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本来昏暗的地方灯火通明,不,不是灯火,是无数和僵尸棺材里面发光的珠子,虽然没有他那个如月光一般柔和明亮的光芒,却胜在数量很多。
宫殿前面,亭台楼阁,回廊轩榭,竟然是一处园子。
再远处,勾檐斗角,是看不到边际的宫殿群落。
这个地方,似乎真的把僵尸生前的王宫都搬到了这里。
但这怎么可能呢?赵楚两国,相隔遥遥,又是这样大的宫殿群落,赵国又不是瞎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它建成?
莺时有很多疑问,但是到底没有出口。
虽然没有人教导过她,但她总会下意识觉得,不能贸然探究这些鬼怪之类生前的事情,以及他们的死因。
她站在殿门口,安静的打量着这些宫殿大致的布局。
祂站在一侧,长袍大袖,玉冠束发,看着莺时忽然有些不满意。
莺时正看得入神,就被他拉着往回走。
“诶,我还想再看会儿。”她忙说。
祂回头冲她笑了笑,拉着她走的更快了。
感觉僵尸先生似乎有什么想法,莺时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妙。
他想干嘛?
绕过山石屏风,进了后殿,莺时被僵尸拉着绕过大棺材,到了后面的床榻处,被他扶着在床沿坐下。
莺时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叮当一声。
比起锁链的细碎清脆,这个铃铛声要更沉闷响亮。
不多时,一众女鬼们出现在室内,跪下行礼后又退开,莺时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弄明白僵尸是怎么和这些女鬼交流的。
是靠意识?神魂?精神力?
莺时透过自己看过的那些网文进行猜测,但一时也得不到答案。
不多时,女鬼们再次出现,捧着……衣裳?
莺时心中的不妙顿时变大。
【换,】祂一脸期待的在莺时掌心写。
莺时眨了眨眼看他,半晌,才慢吞吞点了点头。
算了,换就换吧。
“你先出去。”她说。
祂脸上顿时有些失望,但看了莺时好几眼,还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脚步沉重的往外走去,期间还回了好几次头看莺时,发现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垂头丧气的走了。
“还是个小色鬼。”莺时小声嘟囔了一声,不经意的勾了勾嘴角,又叫了女鬼们出去。
女鬼们面面相觑,想着自家王都走了,也没有坚持,在女萝和女苕的带领下走了。
祂坐在外殿的席上,脸上已经没了在莺时面前的沮丧,面色平静,腰身挺直,矜贵端方,看着就是从古书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女萝等女鬼出来后看见这一幕悄然对视一眼,确定大家都隐约有些不习惯——
在看过自家王在王后面前的乖巧体贴后。
可,这才是她们王的本来面目。
一众女鬼跪伏在地,女萝说了莺时的吩咐,只是她话说的好听,‘奴等不敢违逆王后的吩咐。’
祂平静的神色,在听到女萝口中的王后二字后,顿时染上了愉悦,挥了挥手,一众女鬼立即退下。
又看一眼身后,眼中满是期待。
这一套衣服很是繁琐,若非莺时的专业学习过这些,怕是都弄不清里外的次序。
领口,绣着山川纹路。
莺时脱下外面的衣服,开始一件件穿上,想起了刚才在女萝身上看到的纹路。
是凤鸟纹。
凤鸟纹这种纹路,在古代都是贵族才能用的,可现在,却出现在两个女奴身上。
僵尸伯崇,到底是什么身份?
而这种山川纹路,又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伯崇这么喜欢这种纹路?
莺时杂七杂八的想了一堆,终于把衣服穿好了。
这衣服的材料如同锦缎,但却更加轻盈,晃动中竟仿佛流动着光华一般。通体玄黑,饰以红色纹路,等上身后她才发现,这衣服和僵尸身上的衣服不论是样式还是纹路,除了男女之间的差异外,几乎一模一样。
……
这种衣服,通常是夫妻才会穿的。
也就是现代所说的情侣装,莺时隐约明白了僵尸的想法,好笑之余,脸上又有些热,等到最后,却是疑惑。
从一开始见面起,僵尸似乎就对她抱有了极大的好感,对方也根本没有掩饰这一点。
可,这份好感,到底是因何而起呢?
