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油腔滑调道:“小妹妹,未成年可不能进去玩儿。”
“我、我已经成年了。”许芳菲窘得满脸通红,嗫嚅说,“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我去7号卡座。”
话音落地,不明缘由,几个壮汉相视一眼,神色竟都是微变。没再阻拦她,侧身把路让开。
进了酒吧大门,里头灯光靡靡,音乐震耳。舞池里的妖媚女郎们紧贴着男顾客,纤腰像一条条水蛇,妖娆扭动。四处都是找乐子的男男女女,四处都充斥着不堪入耳的粗口脏话。
活脱一个巨型盘丝洞。
许芳菲穿行在昏暗走廊上,怕惹麻烦,小心翼翼避让开醉酒的客人。正费劲在卡座号牌里寻找数字“7”,前方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却迎面朝她走来。
女人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包臀连衣裙,身材惹火,烈焰红唇,胸前一枚宝蓝色蝴蝶纹身,妖艳欲飞。
她略弯下腰,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是不是叫菲菲?”
许芳菲茫然地缓慢点头,警惕道:“你是?”
女人说:“你别害怕,是我家老板让我接你。”
许芳菲脸色微沉,问:“你老板是赵益民?”
“不是。”女人显然有点懵:“赵益民是谁?”
几分钟后,许芳菲一头雾水,跟在蝴蝶美人身后,来到一个卡座包间门前。她悄悄抬眼,只见这个包间门前矗立着两名打手似的高大青年,清一色的黑西装,面容冷峻,不苟言笑。
两名青年伸手推开包间门。
蝴蝶美人仍是那副如花笑颜,侧头看许芳菲,“进去吧。”
包间里光线昏暗,像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吞噬世界。
许芳菲此刻害怕极了。
但许芳菲知道,杨露是受她牵连才会被绑架。她不能退缩。
深呼吸,闭上眼又重新睁开。
许芳菲双手用力收握成拳,迈开双腿,勇敢地走进去。举目环顾,这个卡座包间十分宽敞,摆着真皮沙发、茶几、酒柜等家具,还有台球桌和点唱机之类的娱乐设备。
数十个男青年聚集其中,或站或坐,有的在喝酒,有的在玩儿骰子,谈笑风生。
包间正中的沙发空着,没人去坐,两个男的跪在空荡荡的沙发前。
从许芳菲的角度看,依稀可以判别出,那两道背影在瑟缩发抖,却看不见二者的面容与表情。
就在她疑惑的几秒间,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一阵水声。
下一瞬,水声终止,门打开。一个年轻男人缓缓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深色衬衣,刚洗完手,正微垂眼眸,用擦手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水迹。擦干净手,他将擦手巾丢进垃圾桶,回身刹那,瞧见了包间里多出来的女孩子。
黑发雪肤,明眸璀璨。
“……”许芳菲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了雷。
她嘴唇蠕动好半晌,难以置信地憋出几个字音:“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郑西野弯腰坐回沙发主位,俨然统筹众生的上位者。
他瞧着她,整个人显得散漫:“你发短信告诉我地址,难道不是让我来找你的意思?”
许芳菲:“……”
“当时情况紧急,我是想让你帮忙来着。可是……”许芳菲还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困惑道:“赵益民呢?”
郑西野没搭腔,只是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两条丧家之犬,长腿交叠,身子漫不经心往沙发上一靠,凉凉道:“吹水哥,你表弟三番五次找我这崽子麻烦。这事儿,你说怎么算?”
直到此时,许芳菲才看清,气势汹汹绑架杨露、并且在电话里大放厥词威胁她的校霸头子,此刻正蜷成一团,鹌鹑似的跪在地上。
跪在赵益民身边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秃脑瓢,浑身疙瘩肉上纹满刺青,看着凶悍无比。
赵益民早就抖成了风中落叶,看旁边,试探地喊了声:“哥……”
话音未落,对方忽然抄起桌上的一个啤酒瓶,照着赵益民的脑瓜就狠狠砸下去。
霎时间,皮开肉绽血水飞溅。
许芳菲站在旁边,始料未及,被这可怖一幕给震懵。没等她回神,眼前一黑,鼻腔里同时侵入丝清冽的烟草味。
郑西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微抬右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许芳菲长睫微眨。
随后便听见男人在她耳畔低声开口,语调里牵出一丝担忧:“吓到了?”
