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楚潆

作者:楚潆  录入:05-03

  “不瞒小娘子,近两年来,幽州生意不好做,我两个儿子都在营州没过来,就是因为我们的运转出了问题,主要力量已缩回了营州。在幽州的人你也看到了,就是昨天过去的那十来个,他们都露过脸,太显眼的事,我怕……”
  萧掌柜话一出口,就与洛泱的判断合了七分。
  他和李奏或是洛泱合作,就是想借朝廷的力量,让他在朝廷紧抓着的漕运上分一杯羹。
  北方天旱,漕运就是北方的生命线,多少人像蚂蝗一样,附在这条大血脉之上吸血,为什么他萧某就不可以?
  他说这话也不错,打一下就跑的事可以做,劫狱却不一定是半盏茶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事。
  也就是说,契丹人可以替他们打外围,进军狱的事,他们不能去。
  那就只剩下阿冽和邵春。阿夔一看,拍着胸脯说:“我去!坚、漠都可以去。”
  “六个人,够了。”
  洛泱从容展开阿夔画的那张路线图。小娘子怎么数出来的六个人?邵春犹豫问:
  “您不会是……把您自己也算上去了吧?”
  “我怎么啦?今天那么高的树,我不是都能跳上跳下的?”
  三个男人都沉默了:
  能那样大言不惭的,天下也只有小娘子您了。
  当晚,夔和坚、漠三人睡一个榻,他们还意外的收到了仆人送来的十个烫手熟鸡蛋:
  “小娘子说,让你们剥了蛋壳,用鸡蛋在瘀血的地方滚滚,这样瘀血能散得快。”
  几个热鸡蛋下肚,坚心满意足的拍拍身下的榻笑道:
  “我们的主人真有钱,跟着她有肉吃,有榻睡,受伤还给治。”
  夔转过身来,使劲揣了他屁股一脚,认真道:“记住,阿史那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没有灯火的夜,那么长,又那么黑。
  这一夜,史府里也不平静,史元忠又在宴请。不过,今晚宴请的对象,是另两个牙将。
  “你这孙子两日装病不出门,这会怎么就生龙活虎,想起叫我们喝酒吃肉了?”李必昨日下令让亲兵砍了李好古,就是想让杨志诚下不来台。
  陈虎把酒碗往桌上一拍,骂到:“杨志诚那个骗子,说好了一个亲兵一贯钱,现在做上了留后却不兑现。”
  “关键是,不在场的会以为被在场的瓜分了,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带兵?
  史元忠指指桌上的羊棒子:“这么多肉,还堵不上你俩的嘴?所以……我不去,就是分钱的时候,一碗水端平,驻城外的亲兵,也别羡慕驻城内的。”
  “分钱?你小子分什么钱?杨志诚悄悄给你钱了?”
  暴躁李必抬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砸。
  史元忠不紧不慢的给他二位倒酒:“能有那好事?兄弟我还不是从自己的私钱里吐些出来。大家都是养家糊口的,换季了,亲兵家里都等着钱使。”
  牙兵大都是上阵父子兵,一家人都指着军饷过日子。
  加上节度使、牙将极度依赖牙兵,多年来把他们的胃口也养大了。
  史元忠的话,陈虎不信。大家有多少家底可能有点区别,可史元忠手指缝有多宽,他一清二楚。
  “怎么发财的?”
  “说发女人财,你们信吗?”
  那两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幽州城里又没有富婆,难道我们哥俩不清楚?
  “难道是哪个部落死了头领、又没个兄弟的女人,被你捡到了?”陈虎笑得鼻涕都出来了。
  “我还真捡了个女人,不过,她是死了父兄,路上认了义父,才得以千里迢迢回来继承家业。”史元忠端起酒碗笑道:
  “以后,她就是你们嫂子了。”
  “哈哈哈……你莫诓我,有恁好捡,给兄弟指条活路。”陈虎还在笑,一不小心,把酒都从鼻子里喷出来,好一阵呛。
  史元忠也笑道:“不信?丽娘,出来给叔叔们倒酒。”
  杨丽娘身着自己那日上船献舞的衣裙,发髻上戴着洛泱送的整套黄金头面,从内堂款款而来。
  走到两位牙将面前,并不说话,只盈盈一笑,倒起酒来。
  这……哪捡的?没钱就已经是个宝,何况她还有钱……
  “不知嫂嫂家中哪里营生?”李必也觉得不可思议,必须是史家祖坟冒青烟才遇得上的事。
  “奴家原随外祖住魏博,我父有地在蓟州凤凰城,未来得及经营,却知下有石炭。”
  石炭?这可是好东西。取暖、炼铁、烧瓷,没一样离得开它!
