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给皇帝办事,还指望皇帝继续给你编制?!
没睡醒是不是?
从来都是内卫离不开皇权,可不是皇权离不开内卫!
没了内卫,强权的皇帝分分钟重新拉起一支队伍,绣衣使者也好,皇城司也罢,锦衣卫也好,不都是换汤不换药?
可你内卫要是没了皇帝背书,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什么,就是憋着一股气不露头,把自己手底下的势力捏住了不松开?
你是什么天秀,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
权力是由上层赋予,由下层执行的,内卫统领们就处在联通上下的中层上,上边那个他们奈何不了,下边那一群他们就有办法了?
这边儿皇帝直接下令把内卫这个机构废置了,告示贴的满街都是,那边统领你说没事没事,继续叫我们给你打工?
原先咱们是吃国家饭,直接给皇帝打工的,现在你背地里不知道跟了个什么主子,叫兄弟们踢掉皇帝,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跟你干?
干个屁啊干,皇帝的前直系特务给别人干活儿,这他妈叫造反啊!
老子就是打个工,混口饭吃罢了,你叫我带着一户口本+一通讯录跟你玩命?
是不是逗我玩呢?!
没人敢不站出来。
再不露头,皇帝把事情做绝了,要出大事的!
嬴政眼眸微眯,看着出列的人:“兵部尚书柴同甫……”
柴同甫恭敬称是,继而又道:“明宗皇帝立法设置内卫,自有其深意,自庄宗皇帝改革吏治以来,海内澄澈,政局为之一清,然而近百年间弊端又生,官员冗杂,贪污舞弊大案时有发生,朝廷内部又现虫蠹之痕……”
嬴政听他说完,不置可否。
很快,又有人站出来声援柴同甫,而嬴政始终不置一词。
不明真相的朝臣不敢深入掺和此事,明了内情的内卫统领们将明宗皇帝搬出来,言辞恳切的反对废置内卫。
宰辅们眼观鼻鼻观心,并不贸然下水,局势一时之间倒真是凝滞起来。
王越在兵部尚书柴同甫站出来的时候也有转瞬的惊诧,只是他到底不是蠢人,很快便意会到了几分真相,再见前前后后几名要臣都出列反对,天子却始终不曾表态,立时便想起当日单独觐见时天子的叮嘱。
即便所有人都站在朕的对面,爱卿也会站在朕这边的,对吗?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所有人都在反对,只有他在支持!
刷好感的时机它到了啊!
王越想到此处,当下立即出列,慷慨陈词道:“太宗皇帝曾言,君臣有信,国之基也……”
洋洋千言,辞藻华丽。
柴同甫好容易等到朝堂之上没人做声,都想好下朝后单独觐见的时候该抱着新帝大腿怎么舔了,忽然间又冒出来个这。
他心烦意乱,马上回怼道:“圣人不法古,不脩今!”
王越:“柴尚书此言差矣,须知祖宗之法,自有其道理……”
柴同甫:“令君的意思是明宗皇帝设置内卫做错了吗?”
王越针锋相对:“难道柴尚书觉得太宗皇帝的话没道理?”
柴同甫与他对峙了几个来回,火星直冒,狼烟滚滚。
其余几名内卫统领见事不好,也纷纷加入了战团,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哪能认输?
王越以一敌五,力有未逮,眼见对面几人神色愈发暴戾,甚至目露凶光,杀气腾腾,期间几次想过退缩,只是回想起新帝的叮嘱,都强忍着撑了下去。
直到嬴政出声唤道:“王令君。”
王越精神一震:“臣在!”
嬴政:“你仔细想一想,柴尚书等人说的,是不是也有些道理?”
王越听新帝的话,坚持说:“此缪言也,陛下切勿被蒙蔽视听。”
柴同甫几人出离愤怒了:“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
王越冷哼一声,坚持道:“国家面前岂有私交!”
嬴政幽幽的叹了口气:“王令君。”
王越:“臣在。”
嬴政:“爱卿怎么如此顽固呢。”
王越:“是……嗯???”
嬴政:“须知穷则变,变则通啊,如你这般太过保守,反倒不好。”
王越:“?????”
嬴政很无奈的又叹了口气,目光温和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废置内卫一事,朝中既有这么多的反对者,可见的确是有些仓促了,既然如此,便暂且搁置吧。”
王越:“蛤???!!!!”
空间里皇帝们瞅见这一幕,饶是个顶个的心脏,这时候也不禁“啧啧”起来。
李世民:“王大人被自己信任的主君背刺了啊——啧,好痛!”
李元达:“心疼王大人!”
朱元璋:“抱走王大人,我们不约!”
刘彻:“你们知道王大人他有多努力吗?!”
王越木然的回到自己的队列之中,感受着柴同甫等人饱含仇恨的目光扫射,只感觉内心深处的悲伤就像是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在倒流。
他怔怔的看向高台之上。
嬴政问心无愧的与他对视一瞬,甚至还关切的发过来一个“爱卿你怎么了?”的眼神。
王越:“……”
低下了头。
强忍着不叫眼泪流出来。
忍不住了……哇!
陛下你做个人吧!!!
这么欺负臣,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嬴政若无其事的宣布散朝,继而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王越面无表情的往官署那边走,有几个熟人想跟他说句什么的,见状都没敢上前。
耳朵里隐约传来董昌时那厮不解的声音:“他怎么那么个表情啊,看起来就跟要哭似的,不就是马屁没拍成吗。”
李淳:“嘘,小点声!怪不得他讨厌你呢,别看了,走吧走吧。”
王越:“……”
怎么回事,突然更难过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后边有人在喊:“王令君请留步!”