第14章
啤酒瓶在赵益民脑瓜上粉碎,七零八落的玻璃碎片散了一地,混着酒液血迹,泥泞狼藉。
郑西野觑了眼满地血污,脸上的神色纹丝不变。
其余男人也依旧神色轻松,津津有味地观摩吹水佬教训小弟。
赵益民被砸得头破血流,鬼嚎一声痛苦倒地,捂着头直抽抽。
汩汩血水顺着指缝不住往外淌。
赵益民吓傻了,生怕这个表哥为保全自己真的要他命,心里没底,不住哀叫讨饶:“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吹水佬一瓶子砸完,仍不解气,又是两巴掌狠狠掴过去,破口大骂:“妈的,臭小子,成天屎尿不分惹是生非,要老子给你擦屁股!野哥的马子是你能动的么!”
赵益民被打得眼冒金星,膝盖发软,跪都跪不稳,伸手扶了把茶几,这才勉强撑住身体。他痛哭着仰起头,望向郑西野,一把鼻涕一把泪:“野哥,是我有眼无珠,以后许芳菲就是我姑奶奶,我他妈每天烧香供果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求您再饶我一次,再饶我一次!”
“让你不长记性!”吹水佬爬起来,照着这杀千刀的表弟怒踹两脚,“让你不长记性!”
赵益民本来就已失血过多,吹水佬平时又是个练家子,一身的横肉蛮力,哪儿经得住他这样揍,没一会儿,连躲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烂泥般瘫在地上,奄奄一息,出气儿多过进气儿。
须臾,郑西野不耐烦地抬抬下巴。
边上两个青年立刻上前,拦住已经红了眼的吹水佬,一左一右,弯下腰,将死猪似的赵益民扛起,悄无声息拖出雅间大门。
胸前纹蝴蝶的红裙女孩懒洋洋靠在门外,正在玩手机。听见开门声,扭头瞧一眼,知道里面完事儿了,给手下人递了个眼色。
几人心领神会,连忙拿起拖布和清水桶进入雅间。
有人指着赵益民,问:“蝶姐,这小子怎么办?”
“送隔壁的诊所去。”
从始至终,许芳菲被郑西野捂着眼睛,视野里只有一片漆黑。好一会儿,视线才重归明亮。
她环视一圈。
屋里已不见赵益民的身影,地上的玻璃残渣和满地血污,也不知何时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郑西野坐回沙发,金属打火机噌一声,亮起火光。
他点燃一根烟。
吹水佬额头后背全是冷汗,恭恭敬敬站在几步远外,舔着脸道:“野哥,那臭小子我骂也骂了,揍也揍了,您消消气。”
“吹水哥,你表弟一个大男人,跟两个小女孩儿过不去。”郑西野垂着眸,漫不经意掸掸烟灰,道,“这种事,传出去你脸上也没光。”
吹水佬叹了口气,卖起惨:“我姨身体差,打了几百支促排针才求来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次您就当卖我一个面子,高抬贵手,放阿民一马。”
郑西野:“放不放不是我说了算。”
吹水佬闻言滞了下,视线微转,迟疑地望向站在沙发旁边的许芳菲。见这女娃青涩稚嫩小头小脸,顶多也就十七八的年纪。
吹水佬皱起眉。
他十四岁就出来混,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郑西野这样的狠角色,认怂是别无他法。但,要对着这么个黄毛丫头点头哈腰,他拉不下脸。
吹水佬就这么僵立原地,数秒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郑西野也不催促,好整以暇,懒洋洋地看戏。
时间又过去了大概一分钟。
吹水佬暗自咬牙,终于面朝许芳菲,不情不愿地开口:“小妹妹,我替我弟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下次,请你原谅他。”
赵益民是个混账,他哥哥又能好到哪里去,这兄弟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向她道歉认错,不过是赶鸭子上架,没有半点真心。
许芳菲很清楚,如果不是迫于郑西野的威慑,这个吹水哥绝不可能向她表达丝毫歉意。
她克制着怒火,没有搭这人的话,只是质问:“我同学杨露呢?”
