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领自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章远、张文,殿下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听到这话,章远和张文的表情顿时一肃:“是!”
就这样,正在六匹马拉着的御辇里头难得有点空闲、如今一边品茶一边跟何相下棋的景文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牵着一匹老的不能再老的老马从自己车辇旁边路过。
景文帝:“……”
何相:“……”
交谈声戛然而止,两人的动作具是一顿。
“这小王八蛋又在那里做什么??”
王自全:“回圣上,九皇子说要练习骑术。”
练习狗屁的骑术,他分明就是在牵着一匹马到处乱晃!
他是怎么做到不论干什么都显得吊儿郎当的?
景文帝现在已经到了一看到他就觉得堵心的地步了。
“你说说,他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看着一边下棋,一边还在那里无意识絮絮叨叨的皇帝,何相识趣的没有吱声,静静地听着皇帝在那儿发牢骚。
另一边,叶朔不知道自己就只是牵了匹马而已就碍着便宜爹的眼了。牵着马饶了好大一圈,感觉马儿身体素质还不错,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弱之后,这才在章远和张文的帮助下爬了上去。
经过观察,章远确实是那种话不多,但是很尽责的那种人,注意力一直关注着他手里头的缰绳,一直在警惕着马儿的动向。
至于张文的话就比较多了,一路上几乎都是他在说话。
叶朔刚上马不久,就撞见了再次巡逻回来的李聿恒。
果不其然,叶朔发现他的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反应这么大才对。
叶朔之所以这么关注他,也是因为这个人本身就在努力,明显跟旁人不同的履历在那里摆着呢,而不是单纯的想要依靠裙带关系和自己那张脸。
基于这点,叶朔觉得对方有被考验的价值,而不至于说看他心机深就直接放弃他。
父母都不在了,也就不存在父母期许和家族期待这一说,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迫切的渴望向上爬了。
天生有野心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首先得有外力推动,才会有向上的动力。
李聿恒注意到九皇子路过了自己这个小队,按照规矩,下意识的就垂下了头。
就在李聿恒以为九皇子会目不斜视离开的适合,却听上头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
“原来是你啊。”
“唔,抬起头来。”
李聿恒很确定当时自己那一个回头,九皇子肯定是看见自己了,对他突然开口也就没那么意外。
李聿恒不敢违背,下意识的照做。
下一瞬,又听九皇子看着自己,似是感叹,似是惋惜的自言自语。
“唉,哪儿都好,就是怎么会有个弟弟呢……”
李聿恒攥紧了拳头。
还不等他回话,就听叶朔又问:“对了,我问问你,你那弟弟…是亲生的吗?”
自从户籍改了之后李聿恒就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个问题了,九皇子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李聿恒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并没有能瞒过叶朔的眼睛,叶朔也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这都能猜中。
像是李聿恒这么聪明的人,不能跟他说的太多,跟他说的太多他很快就能知道自己对他感兴趣了。
万一被反客为主就不好了。
不给李聿恒反应的时间,叶朔随意的摆摆手,似是有些不耐烦:“算了,管你是亲生不是亲生,本殿下只问你一句,能不能把你那个弟弟送走。”
“若是把你弟弟送走,本殿下就将母妃身边的婢女许配给你,如何?”
那口气,十足的纨绔嚣张,仿佛根本就不在乎人家骨肉亲情似的。
一边是灭门的大仇,一边是父亲好友的儿子,父亲的好友当初更是因为为他们家奔走而死的。
如此抉择放在眼前,几句话下来,李聿恒的脸都白了。
第78章 后怕
究竟是要报仇, 还是要报恩?
如此选择摆在李聿恒面前,几乎要把李聿恒给逼疯,无论是谁面对如今的这个情况, 都不能够保持绝对的理智。
理智提醒着李聿恒, 将李俊送走可能会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相信李俊能够理解, 毕竟他的父母同样丧生于那狗官之手。
但另一边, 感情又提醒着李聿恒,将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驱赶出家门,那就是在要他的命。
一个十岁的孩子根本没有什么生存能力。
李聿恒浑身忽冷忽热, 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把斧头劈成了两半, 理智和感情都在疯狂的叫嚣,吵得他恨不得死去。
那边叶朔像是没看出他的痛苦似的,依旧是不停的催促着:“这有什么难选的,大不了就把你弟弟送到善堂好了。”
这话由他说出来格外的轻松,所以才更显残忍。
大周朝的善堂也就相当于是孤儿院,里头不只有育婴堂和养老院,还有其他,算是古代版的官方慈善机构。
慈善机构放在哪里都不是万能的, 更何况生产力如此落后的古代,就算是能保证老人和婴孩一口吃喝,但那日子也绝对不好过,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宁愿在外头拼了命的讨生活, 也不愿意到那里去。
李俊跟着李聿恒大富大贵不至于, 但李聿恒每个月的俸禄也足够两人吃饱穿暖了。
想到这里, 李聿恒忽得就冷静了下来。
相信父亲好友在世,也会觉得自己的孩子吃饱穿暖比给他报仇更为要紧。
只是少不得, 要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了。
“对不住九殿下,李俊是小人的弟弟,恕小人不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聿恒的心里头在滴血,他只恨自己无能,这辈子恐怕是不能为自己父母,和一家老小报仇雪恨了。
大约是心中痛极,李聿恒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的艰难。
“多谢、九皇子抬爱……”
短短两句话,叶朔眼睁睁的看着这人说完之后,整个人都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大汗淋漓,似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眼神也变得空洞、麻木,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叶朔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嘁,没意思。”
就在李聿恒认定了这事儿没有回旋余地的时候,就听头顶上的人冷不丁又问:“对了,你的骑术如何?”