王越停下来会身看,却是太极宫的内侍,见了他躬身行个礼,笑呵呵道:“陛下有请。”
王越扭过头去调整一下表情,板着脸跟了上去。
……
不出王越所料,虽然已经下了朝,但兵部尚书柴同甫和方才站队强烈反对废置内卫的几个朝臣都没有离去,此时正等候在太极宫外的玉阶下等待,随时听候天子传召。
王越则被那内侍请到了御书房的静室坐等。
他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皇帝这时候当然是没有时间见他的——皇太后毕竟还病着呢。
之前弃皇太后而去参加朝议,是因兹事体大,现在朝议结束,断然没有因为几个朝臣在等,就先去将就他们的道理。
嬴政往皇太后病榻前去尽了心,细细询问了太后身体如何,几时能够康复,又亲自守着看御医煎药,消磨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方才起驾往御书房去。
王越等待许久,却没有丝毫不耐,朝臣等候皇帝是家常便饭,他好歹还是坐等,有内侍上过茶和点心,外边几个人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大气都不敢出呢!
嬴政并非行事迟缓之人,除了演戏之外,更无拖沓习气,往御书房见了王越,开门见山便是一句:“朕有件事交代令君去做。”
王越内心深处,那条逆流的悲伤河流又开始澎湃了。
陛下你哪怕跟个渣男一样,说句“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朕也不想的”也行啊,你他妈倒好,连装都不装,提上裤子就不认账!
王越心里既无奈又怄气,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老老实实道:“是,还请陛下吩咐。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嬴政坦然的受了,继而道:“关于今日被杖杀的那几个罪臣,抄家的事情便由令君连同大理寺主持吧。”
王越眼前一亮,心里边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抄家,这可是个肥差啊!
尤其那几个都是累世官宦,家底异常丰厚,随便伸嘴过去,都能吃一嘴油……
嬴政:“二八分。”
王越猝不及防:“啊,陛下方才说什么?”
嬴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王越确定自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你怎么这么不识趣”的意思。
然后他又重复了一次:“朕说二八分。”
王越:“……”
王越抬手挠了挠耳朵,看他心绪颇佳的样子,便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壮着胆子问:“谁八谁二啊?”
嬴政轻轻笑了下,浓眉微挑:“你猜。”
王越:“……”
王越又想哭了。
第9章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场朝议结束,众人心绪各异,或惊诧,或不安,或欣喜于国朝又得一明君,不一而足。
周王与周王世子难免的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诚然,当今已经被过继到大宗,口口声声称呼皇太后为母后,然而他此前毕竟在周王府待了十八年,父子血缘又哪里是礼法所能斩断的。
此前众臣打探新帝性情行事,都觉得本朝昏君谱上怕是要添一员大将,朝局未明,虽也有人去烧周王府的灶,但毕竟为数不多。
今日朝议之上,众人眼见新君脚踢太后、拳打群臣,行事果决,手腕老辣,立即便意会到人家从前只是在韬光养晦。
如今潜龙得其海,来日不可限量,再去看周王府,便觉金身灿烂,光辉异常夺目,自然想上前去亲近几分了。
只是周王父子并非骄矜狂傲之人,深知越是这等时候越要稳住,客气的同几位宗室长辈寒暄过后,没有搭理朝臣们,便匆匆出宫回府,继续闭门谢客了。
打从次子被选中过继到宫中开始,周王妃便日日在府上礼佛,听人回禀,道是王爷和世子回来了,也没急着起身,生等着面前那一炉香烧完了,才往正厅那边儿去。
周王遣退了侍从们,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讲给妻子听,末了,又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周王妃太了解自己肚子里爬出去的是个什么东西了,所以此时受到的震撼不言而喻:“真的假的,他脑袋真有那么好使?从前都是装的蠢,不是真的蠢?”
周王:“……”
周王替儿子不平:“你怎么这样啊,哪有这么想自己儿子的?那孩子从前是淘气了一(亿)点点,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他又没跟郑王府家那个老六一样出去欺男霸女,养小倌儿的钱也是自己出的,在家听阿耶阿娘的话,哥哥管教他、他也乖乖的听着!”
周王妃:“……”
周王妃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静默半晌,方才低声道:“这孩子……唉。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周王安慰的拍了拍妻子的肩:“聪明总比蠢好。他心里边有一杆秤,咱们也能宽心些。”
周王世子也道:“是啊,先前阿娘在家,总为太后提议以日代月为先帝守孝的事情愁眉不展,今日知晓当今心里边儿跟明镜似的,也可安心了。”
此前以日代月守孝那档子事一出,周王府的人就知道皇太后肚子里没憋好水儿,奈何自己生了个傻子,他自己乐颠颠的附和了,他们又被拦在宫外,想帮也帮不上忙,只能在外边干着急。
现在知道儿子不傻,只是故意伪装,适时的给了皇太后致命一击,也可以暗松口气了。
不管怎么说,今个儿朝堂上发生的事都证明新君有能力掌控局面,这对于周王府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国孝期间不好大肆庆祝,周王世子便只是以水代酒敬了爹娘一杯:“陛下在宫中虽也不乏人手,但终究不似府上这般知根知底,免不得要请阿耶阿娘多多费心,选几个得力的襄助。至于咱们家,闭门谢客,少与外臣相交,于陛下而言,便是最大的帮扶了。”
周王这辈子第一得意的是娶了个合心意的妻子,夫妻和睦,第二得意的就是儿子们感情甚笃,兄弟齐心,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心绪极是舒畅:“你且宽心,我自会安置妥当的!”
……
王越心里边奏着悲伤逆流成河的BGM离开,紧接着被传召进去的便是兵部尚书柴同甫。
嬴政单独召见了他。
柴同甫进了御书房,二话不说就先行跪地请罪,姿态放得很低:“臣糊涂,臣有罪,只求陛下看在臣对国朝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宽恕臣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