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郑西野身形明显滞了下。片刻,他回转身来看向她,低声,一字一句地道:“听清了。”
许芳菲茫然地眨眨眼睛:“唔?”
郑西野说:“这种花叫香叶天竺葵,香味清淡宜人,最重要的是,它驱蚊有奇效。我看你被蚊子咬了,找了半天才发现这么几株,摘来帮你驱蚊。而且现在是大白天,今天的拉练任务还没结束,咱们正在追赶队伍。”
许芳菲:“……”
他说完又挑挑眉,直勾勾盯着她,眸光带出几分玩味,问:“这位崽崽小同志,请问你这脑袋瓜里,此时此刻在期待什么呢。”
许芳菲:“……”
第49章
许芳菲发誓,此时此刻,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出她此刻尴尬无比窘出天际的心境。
尤其是半米远外,郑西野那双漆黑的桃花眼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似笑而非,意味不明。
许芳菲呆呆的,大脑空白,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只剩脸颊火辣辣的温度,不知所措到极点。
须臾,她视线下移,看向手里这捧粉紫色的小花,耳畔回响起他气定神闲的说明——香叶天竺葵,香味清淡,驱蚊有奇效。
驱蚊,有奇效。
“……”啊她居然,还以为是他看见这束花好看才送给她。
还挺害羞来着。
天,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许芳菲已经一眼都不敢再看郑西野了。她脑袋埋得低低的,面红如火,尴尬得脚趾头都在军靴里偷偷蜷起。
“怎么不说话。”
郑西野盯着她,语气懒洋洋的:“问你呢。期待什么?”
“没、没什么。”许芳菲脑袋已经开始晕乎乎,再和他多待一秒,她怕自己会直接眼冒金星厥过去。她努力清了清嗓子,装出格外淡定的表情,说:“大家走远了,我们快追上去吧,不然顾队该着急了。”
郑西野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知道这小丫头打小就脸皮薄容易害羞,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
许芳菲见他不追问,紧着的小心脏悄然一松,悄悄地鼓起腮帮吐出口气。抱着怀里的小花继续往前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前面的高大背影忽然再次停下。
许芳菲不解,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也跟着停下。
郑西野回过头看她一眼,然后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五指摊开,淡淡说:“把你手给我。”
许芳菲:“……?”
许芳菲愣住,问:“做什么?”
郑西野语气很平静:“以你的步速,我们没办法十分钟之内赶回去。我牵着你走会快一些。”
许芳菲脸本来就红,听他这么一说,她两腮更是火烧火燎。一面愧疚自己拖慢了他的脚步,一面又有点委屈,心想,教导员你的腿这么这么长,又笔直结实得两颗白杨树一样,我跟不上你好像也无可厚非哇。
许芳菲轻轻咬了咬唇瓣,站在原地,迟疑着,半天都无法鼓起勇气把手伸过去。
郑西野见她不动,皱了下眉:“怎么了?”
许芳菲嘴唇嗫嚅,想说他们这样手拉手前行,会不会不太好?虽然是现在这种赶进程的特殊情况……仔细想想,他以前好像也牵过她的手……
许芳菲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
这几秒钟的光景,郑西野已然看透这小姑娘的心思。他静了静,眼神从那张娇红的小脸上转开,说:“你不好意思的话,也可以牵着我的袖子。”
许芳菲微怔,这次终于有勇气伸出五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了他的迷彩服衣袖。
郑西野柔声叮嘱:“这段路有荆棘,我会尽量避开,你自己也小心一点。”
许芳菲点点头,朝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下:“是,教导员。”
*
当许芳菲和郑西野重新赶回拉练队伍时,顾少锋等人已经抵达云冠山的半山腰位置。举目四顾,葱郁的山林间雾气氤氲,远处的峭壁上还坐着两樽红石佛像,不知是修筑于哪朝哪代,历经风雨洗礼已十分斑驳,佛像的面孔都有些看不清了,却更为这片山区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像极了神话传说里的仙山洞府。
郑西野和许芳菲悄无声息融进信息大队的长龙末尾。
顾少锋见两人回来,压低声音对许芳菲道:“你这运气还算好,刚才那片儿地理环境还算简单,再往前,附近就有沼泽地了,如果你再晚些打报告,你就是拉裤子里我也不可能放你离队。”
许芳菲听得心里一惊,没等她回话,更前排的裴一恒已经回过头来,低声问顾少锋:“顾队,这山上还有沼泽?沼泽是不是很危险啊?”
