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阿密眯起眼睛,抓起一旁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身上的酒气瞬间更重了几分,控制不住的钻入林珩的鼻腔之中,使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到他的反应,迈阿密从鼻腔中传来一声轻蔑的笑。
“这位法师……大人,你应该不会没喝过多少酒吧?”
“准确来说是的。”令他没想到的是,东方巫师神色未变地接上了这一句话,仿佛只是回答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问题,而不是一句嘲讽,“毕竟喝酒伤肝啊,这位赏金猎人先生可得小心一点,如果内脏出了什么毛病到时候可就晚了。”
“哦,听起来你是在诅咒我?”迈阿密摩娑着手中的酒杯,熟练的开始上纲上线挑刺。
东方巫师耸了耸肩,露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我可没这么说,这只是一句小建议,我本人不太喜欢诅咒这种手段。”
他还真的会诅咒,只不过一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罢了——有仇他一般当场就报,即使不能当场报也会再过一会儿后明面上报复回来,诅咒这种背地里的报复手段对他而言总有一种“不够对味”的感觉。
“只不过如果你真的想收获一句诅咒的话,我也不是不能说。”林珩微笑着说出了这一句话,对面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您的白葡萄酒。”酒馆老板刚准备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便直接被迈阿密给抢了过去。男人摇晃着杯中澄澈的液体,随即露出了恶意满满的笑容。
“我个人没有喜欢听诅咒的习惯……我感觉我与法师大人您十分的有缘分,或许这正是命运的指引,因此,这一杯酒算我请你的,如何?”
他将酒杯放下,手掌在杯口一抹而过,几团粉末便落入到了杯中瞬间消弥不见。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动作,因此柜台边的三个人都看见了他对这杯酒动的手脚。
酒馆老板挑了挑眉,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继续去整理架子上的酒瓶;而塞克斯则是皱起眉头,准备向前一步将那杯酒倒掉,然而却在即将动身前看到了东方巫师放于身侧的时候对他做出的手势:【别动】。
塞克斯愣了愣,脑内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按下了内心想要向前的想法,站在了原地。
迈阿密将酒杯往林珩的方向一推,说道:“请吧。”
看着递到自己身前的酒杯,东方巫师却是久久没有动作,男人将眉尾一挑,话语中暗含威胁的说道:“法师大人是不愿意接受我善意的请客吗?”
“那倒不是。”林珩缓缓开口道,随后抬起头来,将眼部的粗麻布掀起,露出下方烟灰色的眼睛。
“只不过呢,我不太喜欢饮酒,所以这杯酒,不如就让您来喝下去吧。”
他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而在他说完的下一秒,男人的眼神涣散开来,伸出手去拿起那杯被自己下了药的酒便直接仰头一口闷进了嘴里!喉结滚动,那些作用不明的酒液就这样畅通无阻的灌入了他的胃中,在他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之前便白眼一翻倒在了台上,生死不清。
塞克斯堪称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被控制了喝下加料葡萄酒的迈阿密,看向林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恐惧。
酒馆内部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的安静与林珩刚刚进入时感受到的那种安静完全不同,恐惧在人群之中蔓延,所有人都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迈阿密的动作很大,再加上很多人都有暗自关注着这一边,因此刚才发生的古怪异象他们也同样看得一清二楚。迈阿密在赏金猎人中算是顶尖,也正是如此才会让他们在看到了这位强大的赏金猎人仿佛被人蛊惑了灵魂一般,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地喝下那杯由自己下了药的酒后这么恐惧。
那一瞬间,原本高大强壮的赏金猎人却宛若是东方巫师手中牵线跳跃着的木偶,在他手指动弹之间便轻而易举地决定了男人的生死。
在众人或惶恐或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林珩十分淡定地前倾身体,准确无误地从陷入了休克状态的迈阿密身上拿走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装着的各种钱币相撞发出好听的叮叮当当声响。
“酒我就不喝了,但为了领下你的好意,所以我就拿走这杯酒所对应的金币好了。”东方巫师转过头,对着站在柜台后僵住了身体的酒馆老板说道,“老板,住一晚上要多少钱?”
酒馆老板咽了口口水,努力控制着自己声音不发抖:“只需要一枚银币就可以了,这位大人。”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讨好,但林珩并未在意,打开钱袋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柜台之上,又带着微笑接过酒馆老板小心翼翼递来的房门钥匙,对着依旧站在原地的塞克斯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去吗?”
塞克斯张了张口,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雇主,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跟了上去。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口之后,安静到掉落一根针都有声音的酒馆内终于才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交谈声,但都尽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害怕着刚刚踏上楼梯的东方巫师听到。
一位胆子稍大的赏金猎人被酒友们推搡着站起来,脚步有些慌乱地走到了迈阿密的身旁,将手指伸到了他的鼻子下端。
又是一阵难言的寂静,众人敛声屏气地等待着他说出最后的结果,在漫长的等待过后,那位赏金猎人终于直起身子僵硬地转过头,瞳孔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迈阿密,他,他……”
他的声音变得很古怪,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掐着他的咽喉,能听出来其中浓浓的恐惧。
“他死了。”
第26章 啧
塞克斯跟在林珩的身后离开了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一楼, 皮靴底接触到木质的楼梯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这便成了楼梯间中唯一的声音。
他盯着东方巫师白色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虽然没有近距离的去接触, 但按照他对迈阿密的理解以及临走前看的那几眼, 迈阿密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
是因为迈阿密原本往杯子里放的就是致死的药物,还是因为……眼前这位东方巫师所使用出来的魔法导致了他的死亡?
