身回京,然后狠狠骂他一顿,但随即,他反应过来,骂完之后呢,自己又能够做什么呢?
帮他治病?姚芷的医术虽好,却也没到给人逆天改命的地步,从前他爹的时候小明也在场,太医院的那些人有没有尽心瞒不过他的眼睛。
回去之后劝他吃药休息?若是能够来得及,纵使有一丝希望,小明也不会走这一步。
或者去帮他分担?小明又如何能够允许自己大权旁落。
他自小就是个极为没有安全感的人,他只相信自己,所以从生到死,小明都只会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上。
就像是太子那个时候那样,叶朔就只能够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深渊。
叶朔什么都做不了,谁也不会听他的话。
他与这些兄长永远都是这样,明明心里头都清楚,但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这样的无力。
他不能说不能做不能动,否则的话小明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就仿佛是一个死循环。
他永远也无法像救世主那样,扭转一个人的思想性格,扭转一个人既定的命运。
另一边,皇宫之中——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小太监照例来奉茶,无意间看到了圣上习惯性的握笔,毛笔却骤然间从他手中脱落,圣上的几根手指更是颤抖不止,待小太监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泰成帝沉默了一瞬,随后朝着一旁的大太监摆了摆手。
“处理了吧。”
“记得小心些。”
大太监会意,立刻就上前堵住了小太监的嘴,然后命人将他拖了出去。
小太监丝毫没有反抗之力,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这么没了。
区区一个奴才罢了,杀了也就杀了,甚至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等大太监亲自盯梢,然后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圣上面前装着丹药的盒子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而泰成帝此刻已经重新执起了笔,再无半分异样。
如今已经是秋天了,泰成帝素来冰冷的手脚如今非但不觉得寒凉,身上反而发起热来,心跳更是比之寻常要快上许多,整个人仿佛喝了酒一样,有些微微的醺然,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泰成帝额头上就开始冒出汗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泰成帝早已对这一幕极为的熟悉,知道这是丹药的药效上来了,他从来都没有这么舒服过,整个人都好像泡在了暖洋洋的热水中。
那几个道人果然有几分本事,只是若是这药能够真的做到让人长生不老就好了。
短短大半年过去,自己的药量在不断的增加着,起初只是一丸两丸,到后面变成了三丸四丸五丸……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又能够支撑多久呢?
自己如今越发离不开这些东西,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朝堂之上都是一群人精,自己又能够隐瞒多长时间?
只是希望这件事暴露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希望不要有不开眼的人冒出来,不然的话……
等到了后面,药性越发的猛烈,泰成帝实在是身热难耐,便把手中的笔一丢,直到到了外头,待冷风吹来之时,他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泰成帝便宿在了皇后宫中。
宫中的变化自然是瞒不过皇后的眼睛,尤其是皇宫之中日日升起的炉烟,更是叫皇后忧心不已。
然而每每当自己提起时,圣上便会大发雷霆,时间长了,皇后便也不敢再多言了。
她虽是中宫皇后,有提点皇帝之责,但到底不能违逆皇帝的意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打入秋以来,圣上的性子越发的喜怒无常了,尤其见不得残花落叶,每次看到必当责罚每日负责扫洒的宫人。
随着时间越久,圣上积威愈深,以至于宫中上上下下无不提着一颗心。
皇后总觉得皇上似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到底他没开口,皇后便也就没问。
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圣上格外的癫狂,情至浓时,忽听得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阿檀,再给朕生个皇子吧。”
圣上唯有在新婚当日这么叫过自己的名字,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皇后下意识的想要去看泰成帝的眼睛,却见泰成帝先她一步,用手抚上了她的眼睛。
皇后犹豫半晌,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都依皇上的意思。”
只是让皇后没想到的是,她肚子没有动静,反倒是去年选秀入宫的一个小小的美人倒是先怀上了。
听闻此消息,泰成帝自然是大喜过望,他膝下子嗣单薄,自然是希望能够多生几双儿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此消息一出,泰成帝难免欢喜。
然而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甚至都不等太医诊断是男是女,美人不过是打了一个喷嚏,孩子就没了。
泰成帝还以为是宫中其他女人下的手,便叫暗卫去查,结果却是根本什么都没有查到。
也就是说,那孩子是自己没的。
大起大落,乍喜乍悲,泰成帝的理智终于彻底崩塌。
“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泰成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引得老天降下如此惩罚。他不明白,为何老天先是叫他拥有,最后却偏偏又叫他失去。
那一日,泰成帝把所有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
自此之后,泰成帝越发的冷酷无忌,而远在远方的叶朔,也听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消息,这些消息一个比一个还要差。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叶朔只能切断大部分的联系。
然而尽管如此小心,最后泰成帝病重的消息也还是爆发了出来,就仿佛一颗星火落入油锅之中,顿时就引起了好大一场地震。
暴怒之下,泰成帝自是毫不手软,处死了那人,但又有什么用呢?一旦霍开了一个口子,就再也合不上了。
彼时叶朔还在邴洲城中卖艺,现在的他也算当世顶尖的戏法大师了,排场自然是不一样。
得知他要来,城中的富商就自掏腰包,自发替他在最繁华的地段给他搭了一个台子。
台子越半人那么高,台下百姓将周围围的水泄不通,叶朔手中的礼帽不停的翻飞,很快一个白色的鸽子凭空出现,还不等百姓为此感到惊叹,就见他手中的鸽子不知何时突然又变成一朵玫瑰。
见只见台上的青年猛地将玫瑰抛出,再然后狂风乍现,玫瑰在空中变成了花瓣,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了下来。
人的视力毕竟有限,再加上一些障眼法,一时间,这些花瓣竟像是雨水一样,直接落下来的一般。
就在姚芷将铜锣反过来,一个一个接百姓投掷的铜板时,叶朔远远看到不远处,似是来了一支军队。
军队不过百十来人,穿着打扮可谓是异常的熟悉。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然,今时不同往日,叶朔不想再掺和到上京皇城的风波当中。
因为就在三个月前,姚芷被诊出有孕了。
时隔五年时间,两人终于做好了迎接小生命到来的准备。
叶朔自是希望她能生活在一个平稳安定的环境,而不是生活在危机四伏的上京。
叶朔毫不犹豫,正准备拉着自己老婆跑路呢,却见那群黑甲卫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前后包夹,拦住了他的去路。
原本身为看客的百姓见到这一幕,无不惊慌失措,众人起初以为是眼前这个戏法师犯了什么大罪呢,竟引来了这么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