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如做六殿下的妹妹,沿着当下的路,做出一番事业,既能帮到他,也不会辜负了少年相伴之情。”
……
在皇后丧仪的遮掩之下,全贵妃新收了一个义女的消息并不引人注目,而皇帝在最初听闻之后,也只是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评论。
他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先前的计划,就在皇后丧仪结束的第二天,下令以首相江茂琰为册封使,中书令李炎为副使,立贵妃全氏为皇后。
又因为孝和皇后孝期未出,故而只是先行降旨,明确继后身份,待到孝期结束,在正式举行封后大典。
如此迫不及待,显然并不是因为他对于贵妃怀着山海一样的神情,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储位!
就在册封继后的第三日,皇帝正式下旨,册立皇六子周明为储君。
半空中的那只靴子落到了实处,所有人都有种终于尘埃落定的结果。
后宫的嫔御们殷勤的侍奉着全皇后,宗室的王妃们簇拥在她周围,而嬴政身边,终于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正式班底。
什么,现在才有正式班底,那之前招揽的那些门客都算什么?
算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草台班子啊!
何林为《春秋公羊传》注:“储君,副主。”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说所谓的储君,就是副皇帝。
有且只有一个。
且绝大多数储君都绝对不是娶一个名门出身的老婆,然后靠着岳家在朝堂站稳脚跟的。
有这样的储君吗?
有,但这都是极少数!
国家一旦立储,紧随其后的就是丰满皇太子的羽翼,让他在最快的时间内熟悉朝廷的运作和周转,入主东宫的同时,迅速将东宫的官员体系建设起来。
什么,具体有哪些官署?
朝廷上有的,东宫都要有啊。
起码也要有个大致的框架。
让宰辅去给皇太子做老师,教导他的言行,这很正常吧?
效仿宫城宿卫制度,在东宫设置个负责宿卫东宫的太子门大夫,这很正常吧?
效仿皇帝左右的侍中,设置太子庶子,这很正常吧?
更不用说先马、谕德、文学、校书了……
这些人,有的是当朝宰辅,有的是勋贵宗亲,有的是文学之士,进了东宫的门,先天就被打上了东宫的烙印,作为一种附庸,与东宫一处糅合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东宫属官——这才是皇太子该有的班底,而不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妻族身上。
皇帝把儿子压的死死的,就给一个势大的岳家——这是想在自己死后来一个外戚篡政吗?
他又不是煞笔!
当今皇帝诚然有制衡朝局的想法,但是却并非死抓着权柄不肯松手的人,早在还没有议定储君的时候,他就先一步敲定了东宫的班底,这会儿这个早就挖好了的坑里终于填进了萝卜,他终于也怀抱着一种老怀安慰的心态,欣慰的将看好的那根萝卜安放了进去。
中书令李炎饶是早有猜测,在真正得知皇帝下令以首相江茂琰为太子太傅的时候,也不由得生出了三分怒火。
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他的?!
陛下你别太爱了!(不是)
他让人将这消息投给公孙仪。
而后者饶是知道李炎的心思,也难免为之气闷——陛下你真是不公平啊!
同样是兢兢业业的为你办事,我要用性命来平衡众怒,江茂琰却有你保驾护航!
公孙仪心下不忿,却也不会急于在此时广而宣之,狠狠在心里边记了一笔,暂且按下不提。
而与此同时,伴随着六皇子入主东宫,最初追随他的门客们随之共同起势,成了国都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尤其是相貌俊美的张良和出身侯府的严家兄弟,更是成了诸多高门选婿的热门人选。
公孙仪这个昔日六皇子座下第一门客,如今落魄到底,不知身处何方的失败者,也难免被人提及评论。
有人说他回了老家,有人说他去了别国,还有人说他失魂落魄,落水而死,做了孤魂野鬼……
这些都还算正常。
只是慢慢的,传着传着,这些话就变了味儿。
“(窃窃私语)你听说了,那个公孙仪,其实是某个大人物举荐给太子殿下的,本来太子殿下不想用他,后来实在碍不过人情,才应允了!”
“(惊讶)啊?有这种事?!”
“(窃窃私语)是啊,不然为什么太子殿下刚入主东宫,他就消失无踪了?因为当时殿下需要争取那位大人物的支持,现在不需要了嘛!”
“……(脑子转了转)(恍然大悟)有道理!”
“(疑惑)那么,那个大人物是谁啊?”
“(窃窃私语)能叫太子殿下都碍不过的人,当然是当朝宰相啦,你再想想,六位宰辅当中,有谁曾经公然为公孙仪站台?!”
“……(惊讶)中书令李炎?!”
“没错,就是他!”
“……啊。(试图消化这个八卦)”
到这里也还算正常。
“……你听说了吗?那个公孙仪,跟李炎是那种(加重语气)关系!”
“有人看见李炎把公孙仪按在墙上亲!”
“据说李炎还红着眼睛问公孙仪,这些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真心?”
“好像是少年时候就认识了?”
“听说公孙仪是阴阳人哎!(兴奋拍大腿)”
“他还给李炎生过孩子!!”
“嗨呀,这可真是……啧啧啧!!!”