如果是后者的话……啧,这也太难办了些。他有些头疼,也有些后悔。如果让他在之前就得知雇主是这么危险的一个人,他绝对不会莽撞地接下这一单。
只不过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倒不如说如果自己开口悔单的话, 面临的危险可能会比现在还要大。
该死的,富贵险中求也要有那个命才能担得下啊!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识过这种可以操作他人意识的魔法!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珩将门锁上的钥匙拔下来, 站在门口环视过整个房间的布局。一个银币的价格明显要高于市场价, 只不过这间房间也展现出了它一枚银币的价值:暖色调的墙纸之上是不易察觉的暗纹, 而木质的地板也可以看出来用料的昂贵, 他简单扫过的几样家具设计以及质量都在线, 甚至在床头柜旁还放着一盏由魔力驱动的小夜灯。
在确定房间没有暗藏的危险后, 林珩走了进去, 转过身对着还僵持在门口不动的塞克斯露出了一个十分友善的微笑。
“怎么了?还不进来吗?”
塞克斯讪讪地笑了两声, 动作有些僵硬的走进了房间里, 小心翼翼到仿佛地板上埋了地雷,他如果不这么走下一秒就会被炸飞到天上。
林珩将他的姿态看在眼里, 挑了挑眉, 倒是没说些什么,只是脑中快速闪过自己先前所构思的如何传授放逐术的方法, 伸手打开了床头的柜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间客房里十分贴心地摆放了牛皮纸以及羽毛笔。
他看着那只镀了层金边的羽毛笔先是一愣,随后动作有些生疏的拿起了它开始蘸取墨水。
他虽然不太熟悉羽毛笔,但也使用过几次,所以现在用起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林珩刚下笔写出了几个歪曲而晦涩难懂的字符,抬起头,余光却扫到了站在原地有些不安的塞克斯。赏金猎人自从进房间以来就站在那个地方没有挪动过了,脚底一直不自觉地摩擦着那块地毯,差点没把好好的一块地毯整成斑秃。看着他暗含惶恐的神情,林珩只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开口说道:
“不坐下来吗?我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咒语写下来。”
塞克斯十分勉强地扯出一抹微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椅子上。林珩瞄了一眼他的姿势,顿时沉默了。
屁股只占据椅面的三分之一,双脚分开与肩膀同宽,小腿肌肉绷紧……好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为了不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冤种……噢不,赏金猎人,不至于丢下金钱以及职业素养直接跑路,因此十分贴心地没有揭穿他的想法。
林珩将头转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将记忆中的咒语写在纸上,同时心中有些惆怅地想到:唉,还要再找两个有魔法天赋的人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忽悠到几个人。
放逐术需要三或者三的倍数的施法者才能施法成功,所以他现在单找了一个是不够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在进门之前询问了那位半精灵小骑士名字的原因。
既然是人类与精灵的混血,那么一定会有魔法天赋吧?哪怕现在忽悠不到,也可以通过他接触到骑士团中其余有魔法天赋的人啊。
唉,只可惜有魔法天赋的赏金猎人实在是太难找了,再加上刚刚自己的那一出,恐怕不出三个小时这个镇上的赏金猎人就都不会敢靠近他了。
房间之中陷入了沉默,除了羽毛笔尖与牛皮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之外没有一点声音。塞克斯保持着警备状态,感觉自己虽然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却煎熬到仿佛是躺在油锅里,脑海之中控制不住的飞出无数条堪比恐怖故事的联想。
既然这位法师大人一出手就是操控他人的魔法,那待会儿他需要学习的咒语该不会与死亡又或者是献祭有关吧?难不成他的目的就是让别人用生命来完善咒语的完整性……
他越想越恐怖,一时之间有些坐立难安,很想抬头去偷偷看看那张牛皮纸上写的是什么,但又害怕被东方巫师所发现,因此只能死死的盯着脚下的地毯,装作对那块纹路忽然起了极大的兴趣。
时间仿佛忽然被拉小了流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塞克斯十分努力地抑制着自己脑中越来越往血腥黑暗方向跑的画面,但却无济于事。就在他已经联想到自己被操控着割下血肉献祭的样子时,一道空灵飘渺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我已经将咒语写下来了,只不过,你可能要先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林珩将那张牛皮纸递到赏金猎人面前,友情提醒道。
塞克斯咽了口口水,双手接过的那一张纸,但由于长年累月下来对魔法咒语的不设防性,因此毫无防备地便看向了纸上的字符。
扭曲而无序的文字映入他的眼帘,歪斜的线条组成了无法理解的文字,分明是他完全不了解的语言体系,却在看到的那一刻脑海中便浮现出这句文字的意思。禁忌的知识攀爬上大脑,呼吸忽然变得艰难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死死地捏紧他的肺部,将胸腔中的空气狠狠地排出。
一时瞬间变成一团混沌,所有声音都在逐渐离他远去,但耳边又仿佛传来了无数道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从何处响起。
是在他的远方吗?不,不是!一定是在他的背面!不,不对……