  石炭就是当时对煤的叫法,此时,唐人已意识到炼焦可以使石炭烟减少,虽未炼成真正的焦炭,用途已十分广泛。
  大明宫中取暖,用量排第一的是石炭,第二才是木炭。何况更北方的幽州?
  所以,在船行至渔阳,洛泱就和元枫、李奏说起煤炭。他们在渔阳滞留半日时,也向当地人打听,知道凤凰城有人少量偷采石炭来卖,因为那里还是官府的荒地,也不敢声张。
  看了堪舆图洛泱才恍然大悟,凤凰城就是后来的唐山。
  石炭能起蓝色火焰,当地人认为是凤凰涅槃的地火。
  洛泱心中欢喜:唐山何止有煤,还有铁啊!现在却连农田都不是,只是一片荒野。
  事不宜迟,元枫便让阿复带着金钱,到蓟州府把仅有几十户人家的凤凰城和周边几十里荒地都给买了下来。
  等他们第二天傍晚停船的时候,阿复已经赶回船。
  这地买得实在太顺利,官府文件已一并办齐全。
  这片无主荒地,离它最近的县衙居然是平山府的石城,蓟州府巴不得有人买下来,住的人多了,他们就可以设县衙,平山府就不好将它以荒地的名义占去。
  何况,还白捡了金钱。
  小洛泱怎会让丽娘只凭一张脸去说服史元忠?
  丽娘走的时候,将一块煤田给了她,那里离凤凰城还有点距离。

  有了石炭,就有了钱,推杯换盏间,史元忠很快就买通了李必、陈虎:  
  杨志诚给不起的钱,我史元忠用私钱先垫着,等到朝廷的赏钱下来了,还是咱兄弟三人分。
  明天就一个字:反!
 
 
第九十四章 浑水摸鱼
  红颜祸水杨丽娘,就这么带着石炭矿作陪嫁,嫁到了幽州史府。
  御使李好古的干女婿史元忠,自然不遗余力的做他想做的事情:造反上位。
  可李必一觉起来,又生出了点小心思:
  那日我差点劈了李好古、苏元桢,还骂他是断子绝孙的阉人……要真被放出来……秋后算账,我会不会被拿去祭旗?史元忠还能少分出去些银钱。
  不行!不能让这事发生。
  今日趁乱,让人到军狱把李好古他们全都砍了,嫁祸到死人杨志诚的头上,我就万全了。
  李必心有打算,比他们都早到节度府。
  “杨兄,御使的请功信可发出去了?”他漫不经心的问。
  杨志诚恨得牙痒痒:“别提那骚人,昨儿磨蹭了一日,不是嫌灯太黑,就是嫌墨太干,再一会又困了。今日,我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让他把信给我写完!”
  “哈哈哈……想不到一个太监,也学会了大唐皇帝那一套,嘴上承认你,送来的圣旨却只是个留后。”李必意味深长的说:
  “这样吧,今日我派个人去帮帮他,磨蹭一个时辰,就杀他一个护卫,见了血,他就老实了。”
  留后那句话刺激了杨志诚,他立马拍板:
  “好!此事就交给贤弟了。”  
  这事虽小却重要,李必派了他手下挺机灵的田老鼠去办,这样,等他抽身走人,军狱里都还是杨志诚的人。
  田有黍早得了李必授意,只等杨志诚一开口,便带着两个亲兵往后面的军狱里去。
  第二个到的是史元忠,他来的是正点,看见李必先到,并未觉不妥。李必的兵都在外面,说好了他做响应,负责清理外围,他确实信守承诺。
  后脚陈虎也到了,他笑呵呵的一拍史元忠肩膀道:“史兄大好了?听说,你是来找杨兄拿银钱的,若杨老大单给了你,我营里的兄弟可不依。”
  杨志诚本来还笑眯眯看着他俩,一听这话,脸上变了色,不高兴道:“这说的是什么话?”
  “人话!”
