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之昂嗤笑打趣,“谁让你喜欢玩嫩妹。小女生嘛,要哄的。”
蒋之昂天生该长在女人身上,话里话外都是女人。一面看不起女人,一面离不开女人,着实烂透混账。
郑西野懒得搭理他。
蒋之昂见状也就收了声。拾掇完套上件大牌短袖,出门找他的乐子去了。
郑西野先洗了个头,随手脱了上衣丢到地上,拿水瓢舀起热水浇湿全身,然后往胸前紧实的肌理上抹香皂。澡洗到一半,忽然听见大门被人敲响,砰砰几声。
他随手取过一条浴巾围系腰上,光着脚走到大门前。
透过猫眼,楼道外的世界在声控白炽灯的照耀下豁然明亮。一道纤细身影站在门前,小头小脸,脑袋垂得低低的,长发淌着水,两只纤白小手绞着同样湿润的衣摆,看起来几分狼狈,惴惴不安。
那样的白,干净莫可名状,竟不像人间的颜色。
郑西野扬了扬眉峰,打开门。
“不、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我和我妈妈不会修,能不能请你……”学生小崽子边说边抬起头,看见他的刹那,话音戛然而止。
许芳菲整个人都懵了。
男人浑身上下只有腰间一块浴巾,肤色冷白,短发湿润,胸前被香皂抹得油亮,一串串水珠顺着他精悍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淌过鼓起胸肌,下滑敛过刀刻般利落完美的八块腹肌,再沿人鱼线没入干净的白色浴巾……
轰一下,她脸上烧起两团火,红潮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到她耳朵根。
“知道了,我先把身上冲干净。”郑西野应她,腔调也如他整个人,冷冷的,懒懒的,痞里痞气。说完,他盯着她挑了下眉,续道:“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进来等?”
第10章
听完3206的话,许芳菲红着脸睖睁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匆匆将视线移至别处,嘴里支吾道:“谢谢你。我、我在这儿等就好,就不进来了。”
郑西野说:“别急着谢。我没修过水管,能不能修好说不准。”
许芳菲干杵着,又不知道应什么了。
她想,换做另一个能说会道些的人,或许能滔滔不绝讲出一番漂亮话,比如“没关系呀,这楼里就你一个年轻人,你肯试试,已经是帮我们很大一个忙”,又比如“能不能修好我都该谢谢你,毕竟大半夜来敲门,你不计较我打扰你休息,愿意上楼已经很难得了”。
短短几秒时间,许芳菲脑子里闪过许多她想象出来的说辞。然而最后的最后,诸多腹稿堆砌到嘴边,都只剩下轻轻一个字:“哦。”
腔调沉闷,就像她这整个人,无趣而乏味。
郑西野目光扫过崽子羞红的颊,和同样娇红的小耳朵,眸中浮起一丝兴味。没再跟她多说,他转身往屋里走。
不多时,许芳菲便听见卫生间方向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并不连贯,间隔半秒左右就会有一次停顿。
许芳菲熟悉这种声响。
小时候跟着妈妈回乡下外婆家,那年头,热水器和花洒都还属于洋玩意儿,并未普及到乡野。妈妈带着她在卫生间洗澡,便是盛满满一桶热水,拿一个水瓢一勺一勺往她身上浇。
再结合这屋内过分简陋的陈设,许芳菲大概有了个判断:3206这里应该是没有装淋浴。
她呆呆地走神。
不知是因为有人在等,还是3206洗澡本就快。不到一分钟,一道高大身影便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许芳菲下意识抬高眼帘。
3206已经套上了一条家居短裤,松紧腰身环着性感腹肌线,肥大的裤腿刚及膝盖,两条小腿笔直而修长,并不纤细,而是恰到好处的肌理分明。
他一手拿毛巾揩头发,一手拾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一件白色短袖套身上,脚下一双深蓝色塑料拖鞋,这打扮,与那晚在KTV时的衣冠楚楚冷然矜贵,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简单收拾完,3206拿起钥匙走出来,反手关上大门。