吹水佬伸手,指向雅间里侧的隔间:“跟里头躺着呢。”
闻言,许芳菲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奔向隔间。进去一瞧,发现这个隔间是个类似休息室的区域,光线暗淡,摆着两张引人遐想的按摩床。
杨露躺在外侧那张床上,双眼紧闭,两腮酡红,浑身酒气冲天。
许芳菲心一沉,赶紧检查杨露身上的衣物。
吹水佬站在隔间入口,摸了摸鼻子,急于撇清:“欸,先说清楚啊,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进这间酒吧之前,她就已经喝高了。”
许芳菲伸手,晃了晃杨露的胳膊,喊道:“杨露?杨露?”
“……许芳菲?”杨露皱着眉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的脸庞,十分困惑,“这是哪里?”
见杨露只是醉酒,没有大碍,许芳菲总算松了口气。她伸手将杨露扶坐起来,担忧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和几个朋友在外面玩,说有个酒吧今晚刚开业,大酬宾,酒水全部七五折。我们点了几套酒在玩游戏,后来……”杨露吃力地回忆着,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大变,“后来就遇到了赵益民!”
提起这个名字,杨露像是活见鬼,惶恐不已地抓住许芳菲的手,颤声口齿不清道:“他说他在学校经常看见我、我和你走在一起,问我是不是你朋友,我酒劲上头怼了他两句,然后就被他拖走了……”
“没事了,没事了。”看着杨露惊慌的神色,许芳菲又是内疚又是心疼,伸手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脊和脑袋,“赵益民已经走了,没有人会伤害你。”
许芳菲一声接一声地安抚。
杨露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任由许芳菲搀扶着走出隔间。
她脑子还晕乎着,抬高眼帘,茫然地看向满屋子陌生人。片刻,杨露拧眉,使劲甩了甩头,大着舌头问许芳菲:“这、这些都谁呀?”
许芳菲正要答话,屋外却忽然响起一阵人声,杂乱无章。
下一瞬,雅间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几名身着警服的男女破门而入。
吹水佬见状,脸色骤沉,低骂:“操,怎么还惊动了条子。”紧接着便溜进隔间躲起来。
“所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净小警察,看起来年纪很轻,应该刚从警校毕业不久。他沉声道:“全都把身份证拿出来!”
“警官,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每年纳很多税的。”胸前烙着蝴蝶刺青的女孩娇笑出声,道,“你们这样闯进来,会吓到客人,很影响我酒吧的生意呀。”
年轻警察冷哼:“少在这儿嬉皮笑脸!”
郑西野面无表情地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掐灭烟头。
这时,又一道高个儿身影从队伍后方缓步走出,身姿挺拔,神情清冷,警帽帽檐下的五官英俊逼人。
他目光扫视一圈,问:“谁报的警?”
几秒后,一把细声细气的嗓音响起来,用力清了清嗓子,支吾着回答:“是我。”
话音落地,屋子里鸦默雀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转头,目光汇集到一处——居然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许芳菲这会儿心头也在打鼓。
临出门前,她内心一番斗争,最终还是打了报警电话。毕竟,人名警察光辉伟大的形象,在每个孩子心里都扎着根。
可这会儿这个节骨眼,真见了这一队光辉人马,许芳菲忽然又后悔了……
就在她胡七八糟思索的当口,领队的警官已经走到面前。
他说:“你好同学,我是凌城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江叙。”
许芳菲:“你好,警官先生。”
江叙扭过头,不动声色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冷峻男人,“你报警说有人绑架了你的同班同学,是怎么回事?”
许芳菲额头冷汗涔涔,低着脑袋琢磨着,回道:“不好意思,江警官,是我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