公孙仪客居李家,全然不知外界舆论如何,更不知自己已然身处谣言的漩涡之中。
他只是出于纵横家的敏锐,察觉到周围人——也就是李家人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尤其是李炎的儿子。
那目光很古怪,不像是厌恶,但也绝对不是尊重和欣赏,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惊奇和复杂的纠结。
公孙仪甚至于发现,有人试图在自己如厕的时候偷窥。
他勃然大怒——肯定是有人想要离间我和中书令的关系!
现在我与他还是政治盟友,他时常与我抵足而眠,二人亲如手足,李炎完全没必要让人如此为之。
公孙仪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炎——可能有奸人渗透到了李家,意图破坏我们之间的联盟!
李炎:“……”
李炎:“…………”
李炎的表情也很微妙。
公孙仪见状,马上会意过来:“令君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炎:“……”
李炎神色迟疑的将外边疯传的“公孙仪阴阳人”、“是的,公孙仪跟李炎有个孩子”的谣言告诉了他。
公孙仪:“……”
公孙仪:“!!!”
公孙仪潸然泪下,难以置信:“人,人心怎么会坏到这种程度啊……”
第219章
这谣言足够恶毒, 也足够邪门儿,甚至于还有一些诡异的香艳和暧昧的擦边,加之两个主人公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时之间甚嚣尘上,传播极广。
甚至于还体贴的添加了一些细节——
“李炎爱怜的看着那个眉目间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婴儿,再看着在躺在塌上脸色苍白的公孙仪, 嗅到他们(非错字)母子(非错字)身上传来的奶香味,嘴角噙着一丝宠溺的微笑……”
李炎第一次听说这段细节的时候,一整个头皮发麻, 心脏狂跳,面如土色,缄默良久。
如果我有错,可以直接杀掉我, 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啊……
编造的这么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谣言, 完全不会让人怀疑它作为一段野史被传续下去的可能性。
别说真实不真实,就说够不够野就行了。
李炎为此非常恼火——尼玛啊, 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着急上火啊?!
只是与此同时,他心里边却也有着重重考虑。
这事儿啊,还真不适合当众反驳。
首先, 他跟公孙仪的确存在着一些不适合广而宣之的联盟关系,为了权位和抗衡江茂琰而走向一处的联合,是注定无法公然摆放到台面上的。
而再其次, 则是李炎隐隐有些怀疑, 甚至可以说是石锤——这个离谱又创人的谣言,有极大可能跟皇帝有关!
公孙仪得罪的人很多, 有能力编造谣言广泛宣扬出去,且又与之有着深仇大恨的, 多半都是旧贵族一系。
这些人行事虽然张狂,但也不至于狂的没边儿,至少,他们是绝对不敢将一位宰相主动拉入这个漩涡当中的。
可是此番流传甚广的这个谣言,却是清楚明了的点出了他李炎的名字,能做到这一点、又敢做到这一点的,放眼整个周国,又有几人?
而倘若皇帝知道是自己收留了公孙仪,未必不能猜测到自己想要拉江茂琰下马的心思,不,依照他的头脑,一定能够想通这一点!
为了庇护江茂琰,也为了给违背天子意愿收容公孙仪的自己一个警告,所以自己成了谣言当中的另一个主人公,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事情。
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李炎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辟谣,甚至于根本无法辟谣。
要想否定谣言,就要让世人知道自己跟公孙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既然如此,就一定要跟此人划清界限,可若是如此,他现下的这番投资,在公孙仪危难之时的主动结交又算什么?
当下二人缔结起来的联盟,又算什么?
可若是不否定谣言,继续当下的这种合作关系——
目前看来,他损失的仅仅只是颜面(……),外边人也都是人云亦云,多有借机看笑话的意思,未必当真。
但倘若来日公孙仪起复,他李炎却与之交际甚密,往来配合,那他妈可就是自行实锤了啊!
这跟当众结婚有什么区别?
李炎想到这儿,不由得头皮发麻,倒抽一口凉气。
陛下,您这一手是真狠啊。
舆论发酵到了这种地步,我要是继续跟公孙仪往来结盟,那就算是坐实了谣言,身后名必然不保。
可若是为了辟谣与之划清界限,那二人之间的联盟便将自行瓦解,甚至可能因此结怨。
纵横家的人睚眦必报,难道是只针对江茂琰的吗?
我先以礼相待,继而将其扫地出门,公孙仪岂会不恨我?!
过近不可,过疏不可,要是这两者都不选,而是狠下心来直接把公孙仪杀了……
李炎满心苦涩:当今天子不是易与之辈,皇太子难道就是善茬?
他如此煞费苦心保下公孙仪,甚至不惜因此招致天子的不喜,又怎么可能坐视自己将其杀死?
当然,如今公孙仪就在李家,要真是狠了心要杀,自然没有失手的道理,但是来日皇太子登基会如何对待李家,便是未知之事了。
“真是不世出的英主啊。”
李炎在心里想:“只是落了一步棋,就叫我如此进退两难!”
继而又不禁在心里愤愤不平的想:“还有,陛下你真是太偏心了!我只是想小小的搞一搞你的首相,甚至于还没有开始动手,你就用如此恶毒狠辣的方法来搞我,你没有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