楼道空间本就窄巴,他个子有一米九,宽肩窄腰高大修长,及近后,无形中便滋生出一种压迫感,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了重量。
许芳菲因此感到隐隐不安,心慌意乱,脸色霎时更红。
她不敢看他,连忙垂下脑袋,转身快步沿楼梯上行,不显痕迹地将自己同他的距离拉开。嘴里道:“你跟我来吧。”
*
一层楼板之隔的四楼许芳菲家,这会儿已经水漫金山,受灾最严重的是卫生间连着厨房那一块。
当时乔慧兰正在洗澡,身上的沐浴露都还没冲干净。水管一爆,水柱的强流正好冲到乔慧兰背上,那片皮肤瞬间变得青红,疼得乔慧兰喊出声来。
正在写作业的许芳菲听见妈妈的痛呼,吓得慌了神,忙颠颠冲进洗手间,也被水柱给滋成了落汤鸡。
母女俩对着爆开的水管倒腾好一会儿,实在没辙,才想到要找人帮忙。
这么晚,附近五金店的师傅早就打烊收摊,要寻人只能在小区里寻。而放眼整个喜旺街9号,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屈指可数,3206算其中一个。
许芳菲走得急,大门都忘了关紧。
她推开门走进去,音量稍稍拔高,说道:“妈妈,我把楼下的邻居请来了,邻居说帮我们看看水管能不能修。”
说完回身看3206,脸上挤出一个不甚自在的拘谨笑容,“你进来吧。”
郑西野迈开长腿进了屋。
环顾四周,这套老房子的格局构造和他那儿一样,家具家电齐全,电视机、茶几、饭桌上还盖着白色碎花遮尘布,老旧拥挤,却也显得温馨。
许芳菲踮起脚打开鞋柜的最上面那层,取出一双咖啡色的男士拖鞋,摆到地上,说:“换这双拖鞋就好。”
郑西野垂眸。摆在他面前的男士拖鞋,干净崭新,几乎没什么使用痕迹。
许芳菲发现他在看这双鞋,便说:“这是我爸买的拖鞋,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没怎么穿过。”
郑西野换上了鞋,没有说话。
身旁的小姑娘停顿了下,又小声补充一句:“我爸爸出差去了,过段时间回来,临走前他托了门卫张叔照顾我们。”
郑西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注意到厨房那边有水漫出,刚动身走过去,跟乔慧兰迎面相遇。
乔慧兰行头夸张,直接翻出了家里的雨衣套身上,湿发用毛巾随手一裹,看见郑西野,乔慧兰很是欣喜,盼来救星般连声道:“太麻烦你了小伙子,爆掉的水管在卫生间,拜托你帮我们看看,就算不能修,先堵住让它不漏水也行。”
乔慧兰非常慌乱,说完就提起工具箱又冲回事故现场。
郑西野跟过去,走出两步,余光瞥见背后跟着一道纤细身影。
他回头看她一眼,问:“你会修水管?”
这个问题着实莫名其妙。
许芳菲怔住,摇摇头,答说:“不会。”
郑西野:“那就别跟来。”
许芳菲:“我妈妈背上被水柱冲伤了,让她休息。我来帮你打下手,说不定能快点修好?”
郑西野闻声竟笑了下,微抬眉,语气懒散又淡漠:“小崽崽,这可不是你们学校运动会拔河,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力量。”
许芳菲被噎住。
“我不用谁来打下手。”身高差距使然,郑西野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时,他神色微凝,旋即便将目光收回转身离去,“赶紧的,去换身衣服。”
看光了都。
*
想帮忙却被无情拒绝,许芳菲无法,只好回卧室换了身干净衣物。
换完出来,听见乔慧兰在洗手间里大声喊:“菲菲,桌子上有我今天买的西瓜,这么热的天,你切了拿来给邻居哥哥吃!”
“知道了。”
许芳菲应道,双手抱起桌子上的大西瓜,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水迹走进厨房。把瓜放上案板,抄起菜刀,咔擦对切成两半。
旁边的卫生间,爆裂的水管还在往外喷水,但水势明显已经弱许多。还夹杂着操作工具的乒乓声,以及乔慧兰和3206交谈的声音。
其实,也算不上交谈。因为两人的对话,大多时候只是乔慧兰在热心叨叨,3206全程专注修水管,只答一些很简单的字句,听似温和礼貌,实则警惕性极强,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尽管如此,许芳菲还是忍不住悄悄放缓切瓜速度,竖起了耳朵。
妈妈:“小伙子,你不是凌城本地人吧?”
3206:“不是。”
妈妈:“来凌城多久了?在这边做什么工作?”
