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兄难弟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然后五皇子试着安慰卧龙兄长,勉强笑着说:“没事儿,再熬个几十年,估计他就死了。”
四皇子:“……”
四皇子:栓Q!
感谢我的凤雏弟弟,真的有被安慰到!!!
兄弟俩惧怕从前被自己欺负的弟弟,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冒头讨饶,如同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一样到自己坐席上坐定,心里边盘算着晚点该怎么去负荆请罪才好。
……
皇后驾临大殿时,殿中的宫妃和皇子公主们尽数起身行礼。
尽管才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人心惊的风波,可她看上去仍旧是淡定从容的,虽然上了年纪,但眉宇间自有一股岁月历练而成的雍容典。
即便是见到皇帝与全贵妃携手同至,也只是温婉一笑。
而对于殿中的后妃们,再见到皇帝与他身边簪珥鲜明、风华绝代的全贵妃之后,都不由得有转瞬的失神,好像是时间的门户洞开,重新回到了当年一样……
皇帝毫不吝啬的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对于全贵妃的看重,却也没几个人真的觉得这是因为旧情复燃。
要燃早燃了,还用等到今天?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全贵妃养了一个好儿子!
皇帝也没有吝啬于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对于六皇子的器重和疼爱,见他尤且坐在宋王身边,甚至于以一种堪称慈爱的语气,轻声责备他道:“你这孩子,不好好在自己的位置上待着,倒是去搅扰你皇叔祖!”
嬴政作为六皇子,席位原本是在五皇子旁边的,只是中途被宋王叫过去叙话,礼官当然也不敢撵,故而便又在宋王旁边设席,供他落座。
此时听皇帝责备,嬴政也不反驳,而是从善如流的低头道:“陛下说的是,儿臣这就回自己席位上去。”
“不必了,既然已经开席,你再来回走动,像什么样子?”
皇帝看似随意的指了指自己下首处,吩咐近侍道:“给他在这儿置一张桌案。”
殿中众人听罢皆是变色。
因为那是礼法中储君才能坐的位置!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皇后,在这个瞬间,也不禁用指甲掐住了掌心!
全贵妃诚惶诚恐,起身推辞道:“陛下如此厚爱,明儿实在担当不起……”
皇帝温柔的看着她,深情款款:“朕说他担得起,他就担得起。”
将全贵妃搀扶起来,又向嬴政道:“前几年国事繁忙,你的生日都没有大办过,到了今年……(突然想起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生日)(不以为意)(问心无愧)(看向全贵妃)”
全贵妃莞尔一笑,低声道:“明儿是八月初九的生日,就在下个月了。”
皇帝满意的看了她一眼,旁若无人的接了下去:“等下个月,必得好生操持一回才是!”
全贵妃有些迟疑的看向皇后。
皇帝明白她的担心,而对于一个大权在握、杀伐决断的天子来说,他完全不需要遮掩自己的喜恶,更不需要拉什么挡箭牌,只要他想,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将情绪表达出来。
他看向皇后,自然也见到了后者微微发青的面颊,遂关切道:“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皇后强笑道:“臣妾方才有些头晕,老毛病了。”
皇帝叹一口气:“你啊,朕总说让你歇一歇,歇一歇,你偏不听。不为了别人,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也该保重自身的。”
自从六皇子崭露头角之后,连带着帝后之间好像也平添了几重隔阂,细细想来,这好像是近来皇后头一次在皇帝嘴里听到关怀的话。
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短暂的安稳下去,启唇一笑,正待谢恩,却听皇帝接着道:“从前宫里没有高位的妃嫔,只能辛苦你劳碌终日,现下既然有了贵妃,便也让她替你分忧吧。”
“宫务的事情,你交一半给她,等日后身子好了,再让她还回去便也是了。”
皇后的感觉,真如同一根被冰镇过的长针直直刺入脑髓!
这哪里是关心她的身体,分明是要将宫权移交给全贵妃!
而给全贵妃,跟给六皇子有什么区别?!
皇后的嘴唇无力的嗫嚅几下。
她想要反驳的,可是却也知道言辞在君心如铁的皇帝面前有多无力。
全贵妃知情识趣,更明白这对于自己和儿子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故而也就没有推辞,当仁不让道:“妾身很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只是害怕自己愚钝,误了宫中大事……”
——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多年,我贸然过去,怕也是个空架子,根本抓不住权力。
皇帝很欣赏她的机敏,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无妨,朕会派人去帮你的。”
——没事儿,皇后的胳膊拧不过朕的大腿,朕找人帮你,她翻不出浪来。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却觉得自己离他好像有无限远。
曾经她觉得自己与丈夫并驾齐驱,共同俯瞰这繁华人世。
然而此时此刻,她才愕然惊觉,对于皇帝来说,自己也好,全贵妃也罢,其实都只是随手就能捏死的虫豸。
看似掌控权势、深得君宠的女人,本质上其实不过是倚仗皇权而生的伥鬼、扎根于高墙之上的藤蔓。
一旦老虎亦或者墙壁停止供养,等待她们的就是无限凄惨的悲剧命运。
现在的她,跟当年的全贵妃有什么区别?
在皇权的飓风之下,当年的全氏脆弱如同一根芦苇,今时今日,她又何尝不是一根芦苇?
也是在这一瞬,皇后忽然间惊觉——
在这九重深宫里,女人的命运从来都不与努力和运气挂钩,生死荣辱,只在至尊天子的一念之间。
这是多么可怕,又多么令人胆寒的事情啊!