  史元忠踏入正堂,便冲着杨志诚道:“你承诺的银钱在哪里?营里的兄弟都揭不开锅了,你还在磨磨唧唧等一封请赏的信!”
  “东都事败,原计划的银钱物资只有另筹,要不你们跟我去府库,把夏季的军饷先拨下去……”
  杨志诚也不想啊,都怪徐迪,十拿九稳的事也能办砸了。
  “夏季军饷?那是大伙儿该得的!我们要的是为你起事的奖赏,你若没有,屁股底下留后这张椅子你也别坐了!”陈虎嗓门大,正堂外面的亲兵护卫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刀剑铮铮,跟在史元忠和陈虎身后进来的护卫瞬间制服了院子里值卫的亲兵。
  门口等信号的亲兵手一挥,两队亲兵涌了进来,外面更是喊杀声一片,两方打了起来。
  “史元忠、陈虎!你们、你们敢造反?”
  李必笑着站起来:“你可以造反,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杨荣、池夏,杨志诚也没多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若杀了他,我算你们递了投名状。”史元忠毫不避讳的,对杨志诚身后两名亲兵护卫长道。
  这是你死、我活的问题。
  节度府里乱成一团,后面的亲兵营也好不到哪去。
  契丹人和阿史那族人一听府外有动静,立刻发起火箭攻击,燃烧的火箭纷纷将外围马厩、草垛点燃,里面的亲兵要救马,还要往外冲保命,也乱成一团。
  军营当中的军狱反倒很安静,牙兵几个正站在大牢房前面,外面有张小木桌,上面摊着张纸,木桌旁边坐着李好古。
  写信就写信,他还让人绑了元桢兄弟做旁观。
  就是为了方便,一旦外面有动静,他立刻杀了他三人冲出去。
  田有黍奸笑道:“李御使,您写得慢,他们的人头就掉得快,您也不想这样吧?来人,抓一个亲兵出来,给李御使掌灯!”
  大牢房里有了些骚动,大家都抢着往前站:“我去!我去!”
  第一个出去的人往往被用来杀鸡儆猴,性命难保,大家都知道。可两位郎君都被押在外面,这让苏府亲兵义愤填膺。
  田有黍在栏杆外面来回走了一遍,李好古已经吓得毛骨悚然,忙拿起毛笔道:
  “我写,我写!”
  “李好古陈上:内臣好古,奉旨前来幽州……”他战战兢兢边读边写,哪知蘸墨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砚台上的墨锭,静静的牢房里发出“啪”的一声。
  这声音刺激了田有黍紧张的神经,他立刻随手指着坐在大牢房地上的一个亲兵,歇斯底里道:
  “他!把他拉出来砍了!”
  被指着的那人,正是李奏。
  他不动声色,慢慢站了起来,旁边的阿凛、阿复、季扬忙争着向前。
  李奏推开他们,从牢房门走了出去,不管狱卒怎么推他,他眼睛一直盯着田有黍:从进来到现在,叫得最欢的就是你吧?指着本公子的手指是哪一根?
  田有黍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的往后退,嘴里顽强说着:
  “快写!不然就杀了他!”
  狱卒感觉不对劲,正要上前抓住他,哪知李奏比他们快半步,冲过去抓住了田有黍,手里的匕首比在他的脖子上:
  “想活,就叫他们开门!”
  田有黍没想到本想耍耍威风,竟然被一个犯人制服了,他忙叫道:“开、开门……”
  周围狱卒并不理会他,反而看向一个络腮胡子,那位才是他们的军狱长。只见他眯缝着眼,打量了一下李奏和他的匕首,对着通道外面大喊:
  “犯人要造反,戒备!全体戒备!”
  田有黍又不是他们的人,他们只管犯人不逃走,至于被劫持的那位,你就自求多福吧。
  这是啥意思?一直在那里指手画脚、盛气凌人的,竟然不是话事人,还就这么被放弃了?
  李奏也失算了。
  外面通道上,“哗啦啦”的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牙兵,全都拔出刀指着李奏。
  监狱长也看不惯这田有黍,没得到杨留后指示,他还不想在自己地盘杀人:“放下武器,回牢里去!”
  李奏也只能带着田有黍转过身,倒退着往牢门走,一脚踏入牢门的时候,他突然抓起田有黍的右手,将他的手指齐刷刷的切断,随后将带血的匕首“当啷”扔在地上,退回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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