3206:“没几个月。打零工混口饭吃。”
“啊……”妈妈语气里缱出丝丝惋惜,又道,“看你心眼儿不错人又长得好,高高大大的,不然阿姨给你介绍一个活?进厂,先看大门儿,等门路熟了再学个手艺,以后能当个技术工。可能比你打零工强。”
3206回得客气疏冷,“谢谢,暂时不需要。”
妈妈笑起来:“那你以后有需要就找阿姨,楼上楼下的,别不好意思开口啊。”
……
出自3206之口的台词,虚虚实实,许芳菲无法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或许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这种人,对旁人诚实就是给自己埋祸根。
思索着,她把切好的西瓜装进盘子里,稍稍大声:“妈,西瓜我切好了,放在桌子上,你们忙完来吃。”
*
许芳菲家的水管,在一个钟头后被修好。
乔慧兰很感激,连连朝郑西野道谢,不仅直接把一盘子西瓜装袋塞给郑西野,还拿出了两百块钱要一并给他。
郑西野瓜和钱都没要。
乔慧兰转而招呼许芳菲,说:“菲菲,妈妈要打扫厨房和洗手间,送不了邻居哥哥。你亲自送哥哥下楼。”
乔慧兰说这话时,郑西野人已经开始下楼梯。
乔慧兰给许芳菲递了个眼色,把一袋子西瓜和钱往许芳菲怀里一怼,示意她想办法,怎么都得把东西送出。
许芳菲没辙,抱着西瓜颠颠追出去,一路百米冲刺飞奔到三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气喘吁吁抬起眸,只见那道高大身影刚好打开防盗门的门锁。
3206开门的动作顿住。
他侧过头,见她跟来,左侧眉峰略微挑起。
“我……我妈妈一直教我,别人帮了我们,就应该报答。”许芳菲做了个深呼吸,强自镇定,与那双看不到底的黑眸对视,“所以这些东西请你务必收下。”
话音落地,楼道内陷入一阵安静。
随之而来的,便是声控灯熄灭后的寂寂暗色。
郑西野不发一言地盯着眼前少女,须臾,他懒洋洋地勾了下嘴角,说:“那你妈妈应该也教过你,做人诚实守信。你这么听话,为什么又要说谎?”
女孩明眸清澈,如浓墨在宣纸上顿下的点,力透纸背,即使在暗处也亮得发光。
看这困惑的眼神,显然,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郑西野当然也没打算让这小姑娘明白。
他转身进了屋。
蒋之昂不知何时回来的,正跟女伴关在卧室里吻得难分难舍,还没正式进入主题。
郑西野对门口的红色高跟鞋视若无睹,懒得开灯,趿拉着拖鞋径直回自己屋,躺床上休息。
学生崽说她爸出差,很快会回来,那笨拙蹩脚的谎话和窘迫泛红的脸蛋子,根本不够郑西野看。
其实,今晚一进门,他就断定她家中没有任何壮年男性居住的痕迹。而她说谎的原因,郑西野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他这种人,确实值得提防。
郑西野不以为意,很淡地嗤了声。
十几岁时便养成的职业病。他对人事物的洞察细致入微,判断力也极强,总能轻易而举看穿人心。
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得过分清醒理智。
隔壁屋,女子难耐的吟叫声响起,渐渐拔高,混着男人调情式的粗口辱骂,几乎震耳。
跟过去的每日一样,郑西野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睡觉。
耳畔寻欢作乐的男女情到浓处,愈演愈烈。
郑西野闭着眼,不知想到什么,瞬间感觉四周空气仿佛被点燃,不可控地升温。
几分钟后,他起身下床,打了桶凉水进厕所,举高,倾倒,水瀑一股脑兜头浇下。
浇完,他闭着眼,脑子里竟鬼使神差浮现出一抹纤细人影。
眼眸晶润,唇红齿白,柔顺的黑发滴着水,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线条往下流淌,浅色上衣的前襟也被打湿,隐隐勾勒出一副连绵起伏的轮廓……
黑暗中,郑西野抹了把脸。两只胳膊撑在放桶的台子上,眉头微拧。好一会儿,等身体里翻滚的赤潮悉数平息,他才猛一下睁开眼睛。
这是有史以来头一回,他听隔壁屋的墙角听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