隐约有些走神,莺时朝着外殿走去。
轻巧的脚步声靠近,祂立即站起身,双目灼灼的看去,等莺时从石屏风转出来后,眼睛顿时就亮了。
祂大步上前拉住莺时的手,目光不移她的脸,一笔一划的写,【美。】
【很美。】
不止是字,祂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述说着惊艳二字,莺时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挪开眼,不自在的弄了一下披散的头发,说,“我不会弄头发。”
莺时本来为了方便绑的是马尾辫,但是换上这身衣服后觉得不合适,就把头发放开披散了起来。
【我来。】祂立即写。
莺时被他扶着在席上坐了起来,女鬼们呈上梳发用的东西,祂拿起玉似的梳子,一下一下为莺时梳着头发。
乌黑的头发在指间划过,女萝悄然说着梳发的要点,祂跟着照做,松松为莺时把头发挽了起来,插上女萝呈上的玉簪。
莹润的白玉簪在乌黑的发间,祂暗自满意,忽然又有些遗憾。
若是有朵漂亮的花就好了。
祂的记忆里,青年男女相会,男子都会亲自找一朵美丽的鲜花为情人插上,可他现在却没有。
女萝没有说话,女苕大着胆子问是否需要她去找。
祂冷漠的扫了一眼,女苕受惊,立即将身子伏的更深。
丝毫没发现这些,莺时伸手摩挲着自己的头发,很好奇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可惜,这里没镜子,不过——
“有镜子吗?”她转身看向僵尸先生问。
【有。】祂在她掌心写,伸手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勾起一缕碎发。
大概是他的动作太温柔,莺时心中霎时跳错了一拍。
女鬼动作很快,迅速捧了面铜镜过来,她挪开眼,本来有些遗憾,觉得铜镜怕是照不清楚,可等到女奴将镜子捧在她面前后,她就愣住了。
眼前,镜光如水,照的人纤毫毕现,竟然不比玻璃镜差。
好奇的看了眼,目光落向镜中人,便看见她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隐约只能看见一点玉簪,前面的头发三七分开,倍现慵懒。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莺时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好像开了美颜?
是这镜子的功能?
她没有多想,反正僵尸先生这里的东西似乎都有些很神奇的能力。
看了个大致,莺时瞧着女鬼举着镜子,总觉得她会累,便说,“好了,多谢。”
捧镜的是女萝,得了莺时的谢她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多看,低头行了礼,便捧着镜子下去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外面。”折腾了好一会儿,莺时忙说。
祂点了点头,拉着莺时起身出去。
莺时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僵尸先生怎么忽然这样安静了?
没能给心爱的姑娘送上鲜花,这让祂短暂的陷入了失落,不想说话。
莺时心里动了动,想着是不是要安慰他一下,脚下已经出了殿门,到了台阶前。
一览众山小,在这九层丹陛往下看去,似乎一切都被踩在脚下,她忽然明白了古代君王为何都喜欢把宫殿盖得高高的。
身上是古人的衣裳,莺时扫了一眼,莫名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大概是仪式感?
走到这里,祂精神一震,忽然驻足看向莺时。
莺时下意识看向他,就看见他对她轻轻笑了笑,很认真的样子,隐约还有些郑重。
她顿时有些疑惑。
挽住莺时的手——
正确来说是扶,祂抬眼扫视而去。
整齐的哗啦声忽然响起,如同一声,莺时下意识睁大眼,就看见九层单薄上所有站立的甲士忽然全部跪地,拜伏一片。
‘吾等,参见吾王,参见王后。’
宏大肃穆的声音无声在陵墓中回响,莺时恍惚中,仿佛听见了这些甲士整齐的声音。
等等,王后?!!
莺时惊了。
祂满意了,扶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莺时瞬间回神,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僵尸先生。
“刚刚,”纠结了一下,她拉着僵尸先生在台阶前站住,到底还是问出了口,虽然有点迟疑。
祂转头,开心的看着她。
“刚刚他们是在叫我王后吗?”莺时问。
祂点了点头,笑的更灿烂了。
“为什么啊?”莺时急急的问。
虽然早就感觉到了僵尸先生异常的好感,可,可怎么就王后了?她不理解。
祂有些疑惑。
【为何?】
莺时顿了顿,试图理解僵尸的意思,他似乎是在问她为什么这样问?
