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西野蹙眉:“正好什么?”
“正好。”许芳菲转过头来看他,眸光温静,道:“我们可以各自冷静一下。”
说完,她不等郑西野回话,径自提步走到门前,边拧门把边道:“我现在去吃晚饭,你把穿好衣服就走吧。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郑西野脸色不善,大步上前捉住她手腕,沉声道:“我现在就很冷静。”
许芳菲垂眸,看了眼她腕上那五根修长冷白的指,又重新抬眼,看向手指的主人。
她温和而平淡地回复:“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也不想理你。”
郑西野:“……”
许芳菲:“放手。我饿了,要去吃饭。”
郑西野黑眸直勾勾盯着她,闻言,他指骨微用力,将她皓腕捏得更紧。不许她走。
许芳菲把手往回缩。第一次抽,没抽动,第二次抽,还是没抽动。
第三次时,她细细的眉毛往里聚,不跟这人客气了。反手扣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
郑西野没料到这小祖宗会忽然动手,毫无防备,中了招,等回过神时已经被她反剪住右臂。
为让她消气,他干脆不还手,认命地背着身子扭着胳膊,当她的俘虏。只是淡声问:“现在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背后的姑娘回道:“听说你出任务的地方是高原,常年积雪?”
郑西野不知道她问这话的意图,但还是回了句:“是。”
“那么冷,应该能让你真正冷静了。”许芳菲说话的同时,已经将他的胳膊放开,淡声继续,“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自己到底有哪些问题,我们再谈吧。”
说完,她便不再多留,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崽崽?许芳菲!”
郑西野提步想去追,到门口了想起自己现在上身赤裸有伤风化,霎时又顿步,暴躁地低咒了句,极不情愿地退返回屋内。
*
在招待所的争执发生后,郑西野再次奔赴任务一线,许芳菲也回到了云城十七所。
没过几天,狼牙大队选人的笔试名单便出来了,公示在各个单位的均是内网页面。
果然如梁雪所言,没有许芳菲的名字。
对此,十七所四科的邹大泽科长,以及冯俊莲政委,都非常的困惑。两人轮流将许芳菲叫到办公室,询问情况。
许芳菲对此也颇为尴尬。
她的男朋友是狼牙大队的老大,各单位送去初筛的人员信息,都要先过郑西野的眼,她的报名表,临门一脚时被他扣下,这才导致了这出尴尬事件。
许芳菲不知道怎么跟领导们交代,支支吾吾好半天,只好胡诌道:“是我准备不足,所以临时决定不报名,把报名表取出来了。”
邹科长和冯政委听完这个理由,倒是没有怀疑追问,只是鼓励她再接再厉,往后的一年时间勤看书多学习,继续提升业务能力,争取来年继续报名参选。
对于领导们的看好与鼓舞,许芳菲只能笑笑应好。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如果真的想进狼牙,首先要过的就是郑西野那一关。只要这位顶头大佬不松口,她交再多次报名表,他也能给她半道扣下来。
到时候,别说是比拼业务能力,她连最基本的笔试资格都捞不着。
每每想到此处,许芳菲的心情便尤为郁结。
她和郑西野争执的那个傍晚,他说了一大堆扣下她报名表的理由,于情于理,好像都说得过去。许芳菲也很清楚,他这么做,完全是怕她进了狼牙吃苦受累,是关爱她,心疼她。
但她还是烦闷。
她的这个男朋友,什么都好得没法挑剔。唯一不足,就是因个人实力太过出众彪悍,他一直以来便做派□□,强势霸道,把她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娃娃对待。
她恼他的擅作主张,也恼他的高高在上,更恼他对她哄三岁小朋友似的态度。
一连烦闷了好些日子,许芳菲自己纾解不开这个心结,便在一个晚上,给杨露打去了一通语音电话,想听听好友对这件事的看法。
讲完事件的大致前因后果,郁闷的姑娘拿着手机叹了口气,说:“唉。你觉得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解决?”