第207章
高台上的皇帝在惺惺作态, 那旁边的贵妃欲迎还迎;对面是神色微妙的宗亲们。
旁边四皇子和五皇子在瑟瑟发抖,还有奉承声。
高台上皇帝身边的皇后,心里正经历着一场狂风巨浪。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皇长子只觉得他们吵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无限循环)
老六他凭什么?!
还有全氏那个贱人——
皇长子很想跳上台破口大骂,继而对着父亲展开一场声情并茂的控诉。
然而先前皇后对他发出的警告显然是起了作用,即便脸上青筋几番暴起, 手掌更是紧握成拳头,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做声, 只是气愤不已的挪开视线,拒绝去看高台上那刺眼的一幕。
对于皇帝来说,今晚的宫宴其实是为了向宗亲们展示自己的心意——朕已经决定要立六皇子为储君了!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也是告诉六宫的后妃们, 自即日起, 全贵妃就是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女人!
就其目的来看,皇帝成功了。
当晚宫宴结束, 第二日便有宗亲上疏,以六皇子贤达为由,请求册立其为储君。
而反对的力量同样来势汹汹——继任者非嫡即长, 如今皇长子既是中宫嫡出,又是长子,怎么能够舍弃他去立一个齿序居后的庶子?!
礼官出于法度, 对上疏的宗室发起了猛烈抨击:“在后宫当中, 皇后的地位不够尊崇,被嫔御所僭越, 嫡子的地位没有得到承认,却屈居于庶子之下, 这向来都是取祸的根源啊!”
“当初幽王废黜王后和王后所出的太子,改立宠妃褒姒为王后,褒姒之子为太子,这才有了后来的犬戎入京,皇朝从此一蹶不振,国势就此转衰,这都是因为君王带头违背国制的缘故,前车之鉴在此,陛下不能不引以为鉴!”
而皇帝对此的反应十分暧昧。
他并没有如同在宫宴上一般,十分坚定地站在全贵妃和六皇子那边儿,而是微妙的选择了中庸。
既没有否决宗亲请求立六皇子为储君的奏疏,也没有驳斥礼官对于嫡长的尊崇。
如此前后矛盾的行径,难免令诸多朝臣迷惑——咱们这位陛下,可不像是会优柔寡断的人啊。
嬴政却对此心知肚明。
皇帝已经敲定了主意,要让自己做后继之主,但是在这之前,他还要给自己上几课。
与此同时,也需要自己这个继承人在恰当的时候,向他展示一个后继之主所需要的卓越素质。
既然如此……
嬴政起身往全贵妃处去了。
……
前朝的风吹不到后宫,朝廷上对于是否应该立六皇子的争议,同样也碍不着全贵妃。
一个出身西域、被打入深渊多年的后妃一朝气势,锋芒直压皇后,甚至于可以说是略胜一筹,只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后宫的妃嫔们恭敬俯首了。
四皇子和五皇子曾经欺凌过六皇子,而这些嫔妃们,又有几个没看过全贵妃的笑话?
少数几个欺负全贵妃最厉害的,宫宴当晚就慌了神。
待到宴饮结束,马上便带了厚礼前去请罪,却听宫人讲贵妃娘娘今日累了,已经歇下,有事还请明日再来。
那几个人胆战心惊的对视了一眼,却也不敢玩长跪不起道德绑架那一套。
皇帝是不管后宫之事的——当然,你要是像全贵妃一样,有个被他看重、想要立储的儿子,那另当别论。
什么,你没有这样的儿子?
朕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哪有闲心管你死活?!
她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讨得全贵妃真心实意的宽恕,而不是需要一个表面上的礼貌寒暄,然后在皇帝百年、新帝继位之后肆无忌惮的将怒火和恶意倾泻在自己身上。
听闻贵妃已经歇下,几个人只得相携离去,一夜未眠,熬得眼睛都红了,第二日天刚亮,就带着再度加厚的礼物,往全贵妃去拜见了。
侍奉全贵妃的宫人告诉她们:“贵妃已经起身,正在梳洗,还请几位贵人暂待片刻。”
几人自然不敢有所怨怼。
如是过了半刻钟,但见殿门一看,双红打里边出来,一眼瞧见战战兢兢的几人,不禁冷笑:“哟,这不是唐昭仪吗?真是稀客啊,您跟您的走狗都来了?”
唐昭仪好歹也是个高位妃嫔,却被一个年幼的小宫女如此羞辱,那张熬夜之后倍显憔悴的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窘迫。
跟随她的几个人就更加不必说了——唐昭仪好歹还被称呼一声“唐昭仪”,她们倒好,一句“走狗”就全打发了!
只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唐昭仪将准备好的玉佩塞到双红手里,殷勤的陪着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贵妃姐姐升位,我比谁都高兴,怎么能不来拜会?”
双红对着光瞧了瞧那枚玉佩,神色轻蔑的嗤了一声,横眉冷对:“真是风水轮流转啊,当初唐昭仪几番作践我们娘娘,寒冬腊月里逼她跪在雪地上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唐昭仪听到此处,立时就软了,膝盖一松,跪了下去,继而抬起手来,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哭道:“是我糊涂,猪油蒙了心,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实在……”
双红冷冷喝止住了她的话头:“闭上你的嘴!不知道娘娘在里边吗?你想吵死谁?!”
唐昭仪颤抖着停了口,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流下,鬓边的发丝也因为方才那两记耳光乱了,看起来分外狼狈。
她哀求的看着双红。
双红居高临下的啐了她一口,眼角夹了跪在她身后的几个人一下,扭着腰,趾高气扬的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