顾少锋瞪他一眼,斥:“转回去!谁许你东张西望的!”
裴一恒讪讪,连忙收起脸上兴味盎然的表情,把头转回前方。
对这帮新兵蛋子,顾少锋训斥归训斥,严厉归严厉,该答的疑该解的惑还是不会给他们落下。
他说:“沼泽地都是淤泥和水,地下全是软的,人体密度又大,陷进去就会往下沉,越挣扎沉得越快。你说危险不危险?”
前头的裴一恒听完,了悟地点点头。
许靖也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小声问:“那人如果掉进沼泽里,周围又没帮手的话,岂不是必死无疑?”
“那也不至于。”顾少锋说到这里,稍顿了下,眼风一扫望向郑西野,抬抬下巴道:“你们郑队以前就陷过沼泽,不还活得生龙活虎的。”
话音落地,许芳菲一下瞪大了眼睛。她转头看向身旁,惊疑又后怕,脱口问道:“教导员,你为什么会掉进沼泽?”
郑西野侧目看她一眼,懒懒地回:“下去摸螃蟹。”
许芳菲:“……”
许芳菲瞠目结舌,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去:“怎么会到沼泽里摸螃蟹?多危险!”
“噗。”
眼瞧这天真小女兵居然深信不疑,背后的顾少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出来,说:“摸什么螃蟹,你郑队逗你玩儿的,还真信?野哥出任务遇上的。”
听顾少锋说完,许芳菲下意识又看向郑西野。
这个漂亮的混蛋脸色冷淡,薄唇却明显往上扬了一道微弧,侧颜如画,十分欠扁。
意识到自己又被郑西野糊弄,许芳菲无语了。她有点生气又有点窘迫,嘀咕着小声吐槽:“又是装坏人,又是陷沼泽,教导员你的日常工作怎么都这么奇奇怪怪。”
提起自己的偶像,迷弟顾少锋那是有说不完的话。再品品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兵,说啥来着?居然说他家偶像执行的任务“奇奇怪怪”?顾少锋觉得自己不能忍。
顾少锋沉下脸:“许芳菲学员,这我要批评你了,你怎么能用‘奇怪’来形容教导员同志?你知道教导员同志执行过多少任务吗?知道他立过多少功吗?知道他为国防事业付出过多少心血做出了多少牺牲吗?”
随口一句咕哝就引来了队干部的愠色,这是许芳菲怎么都没料到的。
她被批评得很是愧疚,垂下脑袋,低声说:“对不起顾队,我不该这么说,我错了。”
顾少锋:“你这是对不起我吗?跟你们郑队道歉。”
“哦。”许芳菲只好又看了眼身旁的郑西野,低声:“对不起郑队,请你原谅我。”
见此情形,顾少锋脸上逐渐流露出一丝欣慰。他满意地点头,选即便目光炯炯地看向郑西野,眼神炽热如炬,火辣地邀功:
瞧!偶像!小顾我是多么地崇拜你维护你支持你!你真的不用太感动!
然而,令顾少锋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家偶像在听完小女兵的诚挚致歉后,竟然是如下反应。
郑西野:“你道什么歉。”
许芳菲呆了呆,抠抠脑袋,老实巴交地回答:“因为我刚才说你坏话了呀。”
郑西野:“我怪你了么?我生你气了么?我因为你的话不开心了么?”
许芳菲让大佬这淡漠三连问给问懵,讷讷不知道回什么。
紧接着,郑西野余光又凉凉扫了眼侧后方的顾少锋,语气不善道:“你刚才对她那么凶干什么。”
顾少锋:“……”
顾少锋:“……???”