此时,杨露已经回到新加坡的学校。
听完闺蜜的烦恼,杨露噗的笑了一声,回说:“你和你男朋友还真有意思。你看他苦看他累,想陪他一起经历,他怕你苦怕你累,不愿意让你陪。两个人都那么爱对方,一心为对方着想,这样还能吵起架来?”
许芳菲咬了咬嘴唇,嗫嚅道:“我知道他很爱我。但是我总觉得,他未经我允许就剥夺我参选的资格,无论出于什么心态,都不对。”
杨露叹息:“我的傻宝,在感情里,根本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
许芳菲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们两个都没有错。”杨露耐着性子,柔声继续,“你们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许芳菲焦思苦虑,摇摇头:“没有折中的办法。”
“哈?”
“对呀。”许芳菲仔细思索着,口中念叨:“他打定了主意,不让我去他们单位。我又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他们单位,这怎么折中?”
“那没辙。”杨露无计可施了,老气横秋感叹道:“这事儿要解决,要么你改变想法,让步,不去了。要么郑西野改变想法,让步,同意你去。要是谁都不妥协,那就只能继续这么僵着了。”
许芳菲一听这话,顿感头顶的乌云更加浓厚,哗啦啦一声雷,下起倾盆大雨。
她着实快郁闷死了。
听筒对面的杨露听见许芳菲的叹息,询问道:“你刚才说,你让你男朋友自己反思。他后面就真的没来找过你?”
许芳菲:“他应该在无人区,那些地方没有信号。”
“啊?那也太辛苦了,难怪他不想让你跟他一起。也难怪你这么担心他,想跟着一起。”
杨露两手一摊,总结:“看这情况,你俩估计真的要僵到郑西野回来了。”
挂断电话,许芳菲躺在宿舍的床上怔怔发呆。
距离她从晋州回来,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意味着郑西野在没信号的高原无人区,也待了半个月。
也不知道他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正常饭菜肯定没那条件,能吃顿热腾腾的方便面估计就不错了吧……
许芳菲胡七八糟地思索着,觉得心焦,干脆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心想:自己真是没出息。
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却又不受控制地想念、牵挂、担心。
自从那个漂亮混蛋走之后,她思念成疾,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
啊啊啊。
好折磨!
越想越心烦意乱。许芳菲抓了抓头发,在床上翻了个身,强迫自己进入梦乡。
生活工作逐渐回归正轨。
一眨眼,郑西野便已离开一个半月,时间来到十一月中旬。
这天刚好是周六。
虽是休息日,但许芳菲没有睡大懒觉的习惯,九点不到,她便起了床。不太想吃食堂的稀饭馒头,于是慢悠悠晃去单位里的小超市,给自己买了个紫米面包当早餐。
正吃着,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人是江叙。
许芳菲心下纳罕,笑着滑开接听键,道:“喂,江警官。”
江叙那头笑了笑,说:“菲菲,好长日子没联系,在新单位习惯吗?”
“嗯。一切都好。”许芳菲如实回话,继而问:“江警官你呢?”
江叙:“我当然也什么都好。”
江叙说完,稍顿两秒,又问:“听乔阿姨说,你和阿野已经确定关系了,在谈恋爱?”
“……嗯,是的。”许芳菲脸微红,无意识地弯了弯唇。
她对郑西野的喜欢程度,一提起这个名字,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江叙轻笑两声,淡淡地说:“恭喜。这么些年,你们两个修成正果也不容易。”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江叙又说:“我下午要到云城来出差,大概四点落地。你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可以呀。”
许芳菲笑着应下。可应完回过神一琢磨,又有点犹豫——江叙毕竟喜欢过她。想当初,她只是答应和江叙看个电影,郑西野那个醋坛子都不爽到爆炸。
现在她已经是郑西野的女朋友,再单独和江叙见面晚饭,貌似不太合适?
