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楚潆

作者:楚潆  录入:05-03

  李奏捧着她的脸,温柔的亲吻着她的唇,忽而笑道:
  “我准备了清酒,要不要喝一杯?”
  两人坐起来,李奏伸手到船头的拦板下摸出一个圆鼓鼓的白瓷小酒坛,又拿出两只白瓷杯子,倒满一杯递到洛泱手上:
  “我俩虽未拜堂,但在我李奏心中,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曾有人劝我,娶别的女人放在后院,并不需要喜爱,也不会影响给你独宠,此为君王之爱。
  可我却发现,自从有了你,我的后院变窄了,只放得下小小的一个你。
  若我多出来的今生能有两次幸运,我希望一次是遇见你,一次是与你走到底。”
  洛泱鼻子酸酸的,爱一个人到极致也不外如此,她伸手与李奏交臂举杯:
  “我终于知道来此一遭的意义,就是让我这个以为爱情灭绝的宅女,再次相信刻骨铭心。六郎,自从属于你,我只属于你。”
  两人如饮合卺酒那般郑重,连饮了三杯,李奏将剩下的酒倒在船舷两侧的水里。
  霎时间,整个曲江池都醉了。
  夕阳余晖终于照不进密密的遮天莲叶,两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船儿在碧波中微微晃动。
  船边的莲花看呆了,羞得轻轻颤抖着,一不留神,被初来的晚风掀落了粉红花瓣,飘飘悠悠落在李奏盖在背部的外衫上。
  莲叶饮了两人的酒,自然伸手来护,想要挡住欲窥春色的晚风,自己却被船儿漾起的水波,一浪一浪推得心猿意马起来。
  “阿奏快来!”洛泱的声音似乎在曲江池上空笑着朝他招手。
  “好,我来了!”
  莲花终于睡了,小船的激荡亦归于平静,两人微醺微醉,相拥枕在这层叠碧波之上,他们这才发现天都黑了。
  远处游船里传来不绝如缕的丝竹之声,颍王靠坐在逍遥椅上,王雪儿在旁边给他打着扇子。
  她今儿从观音庙里回来心情就很好,颍王很久没看到她笑得那样轻松,心里一高兴,让仆人再到庙里多捐了一倍香油钱。
  坐在蒲团上的杨嗣复笑道:
  “今日殿下与齐王对弈,胜负几何?”
  “不胜不负,打了个平手。”两人也就下了两局,齐王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杨嗣复若有所思道:“您说会不会是齐王猜到是我们在背后……所以才来套您口风?这个节骨眼上,您可万万不能被他吓倒。
  我们已经准备好弹劾裴度支的奏本,苏元枫不在,他孤掌难鸣,若是能将他赶回东都,齐王的独角戏,就彻底唱不了多久了。”
  “想不到笑到最后的是我李瀍……好,你去好好准备,裴煊是个心细的人,千万不要出什么纰漏。此事办妥了,本王给你记一大功。”
  杨嗣复得了颍王示下便退了出去,几位乐工从外面进来,继续给颍王他们奏乐。
  王雪儿等乐声起了,才小声道:“殿下,刚才说那位裴度支,是不是陈留大长公主的长子?”
  “不错,是他。”
  “我记得先圣还在的时候,经常念起远嫁的陈留公主……”王雪儿替颍王倒了杯葡萄酒,又道:“这位裴度支他是你正经表弟,就算是看在你亲姑姑的份上,您也该放他一马。”
  “话说得没错,谁叫他站在老六的船上,风浪卷起来,误伤也是有的。”
  颍王与王雪儿年龄相当,两人性情相投,颍王对她另眼相待,王氏说的话,他倒是能听进几分。王氏耐心的说:
  “杨嗣复原来结交的是安王,这次齐王那里出了些风吹草动,他便跳到您身边,这个人野心不小,您可不能跟着他走。
  您一向宅心仁厚,修身养性那么长时间,躲过几次风浪,何必在这个时候卷进太皇太后与齐王之争?咱们坐山观虎斗,做您的富贵亲王不好吗?”
  您只管收买人心,别的什么也不做。若是齐王真倒了,您觉得郭家还能撑着李成美走多远?
  到时,您不想上,大臣们也会推着您上,这样不好吗?”
  王雪儿从小入宫,也算是见证过王朝更迭,她说的“以静制动”,确实是颍王现在最安全的路。  
  颍王抬眼看看她,将她拉到自己大腿上坐下:
  “你今天去拜了观音回来,好像比以前更有见识,早知我就陪你一起去。”
  王氏将他乱摸的手推开,笑道:
  “现在不行,观音娘娘说,七天后才是咱们的好日子。”
  “观音娘娘连这都要管?”
  “那可不是?”
  王氏抿嘴一笑。
  七日之后正是女郎替她算的好日子,她要好好试试。
 