李聿恒愣了一下,见九皇子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耐烦,尽管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李聿恒依旧是嘴巴快过脑子,急忙回道:“回九殿下,小人极擅长骑术。”
李聿恒生于富贵人家,虽说是商户,不能穿丝绸衣裳,不能坐华丽的马车,不能科举,不能做官,但是骑马的话却是没有什么妨碍。
李聿恒十几岁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着自己的狐朋狗友打马去城郊打猎游玩,回想起那段日子,当真是好不快活。
李聿恒一身骑术也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比黑甲卫平民出身,连马都见不到几次的其他侍卫来说,自然能够称的上一句擅长。
十分不幸的是,章远和张文就算是没见过几次马的那一类侍卫,说是陪叶朔练习骑马,也就只是保护他不受伤罢了,至于控马、纵马,那实在是太难为两人了。
黑甲卫总共上万人,整个大周的马儿才多少,像章远和张文这种一年能够上马练习个两三回就不错了,其他的也不能苛求太多。
故而叶朔又问:“可知道御马技巧?”
李聿恒反应过来,心头顿时一阵狂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聿恒果断开口:“回殿下,知道!”
叶朔:“成,那你就代替章远,替本殿下牵马吧。”
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过如此了,李聿恒有一瞬间的愣怔,反应过来之后态度别说有多谨慎了,说是小心翼翼也不为过。
章远也没怎么犹豫,果断就放开了手,他心里头有自知之明,军营里头骑马比赛的时候李聿恒曾经连续三年拿到过前三的好成绩,大统领对他都赞不绝口,论骑术自己自然是远不如他,所以理应如此。
倒是张文,看李聿恒的眼神明显就不对了。
叶朔也不浪费这个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想了想,准备把他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
于是叶朔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觉得…章远这人如何?”
原来是朝自己打听消息来的。
李聿恒非但没有怀疑叶朔的用意,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九皇子会突然喊他出来呢,原来是想找个知道内情的人,来探听一下情况。
叶朔越是这样,就越证明那丫鬟在他心里头有分量,李聿恒就越是迫切的渴望自己能够入选,将章远取而代之。
虽说丫鬟有两个,但竞争却是特别大,故而但凡能挤掉一个对手就算一个对手。
章远跟李俊不同,章远对他和他们家可没什么恩惠可言,李聿恒可谓是半点顾忌都没有。
再加上李聿恒可不知道究竟是谁看上的自己,于是他想也不想,张嘴就要诋毁,但随后,他猛地清醒过来。
无中生有要是被查出来可不得了,欺瞒九皇子更是大罪。
思来想去,李聿恒发现自己就只能实话实说。
但这实话实说也是有讲究的,比如说如果是黑甲卫里头本身就存在的传言流言,即使这些流言不实,那也不是自己的问题,自己就只是一个传话的而已。
就这样,李聿恒开始拼命的回想章远究竟有哪些缺点,哪怕是别人说给自己听过的,也算。
然而好半天过去,李聿恒悲哀的发现,黑甲卫里头好像确实没有人说过章远的坏话,大家都觉得他可怜,小的时候因为大伯家连生了三个女儿,生不出儿子,就把他过继了过去。
结果第二年大伯母就生了个男孩,章远在家里头的位置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加上本身家里头就穷,十八九岁的章远马上又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又是好大一笔开销,对比这个劳动力,还是给他娶媳妇的开销要大一些,思来想去,最终大伯一家决定把他给赶了出去。
在章远给大伯家干了十来年活儿之后,被大伯一家赶了出去。
亲生父母不要他,大伯一家把他好一顿压榨之后又毫不留情的丢弃他,这在黑甲卫里头都算是特别惨的那一拨了,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章远永远是做事儿多过于说话,性格方面甚至显得有些沉闷,这样一个人,大家就只会说他能吃苦,哪儿还有别的闲言碎语传出来?
李聿恒张了张嘴,憋了半天,也就只憋出来一句:“章远他似乎不大爱说话,人也有些死板。”
沉默寡言和死板严格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大毛病,总比花言巧语,只说不做来的要强。
更何况这两句评价还是掺了水的。
以李聿恒如今这个迫切的程度,如果章远要有什么毛病,三分的毛病也要被他说出十分来。
结果李聿恒想了半天就说出个这,叶朔大概就明白了,看样子这个章远确实是真老实。
但光靠听还不够,还要自己亲眼瞧瞧才能够真正的放心。
这么想着,叶朔突然一夹马儿的肚子,这匹老马几乎是本能的加速。
“驾!”
猝不及防,李聿恒三人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三人急忙追了上去。
叶朔浑不在意,感受着细细的风从自己耳边划过,一直等到跑了好远,叶朔才动作熟练,猛地一拉缰绳。
“吁——”
叶朔给外人的印象本就是骄纵顽劣,所以此举落入旁人眼中也只是稀松平常。
等李聿恒三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时,就见到叶朔随手给马儿薅了两把最鲜嫩的青草,看样子是等马儿吃完,然后继续放纵玩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