“他们,为什么要叫我王后?我们才见面第二天。”她认真的说。
祂立即就笑了,伸手指了指她胸前的玉。
莺时下意识按上去。
抬手按了按唇,祂笑着看莺时,扶着她迈步,踩上台阶。
莺时心里很着急,但僵尸先生现在似乎不想说,只得忍下。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穿着相同的玄色衣裳,有着相同的红色纹路,一步一步,踩着相同的步伐,向九层丹陛下走去。
莺时心中的焦急不知不觉散去,眼尾扫去,僵尸先生简直认真极了,甚至可以说是肃穆。
仿佛,两人不是下台阶,而是在进行某种誓言一般。
誓言?莺时心中一跳。
走下第一节 丹陛,本来已经站起身的甲士们再次跪下。
接下来是第二节 ,第三节,一直到最后,第九节。
所有甲士再次跪下。
祂笑着看向莺时,在她手心写,【你要说,起。】
莺时轻吸一口气,彻底肯定,这真的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不是该你叫起吗?”她最后挣扎一把。
祂笑而不语,拉了拉她的手,写,【快。】
莺时不想快。
她一好好的花季少女,不就是下了个墓考古,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王后了?
但她不说话,那些甲士就一直没起来,眼前的僵尸先生也不着急,就在那儿含笑看着她。
“莺,”祂艰涩开口叫她。
“我怎么就成王后了?”莺时问。
【你收了玉。】
【娘说,玉给吾妻。】祂朝莺时笑的灿烂,眉眼弯弯,高兴极了。
莺时面无表情的看他,祂一脸无辜,又叫她,“莺,”
“你这是强行碰瓷,懂吗?”莺时咬牙说,伸手去捏他的脸。
祂乖乖的任由她捏,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外加无辜。
又装傻,莺时愤愤又捏了捏才放开手。
不想再看让人糟心的僵尸先生,她转过头,深吸一口气,说,“起。”
又是一阵整齐的哗啦声,一众甲士应声起身。
“再叫几声我的名字。”莺时反手拉着僵尸先生往前走去,边看了他一眼说。
祂有些不情愿,还记得早上莺时的笑,遂眼巴巴的看她。
“不行吗?”莺时一脸失望。
“莺?”
“诶。”莺时笑了,喊他再叫。
“莺,莺,莺,”
在莺时的要求下,祂一声声的叫了起来。
嗯,嘤嘤嘤嘤嘤。
莺时痛快了。
作者有话说:
嗯,我也痛快了,欺负小僵尸先生好有成就感啊。
第22章
◎一支她觉得最好看的玫瑰。◎
这是一片庞大的建筑群。
具体体现在莺时走的有些累了, 才刚刚转完宫殿下面的这个园子。
祂兴致勃勃的要带着莺时继续熟悉这个他长大的地方,莺时却扛不住了。
“我累了。”莺时无奈的拉住僵尸先生。
祂站定有些失望,却没有坚持, 拉着莺时在树下的石几上坐下。
莺时调整着呼吸, 为了舒服直接把胳膊撑在了石桌上。
叮当声又响, 她才想起自己四肢上还缠着锁链。
也不知这锁链是什么做成的,从棺材那里到这里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一直延伸着, 丝毫没有影响。
而且还能隐身!
若非声音还在响着和腕上冰凉微沉的触感,说不定莺时早就忘了。
不多时, 女鬼们端着热茶过来。
莺时眨了眨眼,总感觉有些割裂。
在这个幽深的陵墓,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 是多么不合时宜的存在啊。
祂亲手倒了茶给莺时, 殷勤的把玉似的茶杯放在莺时手边,保证她一抬手就能拿起来。
莺时朝他笑了笑, 道了谢, 拿起喝了一口。
先是温热,而后慢慢变凉, 这股清凉的气息从喉间弥漫,散入四肢百骸, 一身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恍若错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