顾少锋着实是震惊了。他先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再是一脸的心塞委屈,动了动唇正要说什么,眼风一斜,扫见了站他旁边的许靖。
清俊瘦高的军装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脸“我要吃瓜,瓜瓜好吃”的八卦神情。
顾少锋卡壳。声音跌到零下,冷飕飕又凶巴巴地威胁:“看什么?”
许靖干咳两声,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决意假装自己是团空气,不参与顾队和郑队的大佬撕逼。
顾少锋这才又重新看向郑西野,压低声道:“野哥,这小丫头片子刚才质疑你!我这是维护你呢!你怎么胳膊肘超外拐!”
郑西野面无表情:“我没记错的话,开学的时候咱俩分过工,你主负责男生,我主负责女生。”
顾少锋糊涂了:“啥意思?”
郑西野:“意思是我和许芳菲之间的矛盾,属于内部矛盾,我们自己处理。不劳顾队费心。”
顾少锋:“……”666。
神他妈的内部矛盾。
顾少锋深沉地眯起眼,一时间,他也产生了与苏茂相同的怀疑:这位狼牙大佬的脑子,不会真的被驴踢了吧!
这时,领队的指挥员举起了手里的扩音器,发出了全体清点人数的命令。
从第一排开始,所有学员依次从前到后高声报数,朗朗的报数声响彻山林。
指挥员下了令,说今天的晚饭大家要统一回基地食堂吃,因此报完数,大队伍便绕过了沼泽区,沿着下山的路走去。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饿得也快,拉练了一整天,加上中午又是在野外自己烧火做饭,味道欠佳没吃好,少男少女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刚走回基地,大家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操场上集合唱军歌,兴冲冲等开饭。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许芳菲。
大概是水喝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许芳菲从一个钟头之前就又有点想上洗手间。回到基地,她第一时间向顾少锋打了个报告,之后便逆着人潮方向,百米冲刺飞奔回女生宿舍。
上完卫生间,她洗了个手准备去食堂吃饭,一道开门声却“吱嘎”响起。
许芳菲人还在卫生间里,听见响动,探头往外瞧,见是语言学大队的一个女生。
那姑娘身形瘦高,模样清秀,就睡梁雪旁边的床铺。许芳菲记得,这女孩叫徐晴珊。
许芳菲没有多想,用干净纸巾擦干手上的水,便要走出去和徐晴珊打招呼。
可刚迈出一步,她身形便蓦然凝固。
视野中,徐晴珊的神色明显有些仓皇和紧张。她左右环顾了一圈,像是在确定周围有没有旁人,没见到其它人影后,她弯下腰,开始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
三大袋面包,两袋蛋糕,一包速食香肠……短短几秒钟,徐晴珊就跟变魔法似的掏出了一大堆食物。
紧接着,她就像是饥饿多时的人好不容易看见了食物般,拆开一包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许芳菲忍不住微皱眉头。
她清楚地看见,第一袋面包,徐晴珊从下口到吃光,只花了不到十秒钟。
很快,徐晴珊又开始吃起了第二袋面包、香肠、蛋糕。
在那张清秀年轻的面容上,许芳菲没有看见一丝一毫享受美味的愉悦。相反,徐晴珊的进食是十分机械化的,也是疯狂而病态的,所有食物,被她大口大口塞进嘴里,不怎么嚼便咽下,速度极快。
须臾光景,那堆小山一样的食品就全部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许芳菲感到极其震惊。因为徐晴珊的食量绝对不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正常食量,而且她进食的过程如此痛苦,眼神也很诡异,看上去奇怪,甚至是有些瘆人……
很明显,徐晴珊并不希望其它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许芳菲纠结再三,选择了安静待在卫生间,静静等她离去。然而,事与愿违——
在吞下最后一块蛋糕时,徐晴珊眼角湿润,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闷的反胃声。显然,她的整个胃已经被食物撑开到极限。
徐晴珊疯了一般冲向洗手间,对着厕所狂吐。
刚进胃里的、还未被消化的面包蛋糕混成一团,被她吐了出来。她痛苦地呜咽着,似乎胃胀到极点,又伸出食指抠挖着喉咙,刺激食管,引来更加剧烈的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