如是思索着,许芳菲迟疑须臾,又试探道:“那个……江警官,晚上吃饭就我们两个人吗?”
江叙当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善解人意地说:“我正想问你,方不方便让我再带一个朋友。”
许芳菲有点好奇:“我认识吗?”
“应该认识。”江叙道,“是个油画画家,跟我跟阿野都是发小,名字叫宋瑜。”
眨眼光景,许芳菲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面孔,清丽明媚,笑容爽朗。
许芳菲想起来了。
宋瑜,那个在凌城办过《我与风》画展的青年画家,曾在云军工的小超市里帮她仗义解围。
“啊,我记得宋小姐。”许芳菲唇畔牵起温和的弧,“只要你们两个不介意,一起吃饭,我没问题的。”
“那就这么说好了。”江叙淡笑,“我待会儿把吃饭的餐厅和时间发给你。”
许芳菲应道:“好的。”
*
江叙和宋瑜都是云城本地人,两人和郑西野一样,都在城南军区家属院长大。他们从小就活动在城南片区,对这一片美食非常了解,因此,这日聚餐的餐厅,也定在城南。
入冬了。十一月的白天短得像兔子尾巴,还不到七点,整片天幕便已漆黑,街灯霓虹次第亮起,描绘出一幅炫丽的大都市夜景。
江叙定的餐厅,叫“西子笑”,是一家私房菜中餐馆,老字号,庭院深深,典雅精致。
许芳菲乘坐地铁,按照手机导航来到餐厅门口时,时间刚好是晚上的七点整。
服务生周到热情,询问她包间名后,便领着她前往。
推开名为“葳蕤”的雅间门,里头两名年轻男女便停止了交谈,不约而同看过来。
“你们好。”许芳菲朝两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很久了吗?”
“哪有,我也刚到。”
先搭腔的是宋瑜。几年不见,这位青年女画家身上的气质愈发沉敛,她长发及腰,略施淡妆,浅紫色长裙下露出一双纤白如玉的足踝,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宋瑜朝许芳菲友善地扬起唇,顺带不忘打趣揶揄:“就是咱刑警大队长最积极,定的七点钟,结果他六点就来了。”
江叙站起身,绅士地为两位女士倒茶水,口中半开玩笑说:“毕竟我做东,请客的哪能不积极,不然显得我多没诚意。”
“欸,这话可是你说的啊。”宋瑜促狭地眨眼睛,朝许芳菲抬抬下巴,正色:“小许,今天点菜的时候可千万别跟江警官客气,他才破了一个大案,省里发了老多奖金,他一个单身汉钱也没地儿花,咱们不宰他一顿说不过去。”
许芳菲被风趣活泼的宋瑜逗笑,顿时也没那么拘谨了。
许芳菲附和地接话,一本正经:“宰不宰都是次要,主要是破了大案,得大吃一顿,帮江警官好好庆祝一下才对。”
“对对对!”宋瑜哈哈大笑,“还是我们小许会说话,不叫宰,叫庆祝!”
江叙弯着唇:“都行,随你们叫什么说法。总之这顿让两位吃开心,吃满意。好吧?”
用餐全程,三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一会儿聊刑侦,一会儿聊艺术,一会儿又聊起娱乐圈的八卦,气氛松快而和谐。
这顿晚饭吃到后程,许芳菲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刚离开座位,背后便响起宋瑜的声音,说:“正好我想去补个妆,小许,你等等我一起。”
两个女孩便一前一后出了雅间门。
因只三人用餐,餐厅这边安排的雅间也是小间,内部不设洗手间。好在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也不远,十几米就到。
许芳菲和宋瑜一起进隔间,又一起出来,再一起站在洗脸台前,弯腰洗手。
许芳菲往手上挤了些洗手液,搓出泡沫正要冲水,旁边的宋瑜却冷不防出声。
宋瑜随口道:“对了小许,你和郑西野在一起多久了?”
许芳菲朝宋瑜露出个笑,回她:“也就两个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