 
第462章 被囚禁的熟人
  直到回了颍王府,王氏才讲自己在观音庙遇到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当然,她不会提到那位陌生女郎,今天她被女郎检查、并给了她一瓶膏药,这种为所未闻的事,她答应了洛泱,肯定不能说。
  所以,洛泱的话,就成了观音菩萨托与师太口中所出。
  颍王半信半疑。
  他府里几个婢妾,见了他就缩头不敢说话,只有这王雪儿长得漂亮、多才多艺,还最会来事,深得他宠爱。
  听她说起孩子来了几次,嫌弃她的肚子太凉不好住,几次投胎不成,呜呜咽咽倒在他怀里哭个不停,他也不好受。
  颍王叹了口气道:“你别哭了,我都应你。这几日我谁也不碰,就等着与你……太医开给你的药方也还在,你总说没用,耍小性子不肯吃,这次菩萨说的,你总该信了吧?”
  原来王氏劝自己不要害裴煊,还有给他们孩子积德的意思。
  颍王离开她房间时,深深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杨嗣复就得到颍王指示,让他暂停手上的行动,先观望再说,以拉拢朝臣倒向他们为主。
  虽然没了颍王一伙人的煽风点火,李奏与郭太后的矛盾就聚集在娶不娶郭家女儿身上。
  李奏、太皇太后没松口,传位诏书也迟迟没下。
  所有的事都回到原点。
  洛泱和元桥在府里闲着没事,便将亲眼见过同州使用火器打击反军的护卫陈福叫来,陈福比比划划半天,又给了他们一些改良火器的思路。
  当时为了大量出货,火药包用的是纸和皮,投掷器将火药包弹射出去。
  但既然有了三眼铳,同样原理的管状火炮也应该可以造得出来。元桥拿着妹妹画的火**形去见齐王,可他不在宫里,神火司城外的火器坊里去了。
  这不是巧了?
  元桥转身上马,往城外火器坊跑去。
  火器坊是原来齐王的铁器坊改造而来,这里的工匠有些来自苏家东庄铁器坊,他们和五郎君苏元桥也很熟。
  元桥到了火器坊,阿冽守在外面。他见是五郎一个人,想都没想,就把元桥领了进去。
  火器坊收归朝廷以后做了扩建,元桥本就对这些有兴趣,好不容易来一次,更是跟阿冽一路走好一路讨论。
  经过几个独立的造作室,元桥看到了几个东庄的熟人。
  他们本是苏家的匠户,现在居家搬到长安,看到过去的东家,都激动的过来打招呼。元桥也很高兴,眼光停留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他拍拍少年的肩笑道:
  “高奉先,你也跟你爹到神火司来了?在这里吃着朝廷俸禄,可不能偷懒。”
  “奉先可不敢偷懒,”高奉先眼里闪过一丝厌弃道:“可我宁可回东庄去打铁。”
  老高拍了他一下呵斥道:“在小郎君面前可不敢胡说!”
  “不是吗?你们也这么想,为啥不敢说出来!”打铁的汉子本就直率,高奉先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元桥和阿冽对视一眼,阿冽也不知这少年为何发脾气。元桥问道:

  “你们要是过得不好,大可以向殿下提,大家都是苏家旧人,殿下不可能为难你们。”
  “是是是,我们过得挺好的,虽然还是打铁,却入了军籍,一家老小也都有安排,没什么不满意的。”老高赔笑解释道:
  “小孩子爱耍脾气,早上说了他两句,就记恨到现在。”
  大家看着把头偏向一边的高奉先,都笑了。
  可他却不买阿爹的账,忍不住指着隔壁一间关着门窗的造作间道:“我想回东庄,是不想将来向玄庄头那样,被人用铁链拴在这里!”
  玄铁原来做过他们的庄头,就算到了这里,高奉先还是习惯称他“玄庄头”。
  苏元桥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一把铁锁豁然映入他的眼帘:“是这里吗?玄副将,玄副将你在不在里面?”
  玄铁原是苏将军的副将,从战场回来瘸了一条腿,一直在将军府前院闲住着。
  他喜欢动手给阿慕、四郎、五郎几个小子做小武器,什么小弓、小弩、小刀剑都难不倒他。这些几岁的男孩子简直把他当成了神。
  后来他还自己发明的袖箭,更是连苏将军也觉得不可思议。
  等到小娘子来成了他的发明指导,更是让他的双手如同镀了金,越发值钱起来。
  上次萧崇义把他哄上马车,要不是齐王下令官兵来追,他这会儿只怕人已到了北境。
  元桥回头看着阿冽,气愤的说:“李冽!为什么要把玄铁锁起来?萧崇义的事错不在玄铁,他也是被骗的。”
  阿冽这才知道,那个小铁匠生气是因为这件事。他无奈道:
  “这是神火司的事……”
  “是我让他们把玄铁锁起来的。”李奏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元桥愕然的瞪着他。
  众人让开一条路,李奏走到门边,命令道:“把门打开。”
  神火司的人立即掏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之后,做在匠作台边的玄铁站了起来。
  这下连李奏都有些诧异,他大概没有想到,一个人失去了自由,哪怕给他同样的吃穿生活用度,他精神上的折磨也同样是伤害。
  苏元桥更是无法忍受看到这样的玄铁。
  玄铁的花白须发,让他想到自己的父亲。戎马半生,还在为朝廷卖力,最后却落到这样的下场。  
  五郎的出现,让玄铁又惊又喜,他拖着脚上的铁链使劲往前走,拉着五郎的胳膊上下打量,两行泪落了下来:
  “好了好了!将军没了、四郎君也没了,属下听说您昏迷不醒,心都戳碎了……”
  “玄副将……”元桥满心悲怆。
  这些上过战场的人,无论将士,都有着过命的情义。他又是看着四郎、五郎长大的,他们清脆的笑声还在耳畔,就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种煎熬,他今日才得以发泄。
  “您替属下向殿下求个情,让玄铁回东都苏府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有什么用?”玄铁看到小郎君,想起了没能看一眼的苏将军,不由得悲从中来,声泪俱下。
 
 
第463章 我不是针对他
  见苏元桥跪下,李奏忙上前半步将他扶起,迟疑道:“五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能否出去说话。”
  出门前,他对神火司的司直郎道:“把脚镣开了。又不是囚犯,上什么脚镣。”
  他领着元桥往外走,低头想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元桥,你在军中任过职、带过兵。你们苏家的亲兵之所以忠心,除了军饷比别人领得多,还靠什么手段?”  
  “靠我们以诚待人,我们吃、住、操练都和亲兵在一起,对待他们的亲人也像我们的亲人那般!”元桥心里憋着口怨气。李奏展颜道:
  “你们是如何待他们的亲人?”
  “他们的亲人都随军做军需人员,年纪大了还可以到苏家的庄园生活。”
  “所以他们并不能随意还乡,有的也是相对的自由。”李奏转脸看着他:
  “朱邪执宜……也就是阿慕,生父过世后,曾经派人来接玄铁,想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为他养老送终。这本是件好事,可我不能成全他,反而要让他知道,他养父在我手上,只有相对的自由。”
  他停了片刻,见元桥没有说话,他才问:
  “今日你怎么过来了?我是去看金猊,它有些不好了。路过这里顺便看看。”
  “金猊怎么了?”元桥知道妹妹很喜欢金猊,不由自主问道。
  李奏叹了口气道:
  “年纪大了,脾气反而大了。马师看它腿受过伤,不敢让它奔跑,它不耐烦每天就是在草场里走走,昨天反抗的时候还踢了人。
  有时候我们对别人做的事,总以为是为别人好,却不知别人会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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